吉祥縣令 — 第 122 章

第122章

沒幾日便是千秋節,也就是皇後的壽誕。

聖上下旨,舉辦宴席,朝野同歡,普天同慶,休假一日。

高品階的官員都被請去參加宮宴,後宮也會請這些有诰命在身的官夫人吃席同樂。像夏知秋這樣不起眼的小官,自然是沒資格吃宮宴的,能收到一壇子聖上送來的禦酒,已是榮寵。

夏知秋跪拜了前來宣旨的宦官,拿着那壇酒便回了房。而其他同住客棧的同僚則帶上錢財讨好宦官,望他能多照看自己,讨個好處。

這些宦官也是人精兒,笑眯眯拿了錢,允諾的話是一句都不說。送錢的官員心裏焦急,看公公屁都不打一個,又不敢多問,生怕惹惱了人,弄巧成拙。

回房後,夏知秋還和謝林安念叨:“我看那些錢給了也是白給,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謝林安正在茶桌前烹茶,聞言,問:“怎麽說?”

夏知秋呶呶嘴:“你想想,要是每個人給錢,公公都收下,還都在聖上面前替他們美言,聖上哪來那麽多閑心聽一個奴才閑談?他敢插手前朝事,可不得掉腦袋?何況宦官的枕邊風哪有宮中娘娘的枕邊風殷切,要求也得求到後宮去。不過話說回來,後宮的娘娘不提攜自己的族人,怎會幫着外人謀事呢?她們又不蠢。”

謝林安聽得有意思,贊嘆:“你倒是聰明,朝廷的事兒摸得透徹。”

夏知秋嘿嘿兩聲笑:“沒辦法啊,與其把錢砸在摸門路上,倒不如攢錢買兩畝地。反正指派什麽官職,都得聖上金口玉言,賄賂來賄賂去,又賄賂不到聖上那處。”

“這話說得不錯。比之他們,夏大人确實是清正廉潔的好官了,是吾輩楷模。”謝林安最近看夏知秋順眼,也學會趙金石溜須拍馬那一招,哄她一哄。

哪知夏知秋羞怯一笑,擺擺手,推诿:“不值當謝先生誇贊,我也是有找過門路的。當年指點過我的翰林院學士大人與我有師徒之誼,如今官拜禮部尚書,前些日子我攜禮上門,奈何叫門多時,無人應答,因此悻悻然回來了。”

謝林安好奇地問:“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你舍得送禮?都帶了什麽?”

夏知秋掰了掰手指,道:“五只燒雞呢!”

謝林安沉默一會兒,喃喃:“怪不得人不開門呢……你這也忒摳了。”

“你說什麽?”

“無事。”謝林安垂下眼睫,道,“保不準是人不愛吃燒雞,因此不收禮了。”

“你的意思是……我該送鴨的?難不成京都盛行食鴨,瞧不上燒雞了?雞偏比鴨尊貴,早年也沒聽說啊。不管了,那下回我得試試看。”

謝林安蹙起眉頭,答:“倒也不必。吃了一回閉門羹就得學乖了,要是那禮部尚書是個不愛收禮的,你這番登門,反倒惹他厭棄。況且,就你那五只燒雞,買通個門房還差不多,想買通達官貴人,委實有些不夠看的。”

聞言,夏知秋扼腕長嘆:“沒想到如今京都贈禮都漲價了,像我這種窮官倒是沒法子混飯吃了。”

夏知秋深谙官場險惡,感慨了多時。

謝林安嫌她聒噪,打斷她的話,道:“說起來,今日是千秋節,聽趙金石說,西街有燈會,你想去瞧瞧嗎?”

夏知秋天天待客棧裏待命,快閑出鳥來了。

如今有熱鬧可瞧,自然欣然前往。

她忙道:“國母壽誕,身為臣子自該好好幫着慶賀,豈能不去瞧瞧熱鬧呢?什麽時候去?就咱們兩人嗎?”

謝林安見她想出門還扯出這麽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時間無奈極了,搖了搖頭。

片刻,謝林安道:“對,就我們兩個人。小翠今早特意叮囑過,說是她今早同趙金石一道兒出門去廟裏上香,夜裏還會在寺廟裏吃齋,先不來燈會了。”

聽謝林安這樣說,夏知秋也懂了。

小翠肯定是特意給他們騰出二人世界,刻意避開的。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每天都折騰一出幺蛾子。

不過,今夜出行,就只有她和謝林安呀……

夏知秋的耳廓莫名發燙,說話也有些不順暢了。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道:“對了,咱們這樣光明正大出門,沒事嗎?謝先生的行蹤會不會被人瞧見了?若是到時候被蘇魏君發現了,可如何是好?”

謝林安淡淡道:“蘇魏君不是蠢蛋,他此時應該已經查到你,并且知曉我也一同上京都了。”

“什麽?已經發現了?那我們豈不是有危險?”夏知秋急得不停跺腳,在屋內團團轉,想法子對付粘纏的惡人。

皇帝不急太監急,謝林安倒是不慌不忙,寬慰她:“別怕。柳統領說護我三個月便是三個月。昨日,我發現客棧附近安排了許多上蓮的暗衛,今日也和他們打過招呼,讓人護一下小翠與趙金石二人,免得讓他們被蘇魏君抓住,成了威脅人的人質。”

夏知秋松了一口氣,道:“那就好。”

“不過,即便這樣,也要小心一些。難保蘇魏君有什麽下作手段,讓人防不勝防。”

謝林安話音剛落,夏知秋便道:“既是如此,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待客棧吧?”

她抿了抿唇,接着道:“比起逛燈會,我更想謝先生平安。”

夏知秋的話,在謝林安的心底漾起一片漣漪。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話有多溫情,将人心化成一汪春水。

謝林安原本冷峻的眉眼在一瞬間變得柔和,他不動聲色翹起唇角,微微一笑:“放心吧,這是京都境內。若是蘇魏君敢貿貿然抓我回去,他也得掂量掂量柳統領手裏的底牌。既然柳統領保我,他也不會輕易開罪人。今夜和你一道出門,我也是想設一個局。”

“什麽局?”

“若是我們出行,就是最好下手的時刻,蘇魏君安插的人一定會有動作。到那時,我讓柳統領的暗衛和人對上,豈不是暗地裏警告蘇魏君,我已投奔柳統領,勸他別輕舉妄動,三思而後行?”

夏知秋呆了半晌,臉上的笑意漸深,誇贊:“謝先生這招高啊!你是想狐假虎威,扯柳統領的大旗自保?蘇魏君看在柳統領的面子上,一定不會肆意對你動粗了。”

“是這樣。”謝林安起身,理一理衣襟,“如今,你總能安心和我出門逛燈會了吧?”

“嗯!”既然如此,夏知秋就放心了。她回房拿了個荷包,還沒來得及下樓,就被謝林安扯住了手。

夏知秋回頭,問:“謝先生?咱們不走嗎?”

謝林安将她拉到臺階處,手裏抖弄兔毛披風,搭在夏知秋的肩上,道:“我問過堂倌了,燈會臨近河畔,怕是風大,會冷。你多穿一件,以免着涼。”

夏知秋看着在她前襟翻弄披風系帶的纖細手指,一時間恍神。

她不敢看謝林安的眼睛,只能看他的手了。

不愧是謝先生呀,就連手指都比尋常人要白皙,要漂亮得多。

謝林安幫她穿好了披風,順勢握住了夏知秋的五指,牽她下樓。

有衣袖掩蔽,無人瞧見他們十指相扣的模樣。夏知秋面紅耳赤,心知這是他們兩人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舉國歡慶不夜天,官家縱民游樂,不少官家小姐也戴了個薄紗帷帽,被下人護送着上街賞燈。

萬人空巷,大家全都去西街逛燈會了。

謝林安和夏知秋也不能免俗,他們擠入人海潮潮,随着大流朝西街河畔走去。

不遠處有燈火躍動,好似夏日螢蟲,在山野村落間游蕩。走近一些才知曉,那是挂滿整條街的花燈,樣式新奇別致,燈火璀璨。

不僅有燈會,還有耍雜技的人來擺攤湊熱鬧,一時間鼓樂喧天。

夏知秋瞧着熱鬧,目不暇接。

她本想去買一盞花燈,卻臨時被謝林安抓住了手腕。

夏知秋回頭,剛想問話,卻見謝林安朝她輕輕搖搖頭。

她不蠢,自然知曉是出事了,于是噤聲,跟着謝林安朝人群中跑。

他們動了,後面跟蹤的人也動了。

夏知秋偷偷摸摸回頭瞟一眼,大驚失色。

原來,是有人在追他們!

謝林安拉着夏知秋,尋了條巷弄躲進去。他們躲在雜貨堆後頭,暗搓搓地觀察來人。

後面跟蹤他們的人被洶湧的人群擠散了,正左顧右盼尋謝林安等人。

就在這時,夏知秋瞧見另外一批人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追上了跟蹤者,兩方似乎都不敢在人群中出手,你追我趕,漸漸逃離了此處。

夏知秋松了一口氣,小聲問:“剛才追我們的人,是蘇魏君派來的?”

謝林安也悄聲回答:“應該是的,不過柳統領留下的暗衛察覺到他們了,如今也跟上去了。想來這兩方勢力要狗咬狗一晚上,沒時間顧忌我們了。”

“那咱們回去吧?”

“再等等,他們趕走,怕會回來。待會兒,等人都走遠了,咱們再回去。”

“嗳,是這個理。”夏知秋小聲地回答。

一番話說完,夏知秋緊繃的弦總算是松了不少。

回過神來,她才察覺,此時的自己被謝林安護在身前,正同他面對面蹲在角落裏。

後頭是牆,前頭是雜物,倒是一個很隐蔽的角落。大家都忙着逛燈會,無人察覺此處,還算安全。

只是……她同謝林安面對面挨在一起,近在咫尺。

這靠得也太近了,她一擡頭,仿佛就能撞上謝林安的下巴。

她莫名心跳加快,聲響震耳欲聾。她單手捂住心口,企圖阻擋那心跳聲傳入謝林安的耳中。

這麽慌張,定然是會被他笑話的。夏知秋尴尬地腹诽。

夏知秋偷偷瞄了一眼謝林安,匆忙低頭。

她這是怎麽了?

夏知秋從未有過如此心動的時刻,她該如何描述眼前的謝林安呢?

明明這裏光線昏暗,她瞧不清謝林安細致的眉眼,可她就是能明晰辨別眼前的人。

說是看到謝林安,倒不如說是感受。她能感受到謝林安身上傳來若即若離的蘭草香味,也能察覺他微乎其微的炙熱鼻息。一切都變得暧昧,心也滾燙,揣在她胸膛之內長達二十多載的心髒,此刻竟不知為何,變得難耐,令她極度不适。

誘因皆是謝林安,這厮就是個禍害。

夏知秋趁着夜色擡頭,黑夜壯了慫人膽。她的眼睛一瞬不瞬注視着謝林安,唇齒微張。

她想說點什麽,欲言又止。

夏知秋驚奇發現,謝林安長得好美啊,眉眼溫柔,水月觀音。驚鴻一瞥,便攝魄鈎魂,虜獲了她的心。

夏知秋其實并不記得謝林安初見時的模樣,那時她還未開情竅,不懂那麽多兒女情長。如今她被謝林安一點點帶着,被他一寸寸勾引,似乎也能品出那麽點紅塵滋味了。

她啊,竟然開始饞謝林安了嗎?

真是荒唐。

謝林安被眼前的小姑娘注視着,胸口有些發悶。

他緩慢地低頭,湊近夏知秋光潔的額頭。

他該講話嗎?還是有些難以啓齒。

謝林安好卑鄙,這個時候怎麽可以情難自禁呢?

他咽了咽唾液,喉頭滾動,還是出了聲,嗓音沙啞:“夏知秋!”

“嗯?”夏知秋被他猛地一喊,呆若木雞。

“是你……勾引我的。”

還沒等到夏知秋回話,她的唇就被謝林安猝不及防堵住了。

這是兩人第二次親吻,細膩而綿長。

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親近,。

也就是這時,兩側響起了煙花炸裂的聲音。那絢爛的光華,照亮了巷弄暗處的兩人的溫柔眉眼。

所幸沒人看見,那便肆意縱容一次吧。

夏知秋鼓足勇氣,小心翼翼探指,撫上了謝林安的脊背與窄腰,随後擁住了他。

感受到夏知秋積極的舉動,謝林安松開了她的唇。

他突然發笑,覺得眼前發生的事如同夢一般,太有趣了。

夏知秋被他短促的一聲笑驚回了魂魄,她羞窘極了,忙撒手,支支吾吾:“你……是在故意作弄我嗎?”

謝林安挑眉,道:“我作弄你做什麽?情難自禁的是我,丢臉的人分明是我。”

他這樣說,倒也對。

夏知秋結巴了,可她就是害臊,聽到謝林安的笑聲,就渾身不得勁。

她嘟囔:“那你笑什麽?”

謝林安捋過夏知秋汗濕的鬓發,溫柔似水地道:“夏知秋,我只是覺得你何處都可愛。”

夏知秋被他這句情話吓得渾身發軟,啞口無言。

若她此時是與謝林安交戰,那恐怕還沒開戰就得丢盔棄甲了。

啊!這厮真的是太會戲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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