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外某一不知名的山腳下有個的尼姑庵, 原先不過是個小庵堂, 只周圍鄉野婦人偶爾去之, 香火錢了了,裏面的尼姑需得每日做些針線活才能勉強維持基本生計。近幾年不知是哪路神仙坐鎮, 凡病者去之皆會有起色, 普通人去之身體更加健壯,甚至有些多年不孕的婦人去了拜之一拜, 來年也有一大半人會生個大胖小子。自此這尼姑庵香火鼎盛, 不只姑蘇, 連其它城鎮的貴人百姓都絡繹不絕的慕名前往,名聲越見壯大。
水靖聽得稀裏糊塗, 問道:“莫非這尼姑庵和警幻有關系?她不是道姑嗎, 怎的跑去做了尼姑?”而且警幻曾經還想勾引水沐呢,難不成她以為水沐有特殊癖好喜歡光頭?
文東延輕輕吹了吹茶碗裏的茶葉,悠悠道:“主子可知這尼姑庵叫什麽名字?”
“你不說爺怎麽知道!”水靖癟癟嘴, “別說一半留一半的,直接說全乎了。”
文東延品了一小口茶水, 才回道:“遣香庵。”
水靖愣了一下。癞頭和尚和跛足道士卻是曾提到過,那警幻是住在放春山遣香洞的太虛幻境的仙姑。“你認為這遣香庵和警幻所居遣香洞有聯系?”
“是與不是屬下也不知曉。”文東延放下茶盞, 道, “只是覺得這尼姑庵興起的有異常罷了。屬下以為,求神拜佛不過就是在求心安,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這‘幸’大多數人都會以為是菩薩顯靈。但天下寺廟諸多, 每日拜佛之人更是不計其數,即使天上神佛忙的腳不沾地,這千餘人中若能有一人能得神佛相助,已屬罕見。”
“他們才沒有這麽功夫呢!”水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出此言,只是腦子裏有個模糊的概念,天上的那群家夥幾十年能出手救一個凡人就是大發善心了,還忙的腳不沾地?那做神仙和做頭老黃牛有什麽區別。
文東延愣了愣,笑道:“屬下不知天上神佛有沒有這功夫,但遣香庵的‘菩薩顯靈’未免太多了些。大凡香火鼎盛的寺廟,皆是有得道高僧或道人坐鎮,只聽他們講經講道便可消除心頭疑惑,撥開心中迷霧。這遣香庵卻與別處不同,因此屬下才會有所懷疑。而且從警幻之前數次想方設法讓黛玉入榮國府居住來看,她不是會輕言放棄之人,奈何這幾年卻不見丁點消息,其中定有貓膩。”
文東延說到這兒,端起茶碗又開始品起茶來,也有可能是說了太多話需要潤一下嗓子。水靖等了許久沒見他繼續說下去,不滿的敲敲桌子說道:“還有呢?以你的性子,若只有這些似是而非的依據是不會與爺說的。”
文東延輕笑了聲,遞給水靖已經查到的資料,“今兒剛送來的,主子請看。”說後又繼續飲茶不語。
水靖翻了個白眼,心說這麽點茶碗也能悶頭喝這麽久,不知道的還以為文東延是在用盆喝茶。不過品茶好像都是這個樣子,他也不好抱怨什麽,只能低頭翻看起資料來。
這上面全是去遣香庵請過香的人的資料,雖然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人,但看起來也頗為觸目驚心。這些人中有部分人已經死了,還有一部分人出現各種不适,症狀歲雖各有不同,但逐漸會發展成同樣的症狀,就是在床上奄奄一息不治而亡。
水靖倒吸一口涼氣,這哪裏是去求神拜佛,分明就是求死!不過也不盡然,還有一多半人安然無恙。水靖眉頭緊皺,又仔細翻閱,發現這出現病症的人都服用過一種丸藥,而這丸藥也不盡相同。
“這丸藥有毒?”水靖往文東延看去,“不過如果遣香庵這般害人的話,怎會竟沒有一點風聲傳出來?他們中就沒有人想到這丸藥有問題?”畢竟去了那裏的人不少都出了事,即使只有一小部分,稍微有點腦子的人也應該有所懷疑。
文東延終于将視線從茶碗上移開,笑道:“這丸藥可不是什麽人都可以享用的。拿主子以前給人算命時慣常用的一句話——看在你我有緣的份上……因香客都是獨自前往面見師太,所以誰服下丸藥誰沒有服下除了本人以外,別人無從知曉。更何況在服下丸藥前,那師太都會對香客言明,此乃菩薩恩賜,為仙神之物,最忌貪、嗔、癡,服藥期間不可犯,否則就會惹怒上天,使得上天降罪。”
說的……好有道理,可是別說是人了,就是天上的神仙也不一定能夠做到。貪、嗔、癡乃三毒,為世間萬物一切惡之根源。但凡人者,皆有私心,一天兩天或許可以克制住,但時間一長,也許無意中就犯下了這三毒。這丸藥毀人身體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必須長期服食。等到那人出現病症以後,首先想的必是以前可曾犯下貪、嗔、癡。平時沒什麽感受,仔細回想一下,至少能想出一兩件事來,然後他們腸子都毀青了,哪還有心思考慮丸藥是否有問題。
水靖心說這一招果然高明,害死了人還能讓他們以為是自己犯下的錯誤,典型的把人賣了還讓那人幫忙數錢。
“背後是警幻在指點?”水靖說道。以前一直是個名不經傳的小庵堂,現在幾乎天下聞名,肯定是有高人在背後指點的緣故。這人即使不是警幻也有夠歹毒的,必須除之而後快。
“除了這庵堂的名字以及表現出來的異常外,丸藥也有很大的關聯。”文東延道,“當日那一僧一道贈與薛家姑娘的‘冷香丸’可不就是丸藥?而且能令病者有起色、多年不孕婦人産子肯定不是一般丸藥,這海外仙方和菩薩恩賜也有異曲同工之妙。探子曾扮成香客潛入裏面,因她們口中所謂的緣分尚未得知,幾個探子也就只有一個有幸得了丸藥,現如今已送去了萬離那裏,且等看他怎麽說。”
“不用等了。”水靖站起來道,“直接去姑蘇,爺倒要看看這遣香庵有何名堂。”
水顏在水沐的院子外探頭探腦,好容易等院裏的侍衛沒了人影,她才蹑手蹑腳的朝水沐的書房移去。
在房間裏翻了好一會兒,也沒尋到想要的東西,水顏又将板凳搬過來,踮起腳尖往上面翻找——個矮的壞處。因不知水沐何時回來,找的有些急,動作幅度便有些大,一不小心碰到了下面的畫軸,畫軸飛了出去,打在桌上又落在地上,連續發出‘砰’的兩聲,最後鋪卷開來。
水顏身體一僵,忙跳下來朝門外瞧去,等了一會兒見未有驚動他人,這才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氣。她又忙看向畫卷,打算将畫卷重新卷起來放回去。誰想畫卷碰在桌子上的時候竟是打到了硯臺,裏面尚未幹掉的墨水全潑到了畫上。
水顏第一反應是她慘了,到時她那個壞蛋哥哥肯定饒不了她。先不說毀了的畫,只她擅自闖進他書房這一條,就會讓她死的很慘。其實她也可以趁現沒有人發現趕緊逃出去,然後裝傻充愣死不認賬。只是如此一來,守在書房的侍衛肯定會遭了殃。水顏向來敢作敢當,不會讓別人承擔自己的錯誤。是以她沒有逃跑,反而把畫撿起來坐在椅子上準備向水沐主動承認錯誤,以期減少處罰。
為什麽沒有去找水靖和沐沅尋求庇護?水顏很清楚,她爹娘雖然寵她的緊,但卻不會讓她任性妄為。只上次去水靖書房偷看信一事,她就被訓了一頓。如今她明知故犯,估計爹娘都要罰她。
得罪哥哥就已經夠倒黴了,再惹來爹娘,這日子怕是要沒法活了。水顏越想越郁悶,整個人癱在桌上長長嘆了口氣。她用眼角瞄了下畫,心說也不知這畫對他哥來說重不重要,如果不重要的話她偷藏起來說不定她哥一輩子也發現不了,如果重要的話,就要罪加一等了。
不過一看不要緊,水顏立刻驚愕的睜大眼睛。初時因為做錯事心虛,她沒有注意畫上畫的到底是什麽,此時她才驚訝發現,這畫上竟然是一個女人。
水顏拿起仔細看了看,不是什麽名家畫作,應是水沐親筆所畫無疑。
水顏更震驚了,他哥畫一個女人,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升起來更不可能。但這最不可能的事情竟然确确實實的發生了。可惜肩膀以上都惹上了墨汁,她無法辨認出長相。不過水顏依舊興趣不減,将她認識的姑娘一一和畫上的人對照……
水沐還未進書房就發現裏面有人,皺了下眉頭閃身進去,就看到水顏大咧咧的坐在書桌後的太師椅上,渾身散發着小人得志的氣息。
“啊!哥,你回來了!”水顏見到水沐既沒有害怕也沒有起身,反而眉開眼笑的看着他,好不開心。
水沐倒沒有生氣,他早就知道水顏偶爾會來他書房,只問道:“這時節你怎麽在這,功課呢?”
水顏撓了撓頭,她差點忘了現在該是她上課的時間,臨時也想不出好的借口,于是擺擺手道:“功課的事情不重要。不過哥,妹妹在這裏給你請罪了。”她站起來拱手對水沐鞠了一躬,“我不小心把你的畫弄髒了。”
水沐聞言臉色一凜,走過去擡眼一看,不由變了神色。
雖然早知這幅畫可能對水沐很重要,也一早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水沐鐵青的臉色,水顏還是心生膽怯,不由咽了口唾沫,惴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它,誰知道它會撞到硯臺上……哦,對了,你的硯臺也摔壞了。”
“罰寫三十篇大字……”
聽到水沐的處罰,水顏陡然打了個激靈,想起自己之前琢磨出的對付水沐的方法,立刻打斷他道:“等、等一下,我有話要說。等說完了你再罰我也不遲。”
水沐皺着眉頭,見水顏挺胸擡頭信心十足,随即決定給她一個機會。反正無論什麽她說什麽這罰也避免不了。只是有時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想了千百種水顏可能的哀求或說辭,卻沒想到她眼珠子一轉,“嘿嘿”笑了兩聲,道:“哥,原來你喜歡黛玉姐姐啊……”
作者有話要說:
開啓新的副本,姑蘇也有個‘釵’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