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歌辭 — 第 54 章 ☆、溺伊貪之,幸昔戀之

“啊!我的玉……”

疾呼的幼聲引得剛剛入宮的庾善注意,他飛身而去,趕在那血玉沉入水底前撈起來。

他一個翻越回到珅兒身旁,恭敬交還給她。

珅兒餘驚未消,接過沾了湖水的紅玉,然後看着面前的男子。

“你從哪裏跑來的?”

“回郡主,屬下庾善,在此等候二郡王。”

“二哥的人……我怎麽沒見過你?”

“屬下今日才進太子宮。”

珅兒了然,手中的紅玉已漸漸幹燥,她重新戴在脖子上。

“今日幸好有你,不然父王贈我的玉還不知要進哪條魚兒的肚子呢。”

“郡主年幼,今後還是遠離河岸為好。”

珅兒低眸看着玉佩,像是思索着什麽。

“我聽大哥說,在南邊最蠻荒之地有一尊水神,專為懼水之人而生。她通體是墨黛色的,在夜下隐隐閃起星點,就像夜間我們擡頭看到的星河一樣。她面朝着北方,守護着所有懼水之人……只可惜我一直沒有見過。”

這個傳說庾善從未聽說過,他便猜測,大概是朱瞻基為了減少她對水的畏懼而編的謊言吧……

“的确有的。”

“你也見過?”

“是,不過這神像所在之地乃是大明疆域之界,即是本朝之人也很少見過。”

“那她真長了一位女子的容顏嗎?大哥說她有一座山那麽大。”

庾善從容答複:“是,它本是一座山,只要站在遠處,便隐約可見一張女子的慈面。”

他這番形容漸讓珅兒心裏有了水神的雛形,也越來越想看看它的真容……

“珅兒!”

珅兒聽見朱瞻基的輕喚,高興的跑到他們面前。

“大哥二哥,我什麽時候才可以去看水神啊?庾善也說水神很漂亮,我好想去見見她。”

二人聞言同時看向庾善,卻見他避開了眼神,二人便笑着收回了目光。

“至少得等你長大了。”

珅兒高興,“那到時候大哥可不準忘了對我的承諾,二哥你要給我作證。”

卻見朱瞻埈邪魅一笑:“哎~倒時恐怕是別人帶你去喽。”

這打趣之辭不禁令朱瞻基笑怪他一眼,珅兒卻聽不明白,仰着純真的小模樣追問。

“二哥在說何人啊?”

朱瞻埈不好明說,輕咳一聲,眼神一轉。

“欸,庾善不是見過嗎?到時讓他給你牽馬引路。”

朱瞻基笑着搖頭,珅兒卻信以為真。

“那二哥日後可不要欺負庾善,若是将他吓跑了,将來就沒人陪我去啦。”

袒護的話讓朱瞻埈氣急,一把将小小的人兒舉高。

“小東西,這麽小就向着外人,将來還不反了天。”

他作勢要将珅兒丢出去,珅兒卻是一點也不害怕,反而開心的笑了起來。

“二哥你還能長得再高些嗎,這些風景我已經看厭啦……呵呵呵……”

…………

陳年稚語仿佛還在耳邊,朱瞻基眸中的笑意隐隐不明。

“這曜玉得去極險之地采取,世間也是難有,如此用心之物,珅兒可要好好賞他。”

珅兒忽的擡眸,又看着手中的神面,心知他這話的深意。

她撫上胸前佩戴的血玉,這玉自她出世便一直帶着,從未離身,早已與她融為一心,如今,就讓它代己身吧。

她取下血玉交給身後的侍瀓:“把這個給他。”

侍瀓自幼便進太子宮陪珅兒玩耍,當然知道這塊血玉之尊,便看向朱瞻基以示詢問,見他欣然點頭才敢接下。

珅兒看着神面漸漸失了神,他竟然一直記得自己這祈願……

朱瞻基知道珅兒需要空間拾起庾善的一切,無聲離開啦。

…………

傍晚天色突變,下起了暴雨,直到夜下雨停時天空也是陰雲鋪滿。

珅兒命人在寝房中多點紅燭,讓整間屋子通透明澈,而那神面的點點光芒也彌補了今夜看不見星河的遺憾。

她早早沐浴歇下,白錦薄衫若隐若現的素體顯得格外安逸,可心中糾纏一絲也不曾停下。既為庾善的信物,也為明日的歸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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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同乘馬車踏上了歸程,珅兒心事重重的模樣一直未曾褪去。

“別苦惱,回京後大哥替你了斷這場荒唐。”

珅兒眉心蹙起:“舊人舊事依在,如何斷。”

“舊人舊事全在你一念之間,自你厭棄他時,便與他毫無瓜葛啦。”

珅兒蹙眉,她心裏已有覺悟,此生注定要清冷而終。她還煩惱什麽舊情舊怨……今生,她與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有一絲瓜葛啦……

…………

入城之後,朱瞻基轉乘快馬先行回宮,珅兒也換了轎子回到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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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誼一得到朱瞻基歸京的消息便入宮去啦,珅兒是他之妻,此事絕不可因一道旨意而生變故。

…………

“身子如何啦。”

“臣安好。”

王誼神色晦暗跪在殿中。

“陛下挂念臣的安危,臣亦挂念長公主,不知臣何時才能與長公主相見?”

朱瞻基方才梳洗小憩過,此刻精力還有些萎靡,飲下一口參湯。

“你都已自顧不暇,何來精力照料珅兒,她的身子你不必擔憂,公主府有最精湛的禦醫。”

淡漠的答複令王誼急火攻心。

“公主明明安好,為何入宮一趟就突然染恙,陛下私自帶公主離京,诓騙臣至今日,可還記得臣是驸馬?”

“你不是讓朕返京了嗎!”

朱瞻基盛怒難忍,将手中的湯碗丢在那些參奏珅兒的奏章上。

“是你忘了朕是天子,竟敢逼朕就範,你真當自己是不死之身!”

“臣從未忘記身份,臣之生死不過是陛下一語,可臣難以釋懷,長公主對臣早已冰釋前嫌,何來心病之說。臣無意頂撞陛下,是陛下非要幹涉臣的家事!”

朱瞻基怒急起身。

“珅兒病在何處你最清楚,還敢明知故問,她滿腹委屈朕都于心不忍,你竟視而不見,還一心糾纏不放!”

“長公主是臣之妻,她的喜怒臣比陛下更清楚,何來陛下所言?”

朱瞻基怒急反冷笑。

“看來你對珅兒的心倒是不曾有假,竟到自欺欺人的地步啦。可朕也不曾囚禁珅兒,她若對你心無芥蒂,早已自行回府,怎會今日還留在那府中郁郁不歡?”

“若無陛下之旨,她何苦守着那座空府!”

“給朕滾出去——”

朱瞻基怒不可遏,将桌案上的案卷全部扔向他,他的執拗實在可氣!

“再敢多言半字,這輩子你休想再見到珅兒。”

王誼受下他的責打,憤然退下。

他明知珅兒被囚禁在那個亭臺樓閣間,卻毫無辦法将之解救出來,怎不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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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下的浴房煙霧氤氲,王誼多日來的濃情思念再無法克制……

…………

桃色帷幔上媚絲交纏,幻影妩媚,整座寝宮在燭火下更加馨香羞柔,宛若春日夕霞下的桃園。

珅兒安穩在睡夢中漂浮着,絲毫不知府外王誼的轎子已經停落。

他身着赤色彩繡長袍,外披玄色錦衫,灑脫之質依如當年。

纾饒大步來至府門相迎,他知道王誼已接到皇帝聖谕不得前往公主府,為何今夜突然前來?

王誼默然跨上臺階,纾饒與他寒眸相對,便知他今日的勢在必得之意。

若在此與他沖突起來,只會損傷珅兒體面……還是放他入府,與珅兒好好談談吧。

至少陛下未曾對外宣旨禁止他入府,他也可故作不知。

“拜見驸馬,驸馬請。”

纾饒将他引至府內,然後讓侍瀓帶他前去珅兒的寝宮。

王誼穿過幾道回廊來到內庭,遠遠見一女子手握書卷從珅兒寝宮出來。

“驸馬小心腳下。”

他在侍瀓的帶引下繼續前行。

等他進了屋,侍瀓便與弗雀一同站守在臺階下。

回房的隺臨在回廊轉彎處碰見了纾饒,她低身行禮:“公公。”

纾饒并未回眸,擡頭凝望月色。

“今後沒有公主宣召,不得擅自入內。”

“奴婢初識字,就想着将此事告知公主,沒想打攪公主歇息,是奴婢過于心急啦。”

她恭敬的答複,纾饒卻仍語色沉郁。

“你入府是為公主讀書,平日少出門。”

隺臨隐隐覺得不公,可對他還有五分懼色,只好乖乖答應。

“退下吧。”

她徑自離開,纾饒的神色仍是陰郁難退。

…………

王誼走進內室,透過桃色帷幔終于看到了日思夜念的人。

床榻上安睡的嬌人兒像是花粉中的精靈,等待着他去愛撫……

勾起珊瑚珠簾,他在床榻一側輕坐下,柔撫着那張嬌嫩的臉頰,愛不釋手的眼神毫不掩飾。

珅兒晌午到府後就沐浴歇下啦,因長途疲憊,此刻仍睡得很沉,可王誼無休的愛撫還是将她擾醒啦。

珅兒迷離看見眼前人的虛影,片刻後才清明那并非虛影。

“王誼……”

她呢喃一聲,微微起身:“你怎麽在這兒?”

迷糊的眼神還帶着濃濃睡意,王誼喜歡的微笑。

“我是驸馬,來看看我的公主有何不可。”

珅兒似乎還未曾全然清醒,懵懂的看了眼窗外,天已經黑啦。

她揭開身上的薄被想起身,卻正被王誼圈在懷裏,突如其來的環抱讓珅兒意外。

“你、幹什麽……”

珅兒還沒完全清醒,又被他驚吓到,連問話都柔弱的很,卻是柔化了王誼的心。

“分別多日,讓我好好看看。”

他臉上寫盡溫柔:“公主離京後我整日憂心難安,不知公主是否能吃好睡好。”

珅兒實在受不住他狂熱的情眸,更有些畏懼這句話撫摸到了她心上。

“我……”

羞澀難掩,卻忽地想起了他的病……

“你都好了嗎?”

王誼調整了雙手更親昵的輕撫她的臉頰:“你看我這臉色,哪裏還有病容?”

珅兒的水眸打量着他,其實那小小的風寒應該早就無恙啦,可她就是忍不住再問一句。

看着看着,她漸漸游神啦,她還從未如此細致的打量過王誼的容貌,俊朗誘人……

忽地意識到自己的癡迷,她羞澀閃躲了他的凝視,低下眼眸。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過來。”

王誼側頭湊近她,灼熱的呼吸吐在她臉側,令她分不清他是不是已經親吻在自己的臉頰上……

“思念作祟,我實在受不住煎熬,公主呢?可有思念我?”

珅兒睜大了雙眸,不禁蹙眉,雙手微微推着他沉重的胸膛,可王誼對此視而不見,仍是滿眸溫柔。

那濃烈的神情灼羞了珅兒,天都已經黑了,他怎麽忽然到這來說這些“奇怪”的話。若不是沒在他口中聞到酒氣,她真懷疑王誼是醉的神志不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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