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歌辭 — 第 58 章 ☆、摧折

纾饒低下眼眸,珅兒激動的抓住他的衣袖:“你知道?”

纾饒先安撫她坐下,湊近她低語:“公主,老奴不敢隐瞞,老奴帶您回府時立即就讓至捭檢查了邬巉的屍首,那些血的确不是驸馬的,是邬巉自己割傷了手臂,恐怕他已知道自己中毒,先一步檢驗過。”

“那王誼呢,他安全離開了嗎?”

纾饒有些為難:“驸馬趕至舂林時被邬巉追上啦,身重一箭……”

珅兒揪心,極力按捺着驚慌聽他說下去。

“後……自行跳下了山坡,那邬巉也随之跳下。至敏一直跟着他,見那裏像是不久前遭遇過天災,山林錯綜複雜,淩亂細窄,所幸邬巉沒有尋到驸馬無功而返,而至敏一直留在那裏尋找驸馬,但也沒有任何發現。”

纾饒已有不好的猜測,幾乎斷定了王誼已命喪山底,可珅兒的心思卻被他這些話攪亂了。

“舂林……”

“老奴也猜不透驸馬為何要繞至舂林,會不會……”

珅兒記得王誼說過,他曾在大雨中遇險……正是舂林境內,這絕不是巧合!

她興奮異常,卻又憂心沖沖。他身受重傷,在那樣的環境下如何逃掉呢……

無助的眼淚淩亂了她的心緒,許久才醒悟過來。

“皇兄只派了邬巉跟蹤他?”

“是,至敏一直跟着邬巉,并未發覺其他人的追随之跡,倒是至捭在離京南去的路上發現了一個錦衣衛,應該是奉命去尋驸馬與邬巉的……他在河邊确認了邬巉的死亡,至于驸馬也是一無所獲。”

珅兒急忙捋清思緒……

“快!你叫人将舂林所有殘存的痕跡都清理幹淨,雖然昨日下過雨,也萬萬大意不得。然後在那附近找一個叫擇盈的農戶,若真發現了王誼的蹤跡,立即帶他們遠離京城。”

纾饒奇怪珅兒的這番安排,但也懂得她的焦急,立即照做。

…………

珅兒分分刻刻為王誼祈願着平安,期望卻是在一點一滴消耗着。

她一襲靛青長裙倚着廊椅,亭外沒有休止的落葉從她眼前落下,她願意相信,他還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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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敏不眠不休終于找到了林間一處茅草房,卻無法斷定是否是擇盈的住處。屋裏早已沒有人影,像許久不曾有人住過,自然也尋不到任何有關王誼的痕跡,毫無所獲的他只能先行回禀珅兒。

珅兒其實也能猜到,就算王誼真在那停留過,他那樣謹慎怎麽會留下一絲痕跡呢。

偏偏她又不能親自過去查看,萬一惹來朱瞻基的懷疑,後果更糟糕……

可她心底隐隐有一種感覺,王誼還活着,只是她分不清,這是她的預感還是期望,忐忑不明的心緒讓她焦慮難安。

“公主往好處想想,也許您猜測的都是對的,此刻驸馬已經脫險離開啦。”

珅兒也不知是不是自欺欺人。

“但願。”

纾饒悲觀的安慰她:“那公主就別太着急啦,驸馬既然能平安逃離險境,一定是尋到了安全之處,今後定能平安度過的。”

“他不會躲過一生。”

纾饒耐心開解她:“公主為何這樣說?”

珅兒仰望無盡蒼穹。

“無論這回他逃脫的多難,他還會遵照旨意南去。”

纾饒難以置信。

“驸馬僥幸脫險,怎麽都不會再去另一個牢籠待命吧?”

珅兒忽地回身。

“你快叫人去應天府,我要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

纾饒恍然:“是是,老奴這就叫人去。”

若他真已安然抵達應天府,她一定要保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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珅兒整日心神不寧,只能搬去寺中以安心繁。

秋日沉澱濃烈,她的氣色不再像前幾日毫無生意,可每日深居簡出,倒是越來越有寧國的模樣啦。

這是第一次,寧國手握經卷而無心觀看。

“多祎,我好像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多祎苦澀。

“這都不是公主能左右的,況且小公主……這些時日已經平靜多了,奴婢想,她也慢慢習慣了。”

遠處經閣的屋門被打開,珅兒抱着經書走了出來,寧國看着心中不是滋味兒。

“這世間有多少可憐人,要經受這二字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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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天府,這個對王誼來說有些陌生的地方,卻可以讓他好好休養生息。

日頭從頭頂灑下,仍是惬意舒然。

到這已有兩日,背後的傷也愈合了七分。

離京那日他已做好遭遇暗殺的防備,那一箭雖入肉卻不深,在邬巉面前的痛苦也有七分為假……

“哈哈哈……我與你不同,我至少能選擇不死于你手!”

說完那句話他就握緊那根利箭跳下了山坡。

一路的翻滾跌撞讓傷口疼的更加劇烈,他爬起身拼命沿記憶中的路線逃生。他不知邬巉會跳落何處搜捕他,若是遙遠處,便是幸運,若就在附近,他怎能坐以待斃。

漫長曲折的逃生路與身受重傷也無差別,他幾乎耗盡了最後一絲體力才敢癱倒下去,只留一絲神智等待自己的最後一算。

萬幸,天不負他。

霎時天色驟變,大雨傾盆而落,他也撐到了極限昏死過去。

被一場大雨苛虐過,他已是病入膏肓之體,不知踉跄艱行了多久才走到擇盈的住處,好在最終是堅持住了。

修養了一日他就匆匆啓程,走前他讓擇盈離開了那裏重尋住處,也抹去了自己所有痕跡,一如那片被大雨重塑過的深林。

而今他已在應天府正常就任,虛弱不堪的身子也要佯裝成灑脫無恙。他安然到達應天府的消息此刻應該已在回京的路上,過不了幾日皇帝就會知道,這一回,他唯有賭一把啦……

他要看看,朱瞻基是不是非要他性命不可。

其實請旨離京那日他本已了無牽挂,生死都已無礙,偏偏天意又讓他見到珅兒的信物,那一剎他忽的重燃了活下去的信念。

他好想再度擁有那樣無瑕美好的女子……他心裏從未放下過珅兒,這種喜愛無論埋藏多深,只要稍稍受到刺激,便會肆意泛濫。分別以後更是躁動強烈,如今不過五日,他就已思之欲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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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寝宮漂浮着晚霞般的柔光。

朱瞻基立于廊下神思已久。

“陛下?”

朱瞻基回身。

“這兩日朝事多,朕也沒問你,母後壽辰可妥當啦?”

盧兒莞爾:“陛下放心,妾身都已準備妥當。”

朱瞻基點頭以示滿意。

“翛兒與驸馬在外長游,母後見不到難免心傷,記得多叫些女眷進宮來,至少看着熱鬧點兒。”

盧兒點頭:“妾身知道,會照陛下旨意做的。”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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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無聲,禪房內一直充斥着濃濃不安,珅兒又被同一個夢驚醒。

她揭開床幔走下床榻,她已接連幾日寝不安席,夢中總能見到她與王誼斷情那日……

她一直當王誼那日所言皆是詭辯,如今想來,竟也慌啦……

難道,父皇的死真與他無關……

她重新想着那些舊事,朱瞻基那時的确已在京城,她不會聽錯他的聲音……既是這般,他又何須铤而走險弑父篡位呢。

也許……他只是擔憂父皇有不測,提前歸來……真是自己想多了嗎?

手突然無力,茶杯“嘭”的一聲碎裂滿地——

這聲響驚醒了門外的禾翡禾鸴,二人立即推門進來。

“公主怎麽啦?”

珅兒心思難收:“手滑啦,收拾了吧。”

二人趕緊蹲下清撿,珅兒也坐回床榻邊。

直到禾翡禾鸴收拾好退出禪房,她還颦蹙坐在那無心睡意。

他那日進宮若不是為大哥“行兇”,那、那就是……只為探望自己……自己豈不是冤枉了他四年之久!

你去哪兒啦,兄長等了你許久……

當日朱瞻墺的話此刻這般清晰起來……

她快要發瘋啦……王誼那日決絕言別,不是受驚虛懼,而是震怒,震怒自己會如此想他……

天啊……這麽多年……日日夜夜……自己竟沒有想過他一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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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好像眨眼就被晴空替代。

珅兒一夜未眠又着了涼,正在藤椅上閉目養神,身上蓋着白色的毛被。

日頭高,即使在蔭下也有縷縷金光灑下來。

“公公,母後的壽辰賀禮都準備好了嗎?”她突然睜開眼睛。

“都準備好啦。只是公主如今這樣還是留在寺中靜養吧,太後疼愛公主,知道您這情形也不會怪罪的。”

珅兒眉頭緊鎖,掀開身上的毛被起身。

“這是面見皇兄的最佳時機。”

“公主別太焦急啦,老奴已派至凝去應天府,想來今日就該到啦……”

“他若真在那,就是選擇了堂堂正正活着。若不讓皇兄消了對他的殺意,就算有一百個至凝護佑他也不過是條喪家之犬。”

她接過禾鸴送來的藥一口不落的喝完。

纾饒明白了她的意思,看着她苦澀的模樣痛心不已,趕緊端去甜湯。

“老奴知道公主擔心驸馬的安危,明日一定要見機行事,切勿沖撞了陛下和太後啊。”他替她擦去嘴邊的藥渣。

珅兒漸漸失神于風中搖曳的枯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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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到深秋,宮中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永遠像是活在春日裏,清鈴般的脆聲好像在哪個方向都能聽見,入目所及盡是春花一般的衣衫和神姿。

珅兒在亭下坐定。今日一身粉色紋花的大裙,給她增添了許多可人之姿,少許烏絲被金飾盤起與直瀉背後的烏發融為一體,兩鬓的曲發更顯妩媚柔心。

即使宮裏的女子各個傅粉施朱,她在其中也是絕代出塵。

周遭的歡語一直都未曾停下,引的珅兒臉上也有了一絲粉色。

“皇姐,嘉興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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