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存在僥幸, 比如希望有什麽突發狀況将正在進行的事情中止, 能拖一天是一天, 最好無限拖延下去,許是在這期間就能想出應對的方法。
襲人和麝月就是如此自我安慰。只是當一個接一個的丫鬟被帶入裏屋驗明正身, 眼看下一個就要輪到自己, 麝月心裏素質終究比不上襲人,跪地磕頭請求賈母饒命。不過為了減少自身責罰, 她将襲人供了出來, 與碧痕說的一樣, 襲人才是第一個并且三不五時與寶玉歡好之人,說白了, 就是襲人吃肉, 她們偶爾喝喝肉湯。
賈母怒氣翻湧,一掌拍在桌上,震的桌上茶碗同同跳了下, “襲人!你、你竟……”
誰想襲人突然哭求起來,不是哭求賈母饒命, 而是求賈母為她做主,願意驗明正身以求清白。
賈母心裏的火氣頓時憋的不上不下, 不知應該相信誰的話。
“這丫頭既然願意, 給她一個機會無妨。”賈赦玩味的摸了摸下巴,十分想知道襲人打算如何扭轉乾坤。
小丫鬟不知道, 但賈寶玉随身伺候的幾個大丫鬟都知道襲人經常和寶玉在房裏兩三個時辰之久,出來時滿面春光, 雙腿打顫。因此,晴雯等人和寶玉都被襲人的話給弄懵了。
襲人進去後沒多久就出來了,面上半點懼怕神色都沒有,淡定走到賈母跟前跪下。
驗身的嬷嬷緊随其後,告訴賈母襲人是清白的。
麝月一臉不可置信,尖叫着說不可能。
襲人面露失望,說她們姐妹一場,自己究竟哪裏得罪了麝月,竟然要聯合碧痕如此害她。襲人又對賈母表示了一番忠心,舌如蓮花,将只一心為主子考慮的忠仆表現的淋淋盡致。
誰想賈母臉色剛一緩和下來,驗身嬷嬷又說道:“回老太太的話,奴婢話還沒有說完。先前襲人姑娘在裏面賄賂我,讓我證明她的清白。奴婢不敢欺瞞老太太,襲人姑娘已非清白之身。”
賈母:“……”
襲人:“……”
其她人:“……”
這口氣……喘的可真大——
賈母臉黑如鍋底。
賈赦在心裏樂開了花。先前他對驗身嬷嬷交代過,無論丫鬟使什麽花招都要将她們揪出來,到時自然會有獎勵。不過老太太身體不适,一定要悠着點說,給老太太緩沖的時間。
因為碧痕和麝月還沒被驗明正身就供了出來,所以襲人是頭一個被嬷嬷揪出來的丫鬟,再加上先前的幾次反轉,這出開年大戲果然好看。
嬷嬷這回動作很麻利,将襲人賄賂的東西全部呈給賈母。
幾次三番被愚弄,賈母怒氣完全爆發了出來,顫抖着身體,舉起拐杖用力打在襲人身上,“你這賤婢,我險些又被你給騙了!”
襲人也沒想到嬷嬷信誓旦旦的答應會幫她做僞證,一轉頭就立刻出賣了她。明明這些婆子都見錢眼開,而且她又許諾日後必有重謝,為什麽她還要拆穿她……
襲人還沒想明白,就被那拐杖打的直接趴在了地上,肩膀似是碎了一般,嘴裏一股腥味。
“我原你以為是個憨厚的,這才放心的讓你在寶玉房裏主事。沒想到卻是面憨心奸,把寶玉房裏搞的烏煙瘴氣!你這滿身騷味的賤蹄子!我叫你勾引主子不學好!”
賈母真的很生氣,比知道碧痕麝月時還要生氣。以為是頭羊,沒想到卻是只披着羊皮的狼,而她精明了大半輩子竟然有眼無珠在襲人身上栽了跟頭。她除了恨襲人勾引寶玉,又恨襲人辜負了她的信任。
賈母邊罵邊拿拐杖打襲人,之後的幾下都落在襲人的背上,襲人只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連求饒的聲音都發不出。
到底是昔日姐妹,鴛鴦不忍看着襲人死在自己眼前,勸賈母息怒,還對賈寶玉道:“寶二爺,您也快來勸勸老太太。”
賈寶玉依舊低垂着腦袋,置若罔聞。
不止鴛鴦心寒,就連晴雯也渾身發冷,好似第一天才認識寶玉一般。
晴雯的印象裏,寶玉是個溫柔善良平易近人的公子哥兒,即使她們戲弄寶玉,寶玉也會一笑置之,不僅不會跟她們發火,還經常伏低做小姐姐妹妹喚個不停。但如今寶玉卻對碧痕麝香甚至襲人的生死置之不理。襲人和寶玉感情有多好晴雯一清二楚,襲人騙他說回家再不回來了,寶玉都會哭的一塌糊塗不願意她離開。而且二人還有過肌膚之親,前兩日還關在房裏許久,但為什麽寶玉連為襲人說一句求情話都不肯?難道他和襲人之間多年的情分都是假的?
晴雯覺得寶玉可能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不由有些失望,心裏隐約的情愫瞬間消失了一幹二淨。她不管未來要嫁的人是富是窮,只求他是個頂人立地有責任心的人,如此才能為她撐起一片天。而寶玉,顯然做不到。
賈母年紀大了,打幾下就累的氣喘籲籲,拄着拐杖恨恨的瞪着襲人。
襲人勉強直起身子,嘴角已經溢出了血,對賈母說她沒有勾引寶玉,是寶玉做了個春/夢後拉她試驗一番,還将寶玉跟她說的夢境內容複述了一遍,然後不停的磕頭求饒。
因此,警幻成功取代襲人成為賈母想要千刀萬剮之人。
賈赦之前就聽過一遍,此時只好奇的看襲人給嬷嬷的賄賂,除了些銀子還有黃金打成的小物什,怎麽看都覺得眼熟……哎呦!這不是寶玉的東西嗎?賈赦趕忙将這一發現告訴賈母,還譏笑道:“老太太您的眼光……啧啧啧,一個個的都是家賊。這若時間長了,襲人就是下一個賴嬷嬷了吧。”
賈母瞪了賈赦一眼,氣的胸膛一鼓一鼓,卻無言辯駁,立刻讓人将寶玉的小金庫拿來。賈母疼愛寶玉,自然想把所有好的東西給他。往年寶玉得的東西就是府裏頭一份,後來二房從榮禧堂搬出後,賈母怕他受苦,銀錢直接成倍的上翻。按理說寶玉的小金庫應該有許多錢,但打開來看只有零星的碎銀子和幾個銅板。
襲人是因為家窮才被賣進榮國府,如今她家裏卻過上了吃香喝辣有田有房的生活。寶玉的東西去了哪裏,一想便知。
正巧臨近年關,襲人就習慣性的将寶玉小金庫裏的東西揣進懷裏,打算帶回家孝敬父母。這是她往年慣做的事情,只是今年突發狀況,她晚回家幾日,這些東西她就一直帶在了身上。
襲人的家裏人正在唠嗑,讨論年怎麽過襲人什麽時候回來。說話間,門被人踹來,一群人呼啦啦的闖了進來。花家人趕忙出去看情況,然後就看到了鮮血淋漓不省人事的襲人。
賈母真的恨透了襲人,讓人打她一百大板,人還不能打死,等去了花家後再補上一板子送她歸天。然後花家人就眼睜睜的看着他們的女兒、妹妹、姐姐死在自己面前。這還不算完,賈母直接讓管事将花家人全部趕出京城,所有東西全都帶回來,連房子都不允許他們住。花家人雖然不甘願,但自知鬥不過榮國府,只能帶着襲人的屍體灰頭土臉的離開。
賈赦很不滿足,只處理了三個丫鬟,寶玉卻屁事都沒有。賈母甚至覺得寶玉被人騙了身子和銀錢,可憐的很,不僅出言安慰,還把寶玉小金庫給添滿了。
賈赦氣。真是雙重标準,如果是他的話,肯定會被賈母罵小小年紀不學好。
賈赦心裏不舒服,待賈政回府後就好一番冷嘲熱諷,還說寶玉成為‘天下第一淫’指日可待。
賈政子升官以後便揚眉吐氣起來,腰杆挺得比以往都直,自覺能與賈赦一較高下,如今因為賈寶玉的緣故在賈赦跟前失了面子,他的火氣可想而知,寶玉還未從襲人是‘面憨心奸’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屁股就又遭了殃。賈母聞得消息趕過去,二房好一陣雞飛狗跳。
賈赦喝着小酒吃着花生好不樂哉。
所以說,長相憨厚的人心肝也有可能是黑色的,而且他們比長相奸猾的人還可惡,根本就防不住,因為壓根就沒想到他們是內裏藏奸。
而賈赦最意外的是,寶玉屋內長相最漂亮的晴雯是個潔身自好的好姑娘。賈赦知道賈母的打算,只是這樣的姑娘做寶玉姨娘實在是暴殄天物,而且最重要的是她還有幾分相似林黛玉,若是日後林黛玉知道……還不得膈應死。
賈赦想着,必須得把晴雯從寶玉那個火坑裏撈出來。好好的姑娘做什麽姨娘,應該做正頭娘子才是。
賈赦心裏又有些幸災樂禍,寶玉出了這種事情,而且很有可能于子嗣有礙,看賈母他們還有什麽臉替寶玉跟林黛玉說親!
不過,賈赦顯然低估了這些人的臉皮厚度。畢竟林黛玉身後還站着林如海,沖着林如海,某些人都要不顧臉面的從中橫插了一腳。
于是某日,水泰就攜元春去了林府跟林如海提親,而且壓根不問林如海意見,直接反問林如海不會不給他這個親王面子吧——
林如海豈止不想給水泰面子,直接想把手裏的茶潑在水泰臉上,并且告訴水泰,你以為讓寶玉娶了黛玉我就會幫你?白日做夢,我只會拼盡全力的把你拉下臺,然後帶着黛玉和離。
不過林如海只是想想罷了,告訴水泰林黛玉的婚事他做不了主,瑞親王妃先前發過話,林黛玉的婚事必須有她點頭才行。
水泰表示了解,但卻讓林如海先表個态度,究竟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林如海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反正就是不表态。
水泰性子直,元春卻有顆七竅玲珑心,而且又是在宮裏呆過的人,陪着林如海打太極,最後又把話繞了回來。
水泰不耐煩起來,讓林如海別說廢話,只說同意或不同意。
林如海深吸了一口氣,“臣,不同意。”
水泰一拍桌子,“林如海你好大的膽子!本王的面子你也敢不給?”
躲在窗戶下的林黛玉抿緊了嘴巴,水顏則翻了個白眼。
她哥就是太死心眼了,直接跟林如海提親不就完了,非要達到林如海心目中女婿的标準不可,說什麽要靠自己的本事讓林如海心甘情願,而不是靠家裏。瞧瞧,這不就有人來搶了嗎?等他達成标準黃花菜都涼了。
幸好有她在。
水沐能有她這個妹妹,肯定是上輩子做了許多許多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