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一早醒來就心神不寧。而且她往日的睡眠很好, 一般都是雪雁進房來喚她方才起床, 今日卻是天不亮就醒了, 再睡也沒了睡意,索性披了外套, 斜靠在床上看書, 卻也是怎麽都看不進去。
雪雁也被林黛玉的反常驚了一下,還以為她是哪裏不舒服, 急的就要請大夫過來。
林黛玉忙攔下雪雁, “我不過就是醒的比往日早罷了, 快別這樣大驚小怪的。”
“姑娘的模樣可不像是沒事。”雪雁還是有些擔憂。
林黛玉拿食指點了點雪雁的額頭,“真沒有事。難道我還騙你不成?”
雪雁笑道:“姑娘騙我也不打緊, 反正到時候心疼的又不是奴婢。姑娘不怕老爺着急就好。哦, 對了,還有世子。”
林黛玉嗔道:“壞丫頭,你又亂說話打趣我做什麽?”
雪雁笑嘻嘻道:“奴婢這是關心則亂。不過奴婢可沒有亂說話, 奴婢記的可清楚了,賜婚的那天晚上, 姑娘可是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晚上都沒睡着,直到黎明前才小睡了會兒。”
“你還說, 看我不撕你的嘴!”林黛玉說着伸手來擰她的臉, 雪雁忙躲,二人笑鬧成一團。
玩鬧了會兒, 林黛玉心情舒暢許多。
雪雁見林黛玉眉目間沒了憂色,也放在心來, 叫小丫鬟進來伺候梳洗。她自己則倒了半鐘滾白水,等了片刻,試了冷熱,才端給林黛玉。
在房中侍早膳畢,林黛玉想起前日水沐送來的樂譜,即叫雪雁将自己的琴拿出,調上弦,操演起了指法。林黛玉本就是個絕頂聰明人,又學過多時,雖然初始手生,到底一理就熟。
撫了一番,甄英蓮踏着琴聲而來。坐下欣賞了會兒,待林黛玉停住,甄英蓮才将自己新作的詩遞了過去。
林黛玉拿來瞧了兩遍,笑道:“你這措辭又雅了不少,而且新巧有意趣。誰看了都想不到你學詩還不到一年。”
甄英蓮害羞道:“姑娘又笑話我。以前的詩詞我尚未看完,還有的學。”
說笑間,林黛玉也有了詩性,叫雪雁将外邊桌上筆硯拿來,濡墨揮毫。
剛擱下筆杆,就有小丫鬟進來報,說宮裏的太監來了。
林黛玉習以為常,估摸着應該是水顏進宮後嫌太悶,于是将她接進宮一起玩樂。但聽了太監的來意,林黛玉才知自己想錯了,原來是太上皇召見她。
林黛玉十分納悶。她在京多年,就只在盛大的宴會上遠遠見過太上皇,與太上皇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而且都是些常見的問話,之後再未有其它接觸,如今太上皇為何會突然召她進宮?
林黛玉沉思了會兒,看向那太監,問道:“公公可知太上皇召臣女入宮所為何事?”
話音剛落,雪雁就走到太監跟前悄悄送上一個放着金豆的香囊。
那太監接過後頓時眉開眼笑,可惜卻沒有說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林黛玉也不知這太監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因為事關重大不敢說。想到今日醒來時突然不安的思緒,林黛玉直覺太上皇召見她絕非好事。
那太監見林黛玉面露猶豫,便催促起來,言不可讓太上皇久等。
林黛玉無奈,只好回屋穿戴妥當後驅車進宮。
在皇宮內城門口下馬車,換上早等候在那裏的青幔小轎,及至東華門下轎,就有人上前迎接。一路行至太上皇的寝宮前,門外太監進去通傳,不多會兒,太監就出來讓林黛玉進去。
林黛玉心知太上皇與水靖不睦,她作為水靖的準兒媳,一會兒肯定少不了被刁難。因此
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擡頭亂看,不多說一句話,也不多行一步路,以免給瑞親王府蒙羞。
偌大的宮殿內,彌漫着檀香的淡雅氣息,沁人心扉。宮女垂手立在殿內兩旁。太上皇與甄太貴妃端坐在上首,左側邊上坐着一位身着異域服飾的姑娘,大約十四五歲的模樣。
想到最近鬧的沸沸揚揚的佰狄族公主選婿的事情,林黛玉心裏不由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許是她想多了……林黛玉不住的安慰自己。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內心的不安,跪下叩首行禮,而後聽到太上皇陰陽怪氣的說道:“起來吧。見未來的瑞親王世子妃可真是不容易,讓朕好等。”
如此不恭不敬的帽子扣下來,林黛玉可不敢受,起身恭敬的回道:“太上皇召見臣女乃是大事。臣女不敢君前失儀,這才耽誤了些時間。”
甄太貴妃笑道:“姑娘梳妝打扮一下是要耗費不少時間。”
太上皇用鼻子發出一聲冷哼。
“你就是林黛玉?”
清脆的聲音響起,林黛玉微微擡起頭來,就見那異族姑娘站在她的面前,不停的打量她。
林黛玉不喜歡這佰狄族公主看自己的眼神,于是當做不知曉她的身份,沒有回應。
“這位就是佰狄族的阿如娜公主。”甄太貴妃很熱情的介紹起來。
林黛玉聞言只好向阿如娜行了個蹲禮。
阿如娜揚了揚下巴,一臉的不高興和不滿,道:“本公主問你話呢!你就是被賜婚給瑞親王世子的林黛玉?”
林黛玉不卑不亢的回道:“是。”
“哦~”阿如娜又上下打量了林黛玉幾眼,揚着下巴一臉不屑道,“那從今天起你就不是了。記住了,從今往後你和瑞親王世子再沒有關系,以後不許再以未來的瑞親王世子妃自稱。”
林黛玉一聽這話,怒氣暗生,她冷下臉來,直視阿如娜,冷聲道:“臣女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這都聽不明白?那我就直說了。”阿如娜一臉倨傲的說道,“我看上瑞親王世子水沐了,要他做我的夫婿。”
“但是瑞親王世子已與我有婚約。”林黛玉毫不退讓,振振有詞的說道,“我與瑞親王世子乃是聖上賜婚。聖旨已下,絕無更改的可能。公主還是另選他人吧。”
“你!”阿如娜見林黛玉不識好歹,轉身看向太上皇,“太上皇,您先前不是說只要我挑好人選您就會為我做主的嗎?”
“公主且放心,朕自會為你做主。”太上皇對阿如娜和藹的笑了笑,看向林黛玉時,臉色卻是沉了下來,“大膽林氏,阿如娜公主不遠千裏來此和親,乃是我朝的貴客。你怎可對她無禮?”
林黛玉跪了下來,“臣女愚鈍,不知有何地方對阿如娜公主無禮。”
“剛才阿如娜公主對你說的話你難道沒有聽到嗎?不過就是賜婚而已,朕即刻下旨,解除你與瑞親王世子的婚約。”
林黛玉怒氣翻湧,種種委屈難以忍耐,但形勢比人強,只能壓下怒火,繃着臉緊抿嘴巴一言不發。
“林氏,你是在對朕的話充耳不聞嗎?”太上皇面色更沉,聲音驟然冷了幾分,“和親乃是永結兩國之好的大事。你應該知道何為識大體顧大局,千萬不要因為一己之私而成為千古罪人。”
林黛玉險些氣笑了。她不願将自己的未婚夫讓給別人就會成為千古罪人,天下竟還有如此滑稽之事!?她第一次深刻的感覺到,瑞親王當初逼迫太上皇退位讓賢是個多麽英明神武的事情。如果太上皇現在還在位,估計就只能向外族貢獻男子或女子來換取邊境的和平了。
林黛玉稍稍平息了心中怒火,擡起頭,看向太上皇,問道:“敢問太上皇,此事聖上與瑞親王爺是否知曉?”
“待你同意,朕自然會找機會告知他們。”
林黛玉在心裏冷笑。柿子果然是找軟的捏。先逼迫她同意,然後在告知聖上和瑞親王時就會說她為了兩國友好自願退親,更有甚者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她的頭上。
林黛玉靜下心神,淡定的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自幼學習禮義孝廉,遵三從四德,不敢對婚事有本分遐想。而且婚事乃聖上所定,臣女只有聽從的份兒。同理,只要聖上下旨取消婚事,臣女也不敢有半點怨言。”
太上皇見林黛玉油鹽不進,不由大怒,正要出聲呵斥,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喊,“誰要取消婚事?”
林黛玉聞聲大喜,轉過頭,果然見水顏走了進來。
太上皇眉眼抽了抽。為了以防萬一,他還特意讓人悄悄把林黛玉帶過來,晚些讓水靖等人知曉,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就來了。
說來也是巧,林黛玉前腳剛走,水顏後腳就到了林府。聽得林黛玉要進宮面見太上皇,她怕林黛玉會吃大虧,于是立刻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水顏簡單的行了個禮,道:“太上皇,您怎麽讓黛玉姐姐跪在地上?黛玉姐姐一向懂禮數知進退,您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而且您都那麽大年紀了,跟個晚輩計較,傳出去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太上皇冷哼了一聲,“你自己問她,是朕叫她跪的嗎?”
水顏一聽,立刻将林黛玉拉起來道:“黛玉姐姐快起來,太上皇沒有讓你跪呢!對了,你們剛才還沒有回答我呢,到底是取消誰的婚事?”
太上皇猶豫了下,想着要不要現在就說出來,有些不耐煩的阿如娜已經搶先開口道:“是瑞親王世子和林黛玉的婚事。”
水顏皺起眉頭,“為什麽要取消?”
阿如娜下巴一擡,“因為本公主要嫁給瑞親王世子。”
“你想的美!”水顏脫口而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