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誼此刻還未離開皇宮,正跟朱瞻墺說着什麽,珅兒徑直走了過去。
“我要問你。”
王誼見她一臉的理直氣壯,有些莫名:“何事?”
她拿出背于身後的繡繃:“你覺得我這副刺繡好嗎?”
朱瞻墺在旁疑惑地聽着,見王誼點頭說了句:“很好。”
“真的嗎?”
他不想消沉珅兒的自尊心,便再一次肯定的點頭,卻見珅兒好似得逞一般笑啦。
她湊近王誼:“那等我把這個繡好之後就送給你啦。你知道,這可是我第一次做針線,你今後一定要日日佩戴,知道嗎?”
王誼恍然驚覺,他似乎是掉進了一個小小的陷阱裏。
朱瞻墺好奇的拿起繡繃,當即便露了苦臉:“珅兒你這繡的也太難看啦,真要讓人瞧見,兄長肯定會被恥笑的。”
“七哥!”珅兒抗議的叫了聲,然後對王誼說:“本公主已經決定啦,就賞給你啦!下次你再進宮的時候記得告訴我一聲,我親自交給你。”
說完,便拿着錦帕潇灑的離開啦,留下王誼暗自苦悶,原來這小丫頭也會如此記仇。
朱瞻墺知道自己一定錯過了什麽,便問:“兄長怎麽得罪珅兒啦?她平日不會這樣刁難人的。”
王誼卻唯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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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陰雨了好些天,天色總算見晴,朱瞻基帶着一行近人在城外游耍散心。
深秋下的密林四處可見斑斓陸離之象,王誼漸慢拉緊了缰繩下馬賞起景來。本是舒心之事,卻被一股大力突兀的撞破。
他踉跄了幾步險些栽向一旁的山溝,站穩後立即回身張望究竟是何物碰撞了自己,卻覺眼前仿佛有道光點閃過,可他還沒來得及追看那光芒的真象就聽到了一聲嘲諷之語。
“呦,如此翩翩公子不去舞文弄墨怎麽跑進這深山老林裏啦,倒會誤事。”這後話已含了怒意。
王誼這才看見那不知從何處“冒出”的男子,身形高健,面容嫣俊,唯有那眼中的輕蔑之色太過陰重。
他打量着男子的容貌,再想他暴烈的性情,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拜見王爺。”
朱瞻埈挑眉:“你認識本王?”
王誼坦言:“王爺盛容之名天下人盡知,而這太子殿下的圍場之中平日裏都是些皮糙肉厚、眉目粗劣之人,您這般姣容,自然是鄭王無疑啦。”
他的“誇贊”之詞令朱瞻埈雙眼眯起,這個匹夫竟敢對自己言出戲語。
“放肆!看你斯文模樣一副,竟膽大至此!”
王誼卻不以為然,他諷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他還他無陽剛之姿,公平的很,只是面上還要恭敬解釋:“王誼字字皆是贊譽王爺,不知哪裏惹得王爺動怒?”
朱瞻埈正想教訓他,卻見朱瞻基已騎馬前來,只好暫且收了怒氣。
“數月未見,二弟的功夫可是退步多啦,竟連只蝴蝶都沒追上,若讓那幫手下知曉,只怕二弟今後就無顏相對啦。”
他打趣着跳下馬,其實方才已在旁觀清了一切。
朱瞻埈随意一笑:“丢些顏面又何妨,只可惜珅兒就少了件玩物。”
王誼向來至身前的朱瞻基行禮,也猜知了自己方才被撞的緣由,原是為一只蝴蝶。
他前些日子似曾聽靜女說起過,林中近日飛來一種極為美麗的大只白蝶,甚是罕見。沒想這個王爺脾性暴烈,對至親倒是如此有心。
“那蝴蝶令你二人相識,也算是将功補過啦。”朱瞻基笑言:“你平日裏結交的盡是些武士,今後不妨讓王誼多去你府上走動走動,或許也能令你沾染些儒雅之氣。”
朱瞻埈不難從他言語中聽出對這個王誼的喜歡,也明白了王誼敢如此猖狂的緣由。
“太子哥哥可是最了解我的,如此說莫不是對我方才失手的懲戒?”
他的直言令朱瞻基朗聲失笑,而後看向王誼:“看來你是又逞口舌之利啦,竟将王爺氣到這般田地。”
王誼恭敬答說:“王誼惶恐,只是初見王爺之貌,一時情不自禁就誇贊了二句,卻不想因此而惹怒了王爺。”
這話讓朱瞻埈臉色即暗,朱瞻基也微微肅了神色:“不可無禮。”
“是。”王誼當即請罪:“王誼不該多嘴,請王爺恕罪。”
這毫無誠意的請罪自然得不到朱瞻埈的理會,朱瞻基太過了解這個弟弟的脾性,知道他定然是怒意難消,便望了眼幽深的谧林,為當下的僵局做了決斷。
“頂撞王爺豈能輕饒,況且王爺方才又因你失了面子,你若想贖罪,就替王爺尋回那錯失之物吧。”
王誼微愣:“殿下是指捕蝶?”
“是啊。”他上前兩步:“今秋林子裏突生了一種雲蝶,因其翅形似雲無狀,飛勢似雲柔軟而得名,你便由此去尋它。”
王誼知道這是他為自己想的開脫之策,便忽視了這命令的可笑之處,恭敬受命。
等他騎馬離去,朱瞻埈微嘆:“太子哥哥既不舍得處罰這個王誼,又何必下這樣的命令強人所難呢?”
朱瞻基搖着頭低笑:“你平日從不曾将這些書生放在眼裏,若他今日能令你對此有所改觀,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可惜他的好心并未令朱瞻埈心存期待,他可不信那個匹夫會有如此本事。
朱瞻基轉身欲上馬,卻見天際泛起隐隐白光,令他追逐之欲即起。
“看來今日天意要給珅兒一個意外之喜。”他吩咐着随從:“傳令下去,今日凡能在林中完好捕得雲蝶着皆有重賞。”然後看向朱瞻埈:“二弟,你我也許久不曾切磋武藝啦,借此來一場比試如何?”
朱瞻埈聞言立即換了神色,他飛身上馬,眼中已燃起得意之芒:“太子哥哥可是忘啦,你還從未勝過我,駕!”
随着馬兒一聲嘶鳴,朱瞻埈瞬時消失在了林中,朱瞻基也立即上馬追趕,一時間,靜谧的林中暗流湧動。
…………
在林中的天色暗下之前,朱瞻基将衆人捕得的雲蝶放入薄紗遮蔽的金籠中,交給了身旁之人。
“你将這些蝴蝶安然送至真定公主手中,公主見是你送的,定會更加喜歡。”
那人看了眼籠中的蝴蝶,小心接過,然後施禮離去。
天色已不早,朱瞻基下令衆人回城。王誼得令後也加快了馬速離林,可慢慢的,他耳邊似乎聽見了另一陣更加疾馳的馬蹄聲,而且越來越清亮。
他還在疑惑,就看見前處正向自己飛馳而來的人馬,而且就快要與自己相撞!
他猛地收緊缰繩,那馬兒因失了平衡直立躍起,他唯有緊緊踩住馬镫不讓自己墜落,等待幾聲嘶喊之後,驚馬終于慌亂落地,他也得以平安,而那迎面而來的人與馬也同是安然無恙。
“看來書生也并非都是無勇無力之輩,王大人的騎術倒真讓本王刮目相看啊。”
說話之人正是神色隐晦不明的朱瞻埈,王誼也已猜到是他,這林中除他以外還有何人敢如此肆意而為。
“謝王爺誇獎,只是古往今來,書生中的将帥之才比比皆是,與他們相比,王誼這點兒雕蟲小技實是自愧不如。”
朱瞻埈對他的造作自謙嗤之以鼻,此人還真是處處都令他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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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變至昏黑,珅兒已在享用晚膳,今日皇上也在長寧宮中用膳,所以在宮外便可聞宮內的慈語笑言不斷。
那送蝶之人在瑷箋的帶領下輕聲來至宮內。
“小人叩見陛下,賢妃娘娘。”
皇帝沉言:“何事。”
他将紗籠呈上:“禀陛下,這是今日太子殿下與鄭王爺為公主捕的雲蝶,太子殿下命小人一定要親手交與公主。”
珅兒聞言,立即擱下碗筷歡喜的跑至那紗籠前,透明的紗将雲蝶的靓影盡展無遺。
“這些蝴蝶怎麽是這樣的……真漂亮。”她眼中滿是驚喜,而後又揚起純真的小臉兒:“這裏面有沒有你捕的?”
那人眼眸微動,答到:“禀公主,今日圍場之內人人皆有。”
珅兒心滿意足的再次望着那籠雲蝶,眼角的歡悅之色更甚啦。
“太子此刻在哪兒?”
這聲尋問讓那人立即正了神色:“禀陛下,太子殿下申時就已安然回城,此刻已在太子宮中歇下啦。”
皇帝聽了這話沒再說什麽,只是換上了溫和的臉色:“珅兒,先來用膳,那些明日再觀賞也不遲。”
珅兒卻不肯:“父皇,珅兒已經吃飽啦,先出去玩兒啦。”她提起紗籠就離開了長寧宮。
李氏阻攔不急,幸好沒見皇帝有氣惱之色,反而擔憂的吩咐着宮人:“快跟上,天黑,切莫讓公主傷着啦。”
太監得了聖命,立即帶人跟了出去。
珅兒走在夜色下才驚覺那些蝴蝶竟能發出微弱的白光,映在金籠上又變幻出更加斑駁的光色,透過白紗甚是好看……
“公主當心!”
身後之人突地上前,珅兒止住腳步,這才發覺自己快要走到荷花池裏去啦。可她卻是有意過分專注那些雲蝶,因為她知道,身後會有人護着她。
“你身手這麽好,又細心又聰明,不如進宮來做護衛吧。”
珅兒的笑言有些突然,他只答:“屬下的去處皆要聽令于太子殿下。天色已晚,公主切莫貪歡,屬下告退。”
他冷漠離去,珅兒也沒有阻攔。
身後跟随的太監輕問珅兒:“不知公主想去何處游夜,老奴已命人去多點了幾盞燈來,定不會再讓公主看不清啦。”
“不必啦。”珅兒轉身回去:“天這麽黑,什麽也看不清,我想回宮歇息啦。”
她這番改變令那太監有些莫名,卻不敢有所遲疑,立即跟上她将她安然送回寝宮。
染上燭火色的嫣紅帷幔随風而舞,珅兒将那紗籠放于窗前的梳妝臺上,雙手托腮看着,就忘卻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