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至少也讓她知道事實真相,我只讓皇兄去查傅聲之事,不提她傷你的事就行啦。”
王誼眼中閃過計謀。
“算啦。陛下才剛剛将郡主賜婚給別人,你此刻就讓他去查傅聲,還是別讓郡主背上抗旨之嫌吧。”
他一心的阻止讓珅兒慢慢有了疑心,他為何不願追查此事……
兩人一時間沒了交談,各懷心事前行着,珅兒無心觀望四周,卻被前處一人喚回心神。
馮悉滿身閑情逸致,珅兒的不快瞬時上了眉心。
“他倒是逍遙。”
王誼也看到了馮悉,臉色卻微微有些異樣,随意道:“趁你沒把他吃了前,咱們還是去別處吧。”
珅兒輕打他的手臂,然後乖乖任他牽離,只是沒走兩步她又忍不住回頭望,這一眼卻看見了令她震驚難信之事。
王誼發覺她越走越慢,又看她如此專注于背後,跟着望去……
馮悉正握着身旁男子的手不知在嬉笑什麽。
珅兒目瞪口呆,驚得忘記了前行。王誼只好擡手遮住她的眼睛,将她帶離那條街。
“難怪你不告訴我……”
她還未從剛才所見之中抽神出來。
“此事你從未見過,就怕驚着你。”
他說的如此輕松,看來此事一定是很久啦,衿若肯定也是察覺了什麽端倪,才會絕望至此。
“他是為那個男子才疏遠衿若的?”
王誼坦言:“我倒沒見他對何人專情過,剛剛那男子,大概也是有幾分姿色吧。”
“什麽?”珅兒突然發怒:“我還當他是專情一個男子難以啓齒,原來是個風流鬼,枉費衿若對他這麽傾情!”
王誼搖頭。
“他性情善良寬厚,才情無雙,也算是謙謙君子,如今這般浪蕩人間,只是未遇到知心人罷了。”
“你怎麽這樣了解?”
王誼坦言:“世間男子不經浪蕩,如何成金,我也不曾例外。”
珅兒猜測:“不會也有男子吧?”
王誼滿臉陰黑,用了些力氣捏住她的耳朵。
“幾日沒管束你,都胡言的沒邊際啦,今後不許再提此事,更不許再想。”
珅兒掙脫他的手,卻暗自思索起舊事。
那日王誼與馮悉酒醉,她一去便見二人摟搭在一起……如今想想,也不知都做了些什麽……可是此事還是裝作不知為好。
“你對我是越來越狠心啦,衿若說的真對,你如今對我動手打罵都已成自然啦。”
她故作痛楚。
王誼不知她心中所想:“我何時打罵過你?剛剛這一下還不如被針紮到疼吧?”
珅兒的笑意從眼角遺露:“那是你的皮肉太厚,我可疼得很。”
看她滿臉就寫着不講理三字,王誼自然不上當,有意道:“那看來要證實我所言非虛,只能找根針來試試啦。”
珅兒一怔,小聲問:“誰試啊?”
王誼莞爾,握住她的手:“我已是麻木之軀,只能靠你來分辨啦。”
“啊~哈呵呵呵……”
珅兒笑着倉皇逃開:“那你得先抓住我才行——”
看着珅兒又有了從前的靈動,王誼臉上終有了悅色。
“別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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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悉之事成了珅兒的心結,也更擔憂衿若,她一早梳妝好便乘轎去了馮府。
今日馮家二老都不在府裏,随着下人的通傳,出來相迎的除了衿若還有一位端莊秀娴的女子。
“臣妾起姮,拜見長公主。”
原來是一位夫人。
“夫人免禮。”
那女子起身,衿若也跟着起身,望着珅兒:“怎麽想起來這府裏啦?”
“不是怕你一人在這兒悶嘛。”
衿若輕笑:“那你可猜錯啦,我和姮姨娘正忙呢。不過你倒也不算白來一趟,姮姨娘的‘曠世’奇作就快要完成啦。”
珅兒被拉走,也有些好奇。
“剛剛只見姮夫人美貌,沒想到才情也非凡塵。”
“長公主過獎。”
起姮跟随她身後,一同來到那巨大的繡繃前。
珅兒緩緩坐下,霎時被白錦上清晰的繡跡所折服。
“這是人面……”
那些素銀絲在白日的照耀下,若萦光顯現,巧妙之玄似已隐隐來至耳邊。
“若不是親眼所見,我還真不信有人能将如此之多的人面神眸繡得清楚利落,旁人怕是用畫筆也難繪出呢。”
起姮莞爾:“臣妾也是閑來無事,便想起了這麽一件事兒。臣妾自幼信習佛學,閑暇之餘便愛胡思亂想,前些時日突然就想繡出心中的臆測,可擔不起長公主的誇贊。”
“我可不是虛情恭維夫人,這繡工任誰見了都是要瞠目的。”珅兒相信,能如此靜心平氣繡出面跡來,她定是位非常的女子。
“那便是我的福分啦。”她謙誠謝恩,又看了看兩人:“長公主今日特來探望衿若,想必有許多知心話要說,臣妾便不打擾啦。”
“欸。”衿若将她攔下:“姨娘可不是多餘之人,而且咱們這位公主詩詞功夫樣樣精通,唯有這針線拿不出手,今日難得遇到,還想請姨娘好好教教她呢。”
珅兒悄然望了她一眼,笑言:“她說得沒錯,夫人請坐,我的繡工的确有礙觀瞻,還請夫人不吝教授。”
“那既是如此,臣妾便鬥膽啦。”
下人換上新的繡繃,起姮坐于二人之間……
半個時辰下來,二人倒真是聽得認真,偶爾還會親自繡上七九針,再添上不時地笑鬧,天空也就慢慢變得熱烈起來。
一侍女端着藥碗走到起姮面前,低身行禮:“夫人,該服藥啦。”
這話讓她身旁二人皆是一怔。
“夫人原來有病在身,我真不該在這叨饒大半日。”
“是啊姨娘,你怎麽連我都沒告訴?”
起姮趕緊搖頭,左右看了看兩人:“無妨的,近日天太熱,總覺得這身子沒有氣力,就抓了些提神的藥,今日還多虧了長公主和你在這陪我,精神反而輕松啦。”
珅兒轉頭吩咐:“快把藥端來讓夫人喝了吧。”
侍女上前,藥碗從衿若側身遞過,一股濃烈的香氣立即竄入鼻息。
“這藥好清香啊?”
起姮解釋:“這藥太苦,大夫就在裏邊加了些桃花壓解藥味。”
珅兒也知曉一點兒:“桃花有美顏細身之效,可味道也是很苦的,這香氣這麽濃一定是加了不少,豈不更苦?”
起姮笑:“壓解藥味的不是桃花的嚼味之苦,而是嗅味之香。聽那大夫說,這些花都是在三月初桃花初苞時留下的,所以香氣會比平時的更濃烈。”
原是如此。
等她服下藥,珅兒便起身告辭。
“夫人勞累了半日,還是歇息片刻為好,我就不叨擾啦。”
起姮低身行禮:“多謝長公主挂心。”
衿若與她一同離開,長廊下,珅兒悠悠開口:“這位姮夫人看起來也就比你我年長二三歲,剛入府的?”
衿若兀自點頭:“也就三四月吧。”
珅兒突然轉身:“好啦,這出府的路我也認識,你不必送啦。”
她徑自離去。
“欸……”
衿若攔住她:“可不是我趕你走的啊。”
珅兒轉身:“我何時說過你趕我走?本就是我自己閑來無事,想來看看這馮府的宅院,如今看到啦,也該回啦。”
衿若失笑,一把挽住她的手臂,将腦袋擱在她的肩上,讨好着她:“你只看了院子裏的風景,最美的一眼都沒瞅呢。”
珅兒不經意的四處張望:“在哪兒呢。”
衿若雙眸含笑将她的臉扭向自己:“都已經近在眼前啦,你還往哪兒找呢?”
珅兒一愣,伸手将她身後已經開進廊下的花枝拽住:“這花開得的确不錯。”
衿若疑惑的朝後看,後回身輕打她一下。
“哎呀珅兒!你越來越壞啦。”
看她的模樣,珅兒突生心疼。
“此刻的你若是真的,我也不必來這趟啦。”
衿若看着她的眼睛,閃爍心虛。
“我怎麽啦……”
珅兒溢滿傷色。
“馮悉将你辱至男子之下,你心裏的苦,得有多少。”
衿若頃刻間失去了全部,她一步步移到廊邊,扶着紅柱:“你……你都知道啦。”
珅兒望向別處:“那日他在街上……被我碰上啦。”
原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
衿若長舒一口氣,哀傷忽地失控。
“這些日子我有意躲着你,其實是怕遇上王誼,他熟知馮悉的一切,我很怕……他看我的眼色。”
“何須在意他的眼光。”
衿若緩緩回頭:“那你呢?七歲我與你相識,你能想到嗎,我今日這般田地。”
柔軟的眼淚瞬時化作利刃,珅兒忍着疼給她擦去。
“我沒有輕視你,只是心疼。”
“你心疼……”她悲涼:“為什麽馮悉就不會……”
“你明知他不會為何還要奢想!”
憤怒的話讓衿若清醒了一瞬。
“那馮悉沒有一日屬于你,沒有一絲一毫情意給過你,你還有何割舍不下?”
衿若哭着撲在她懷裏……
“我從未得到他的一眼,卻把他刻在了我的骨頭上。我不知道……一刀一刀劃在骨頭上,怎麽能假裝不疼……你告訴我……”
珅兒從未聽到如此撕心的哭聲,讓天際都黯了芳華,她遙遙望向天穹,眉壑未展。
我也想告訴你最容易的……
…………
歸去時已是夜下,轎中阻隔了一些街上的吵鬧聲,衿若的哭泣還未從她耳邊散去,那哭到睡去的人,今夜夢中又會流下多少淚。
愁苦的思緒充斥在寬敞的轎中,快要讓她承受不住,好在夜裏起了風,吹開了耳邊的轎簾,吹破轎內沉沉的愁緒。
她無意扭頭,轎外的一切都落入眼中。
幾位相貌端正的平家女子都背着包袱,正從前處走來。
這不是稀奇事,珅兒平日更不會在意,可此刻卻被其中一人引得注目。
長街紅燭之下,看那女子姿色也是上佳。可讓她覺得不同的是那份灑落的姿态,在夜下張揚而端雅。
突然想起什麽……她轉頭向後,果真,轎子剛剛路過了“姽婳院”。
片刻後,轎子與那群女子交錯而過,而那女子也在風起時無意看見轎中珅兒的側臉,卻不知,自己的命數已被她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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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來太多的好好壞壞像是随風而起的枯葉,旋出一圈圈的事端。
擱下衿若的事,一個更大的憂愁又上珅兒心頭。她猶豫多時,終打算去見昭爰一面。
這座院落幽深靜谧,曲徑通幽處,靈音比花木更深一叢。
“這琴聲如此清盈,為何姑姑偏要心底藏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