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嘉盛帝自前太子的事情過後,身體每況愈下,入冬過後更是難以起身,近來更是有要撐不住的跡象,每日裏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許是明白自己大限将至,嘉盛帝便宣了朝中文武重臣,将帝位傳于太子秦勵。
登基大典定在臘月二十六,那一日天降大雪,朔朔飛揚,臣民跪伏于新帝,盼着新一輪的太平安康。
臘月三十除夕夜宴,新帝準許五品上官員攜家眷入宮赴宴,滕霁官職不夠品階,一開始就沒有去宴會的打算,只想在家裏同顏悠悠一起攜手守歲,做點愛做的事,誰知新帝特意發了話,要他一定去,還要帶上顏悠悠,他便只能去了。
滕霁在衣櫃裏挑了許久,拿出了一套紅裙,看着鏡子前的妻子:“穿這個?”
顏悠悠在鏡中看了看,随即搖頭:“太紮眼了,換一件。”
滕霁有些不舍得放下,紮眼又如何,他就是想要叫所有人都瞧瞧,他的夫人有多美,有多好,他多有福氣。
便拿着那套衣裳,走到了顏悠悠身後,在她耳畔輕輕一吻,語聲帶着些隐隐的誘.惑:“我喜歡你穿紅色,特別喜歡……”
成婚也有一段日子了,可對于他這種明明一開始在好好說話的,結果瞬間就開始動手動腳的行為,顏悠悠仍是會臉紅心跳不止,更怕他借此機會再糾纏不休,便急忙點了頭:“好吧好吧,那我就穿這個……”
滕霁一笑,滿意的又親了她一口,又開始給她挑首飾,選了半天選了一頂金絲盤珠的發冠,配一對米珠流蘇簪。
顏悠悠見此,無言的擡頭看着他含笑的眼眸,盯了片刻道:“這太招搖了……”
他卻笑眼一眯,悠悠道:“這套首飾是你我成婚時,皇後親自為你挑選的,你今日第一次入宮赴宴,戴上這個去最适合了。”
顏悠悠:“……”
她有點知道他的想法,畢竟這段日子,多少人明裏暗裏的不看好他們的婚事,在背後說三道四,說她一個二嫁女配不上這麽風華卓越的谪仙公子。這些她其實一點也不在乎,畢竟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對她有多好,她自己知道最重要。
可是看着他此刻熠熠含笑的雙眼,想到他只是想要借此機會宣告他對她的珍視和寵愛,好堵住那些人的嘴,她便暖暖的笑了,也不再糾結,輕嗯了一聲:“聽你的。”
除夕夜宴,衆官按照品階就坐,滕霁帶着顏悠悠坐在戶部尚書的側後方,在大殿左中位置。
他們一到,左右同僚便開始低聲攀談,顏悠悠亦是同他們的夫人小聲說笑着,這期間,若有若無的,她感覺到有許多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但她都未曾在意。
待衆官到齊,帝後也到了,衆官起身叩見,一時間大殿內聲潮震動不已。
“今日除夕夜宴,朕與諸位愛卿一同守歲,以祈來年風調雨順,萬事太平!愛卿們亦不必拘謹,吃好喝好,來年更好為國效力啊!”
新帝說了一番場面話,衆官這才回座,皇後坐在新帝身側,眸光瞧了戶部的位置一眼,小聲的同新帝說:“陛下,今日弟妹特意帶了臣妾贈她的首飾呢。”
新帝往那方看了一眼,頓時忍俊不禁的一笑,同皇後說:“你瞧他倆穿的,一對紅,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才新婚似的。”
皇後亦是抿唇笑:“他們倆真是般配。”
待片刻後,新帝才又小聲同皇後說:“他啊,心眼多的很,今夜定是故意拉着弟妹穿這樣招搖給某人看的。”
皇後聞言,目光幽幽的往一旁撇了一眼,随後輕咳一聲,轉頭同一旁的官眷說起話來。
殿中歌舞正濃,衆官沒多少心思看,時不時的端着酒杯不是敬新帝,就是敬同僚熱鬧的很。
滕霁端起酒杯,第一個敬的是岳父,顏父喝過他敬的酒,開懷之心溢于言表,還把桌上的一碟子炸糖酥給了他。
滕霁笑笑,端着炸糖酥回來,便放在了顏悠悠的手邊。
顏悠悠笑着沖父親歪了歪頭,又指了指酒杯,示意他少喝點,顏父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滕霁第二杯酒,才是敬新帝,他帶着顏悠悠走近帝後,滕霁敬新帝,顏悠悠舉杯敬皇後。
兩廂飲盡後,皇後和煦的同顏悠悠道:“你們成婚時,我未曾前去觀禮,只曉得你們是男才女貌的天作之合,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我便祝你們百年好合,恩愛久長。”
顏悠悠屈膝一禮,明豔一笑,道:“多謝皇後娘娘。”
待兩人敬過酒,滕霁便捉住了顏悠悠的手,攜着她回位置。
一對紅衣璧人,男子風華絕然,俊如谪仙,明明一身清冷潔珏的氣質,卻在看向身旁的紅衣女子時,滿眸都是化不開的濃情。
女子更是明豔獨絕,白玉無暇的肌膚上,清眸含水,紅唇嬌嬌,雙眼顧盼流連之間的溫柔風情,便是這殿中最亮的明燈也比不上。
明華縣主一直都是知道的,顏悠悠是個美人,可今夜,看着她一身紅裙,珠玉華貴美若仙子的模樣,她仍是忍不住的暗暗嫉妒。
為什麽這樣的容貌,自己沒有?
為什麽她這樣的二嫁婦,竟還能嫁給那樣卓絕獨一的男子!
看着他們二人,攜手之間流瀉出來的蜜意濃情,眼神交彙時藏不住的愛慕癡纏,這一刻她發瘋的妒忌,羨慕。
她看得出,那個滕霁的眼神在望着顏悠悠的那一刻,全部都是愛。
指甲死死的扣着掌心,她端起桌上的烈酒喝了一小口,任由那辛辣沖進她心底,壓制住心底的不平。
在她身側的齊廷,正沉默的垂着眸子。
看着他們攜手走過的那一刻,他壓制平靜了許久的心湖,竟又抽痛起來。
她……本該是他的妻子……
可當這一念閃過,他便立即咬牙告訴自己,她不重要,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他的妻子,不需要是她顏悠悠!
深吸口氣,他強迫自己看向明華,卻見她竟喝了一口酒,他不禁微微蹙眉:“你有孕,不該飲酒的。”
明華垂下的眼簾,遮住了眸中的酸苦,聞言搖了搖頭,閉上眼道:“我只是有些惡心,喝一口壓一壓……”
言罷,在齊廷的目光從她身上離開後,她才緩緩的睜開眼,眼神又克制不住的往不遠處看去。
只見那個谪仙一般俊雅的男子,正拿着帕子細心的為顏悠悠擦拭唇角,他們相視一笑時,更滿是溫柔纏綿的愛意。
她也曾新婚燕爾過的,可這樣來自夫君的呵護溫柔,她卻從未體會過,半次也沒有……
一旁的齊廷,雙眼也悄然劃過這一幕,心頭沉郁壓抑的那一刻,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夜宴散去時,已是深夜了。
寒風朔朔吹個不停,大殿前衆官攜家眷三三兩兩的離開,顏悠悠站在殿門一側,偏頭尋着父親的身影,滕霁在給她系着披風的帶子。
待披風弄好,顏悠悠也看到了父親的身影,沖那邊遙遙擺了擺手,顏父便別了同僚走了過來。
“多冷啊,趕緊回家吧。”
“我們一起走。”待走了兩步,顏悠悠察覺出不對,“爹你喝的有些多了。”
顏父咳了一聲,立即搖頭:“沒有,沒有……”
顏悠悠無奈一笑,看向身邊的滕霁,滕霁笑着聳聳肩,握住了她藏在披風下的手。
殿門前,兩廂沉默的夫妻,目光卻遙遙看着同一個地方。
良久,齊廷無聲一嘆,看向身邊的明華:“走吧。”
明華點點頭,剛伸出的手卻頃刻間凝滞了動作,看着他已踏下臺階的身影,眼眶一酸,将手遞給了一旁的侍女。
臺階一步步的走下,她遙遙看着遠處,那被父親和夫君陪伴在左右的女子,一滴淚在夜風中被吹落。
祖母總說,女子嫁人只要做好為妻的本分即可,不要過多奢求夫君的情愛,那些都是傷人傷己虛無缥缈的東西。可為何……顏悠悠能得到的東西,她這麽高貴的出身,卻得不到?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不甘心自己搶來的姻緣,竟是浮萍柳絮,半絲溫情都抓不到。
長夜孤冷,她望着前方齊廷冷硬的背影,不甘心自己會輸,壓着心頭的委屈酸楚,加快了腳步,攀住了齊廷的手臂。
“夫君,我冷……”
齊廷腳步頓住,看着夜色中她顫顫的眼神,心下輕嘆着,掀起披風将她攬進了懷中。
這一刻,明華含淚笑了。
只要她努力,她一定可以,過的比任何人都幸福!
窗外夜風嘯嘯,聽着很是吓人,顏悠悠伏在滕霁身上,粉粉的面頰貼着他的脖頸,嗓音裏濃濃的酥意:“好像要下雪了。”
他撥開她耳畔的發絲,手掌掠過她脊背,最終往下一按,她便如貓兒一般嗚咽了一聲,他一笑,将她身子緩緩撐起,看着她水光凝凝羞怯咬唇的模樣,忍不住狠狠發了力,她一下就破了聲,求着他:“慢……”
他喜歡看她這樣,他偏不慢。
反正夜還長。
明天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