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畫, 真是顧小姐所修嗎?”
……
輕飄飄的幾個字,卻像是有千斤重一般,顧婉的心髒好似已經停止跳動了, 耳邊的轟鳴聲倒是還沒有消停,反而顯得更加吵鬧了, 鬧得她整個腦袋都快要炸了。
她就像是把自己分離成了兩半, 一半是不會動的身體,只會呆呆地看着姬朝宗, 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另一半是懸在半空的靈魂,那個靈魂可以代替她看清此時室內的情況, 自然也包括姬家人的反應……先前的笑臉全部變成沉默和凝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帶着打量和探究。
顧婉長這麽大還沒有經歷過這樣的處境。
她從小就聰慧, 也知道怎麽做人,無論旁人是喜歡還是讨厭她, 她都有法子讓那些人同她交好,可如今呢?所有的法子,所有的長袖善舞都仿佛在此刻消失。
除了呆呆地看着姬朝宗,她什麽都做不了。
人動不了,也說不了話,腦子倒是變得十分活泛,為什麽姬朝宗會這樣問?他到底知道了什麽?這幅畫, 她明明剛從顧攸寧的手上拿到, 而看姬朝宗的樣子也是剛下朝,這兩人自然不可能在今日見過面。
那麽,
難道姬朝宗只是在詐她?
“六郎。”蕭雅看着這幅場景,倒是率先反應過來, 她擰着眉落下手中茶盞,同姬朝宗說道:“你這是怎麽了?這幅畫不是阿婉畫的,還能是誰畫的?”
“是啊。”
姬無雙也跟着回過神,幫顧婉說起話,“六哥,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她說着又看向顧婉,繼續道:“我剛才問過顧婉姐姐,她說得很清楚啊,這怎麽可能不是她修的?”
姬老夫人和馮聽荷倒是沒說什麽,但臉上的表情顯然還是比較偏向顧婉的,畢竟這一下午,她們也沒少聽顧婉說起修畫時的技巧。
姬雲狂倒是沒說話,就站在姬朝宗的身邊,帶着懷疑的目光仍落在顧婉的身上。
整個家裏,他最聽姬朝宗的話,他爹的話都沒他六哥說的管用,既然六哥說有問題,那就肯定有問題!
“哦?是嗎?”
姬朝宗仍握着那副畫卷,低了眉眼去看顧婉,屋中燭火早已點亮,他背光而站,那張俊美的面容恍若豔妖,即使什麽表情都不露都有勾人心魄的本事,偏他還要彎起嘴角,露出一副矜貴清潤的表情去看顧婉。
“那是我誤會顧小姐了?”
金玉般的聲音重新在室內響起,他面上的表情是那麽的風輕雲淡,好似自己當真說錯了一般。
蕭雅等人都松了口氣,可顧婉卻不敢徹底放松,她纖細的手指還緊攥着皮肉,就是怕自己一恍神說錯了什麽。
“你這個臭小子,”是蕭雅的聲音,帶着一些沒有掩藏的責怪,“日後你要是再這樣,看我怎麽收拾你。”也虧得如今是在家裏,沒得外人,要是還有其他人在,那些人該怎麽看顧婉?
心裏卻是有些奇怪的,她家六郎的脾性,她是知道的,在外頭一向好說話,也從來不會抹旁人的面子。
怎麽今天卻說這樣的話?
差點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
馮聽荷笑着打起圓場,“好了好了,不過是個誤會,剛才大伯和二爺都派人傳來話,說是還要處理公務,讓我們先吃,大嫂,不如咱們先用晚膳?”
蕭雅剛要點頭吩咐人,便又聽姬朝宗眉眼含笑地說道:“既然是顧小姐所畫,那顧小姐能不能同我說說,你這用得是什麽紙,什麽墨,什麽水,這幅畫卷上又一共用了幾層紙,每層紙上的顏料又是怎麽搭配的?”
俊美的青年像是一個不恥下問的學生,十分好脾氣地去同人讨教,“正好我如今也對修畫一事很感興趣,倒是正好請顧小姐同我說道說道,日後再有這樣的事,也省得母親總說我無用了。”
屋內又是一靜。
蕭雅張口想說些什麽,可目光從兩人身上點過又住了口。
她不說話,旁人自然更加不會開口了,端坐在羅漢床上的姬老夫人撚着手裏的佛珠,在沉默一瞬後,倒是開了口,“顧家丫頭,你就同六郎說說吧。”
聲音雖然溫和,語氣卻不容置喙,可見是要顧婉說個明白了。
她一向偏愛姬朝宗,既然他有此疑問,她自然要替人解開這個疑惑,若真是個誤會也就罷了,可若是……姬老夫人眸光微暗,撚動佛珠的手也停了下來。
她的孫媳婦可以不夠出色,但人品必須要端正。
他們姬家可不允許有那些為了讨好長輩就哄騙人的孫媳婦進門。
姬老夫人開了口,就連姬無雙也不再幫襯顧婉了,一群人就看着顧婉,等着她回答……蕭雅心裏終歸還是有些喜歡這個孩子,見她背影纖弱,也有些可憐她一個人孤立無援便柔着嗓音說了一句,“阿婉,你別怕,你就把怎麽修得說出來就好了。”
顧婉怎麽可能不怕?
這畫原本就不是經她的手,她仗着從前和顧攸寧一道和祖父學習,自己後來也有所研究,這才說得頭頭是道,可真碰上行家,當即就能拆穿她。
心裏也有些後悔為什麽要在顧攸寧面前那麽要面子。
若是早知道會這樣,她今日拿到畫的時候多問人幾句,不就好了?
她卻沒有想過,有些東西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即使把步驟了解得一清二楚,也是不抵用的。
“我……”
顧婉張口,一貫溫婉的聲音在此刻顯得有些喑啞,一點底氣也沒有,她自己也察覺到了,忙握了握手,讓自己稍稍有了些力氣才繼續說道:“紙張用得是白鹿紙,墨水用得是松煙墨,顏料……”
說到前兩個,她還算順暢。
可說到顏料,她卻好似卡住了一般,吞吞吐吐好一會才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用了骨螺紫和龍血紅,還,還有……”
“還有群青藍。”
姬朝宗笑着替人補充一句。
“是!”
顧婉忙接道:“還有,還有群青藍!”
她是真的慌張了,只當姬朝宗是在幫她,等反應過來,小臉霎時就有些蒼白,她讷讷擡頭,迎着姬朝宗那雙含笑的鳳目,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那個在她心中一向溫潤如玉、禮賢下士的男子此時看着她的眼睛好似帶着譏嘲。
只是等她細看,那抹譏嘲卻又消失了。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被人看得渾身冰寒,好似置身于冰窖之中。
她總覺得自己好似說錯了什麽。
果然——
很快,那個先前替她回答的男子便又開了口,“你說得這幾種顏料都沒有問題,想必當初顧首輔便是這麽教你們的。”
顧婉這會正心神緊張,自然沒有注意到他說得是“你們”,而不是“你”。
“可顧小姐忘了一件事,顏料不是越名貴越好,這幅畫出彩的不是顏料,而是紙張,白鹿紙本就名貴,你用那樣珍貴的顏料只會讓人覺得喧賓奪主,而且……”他一頓,目光掃過畫上那抹紅,嗤笑道:“這也不是龍血紅,不過是最普通不過的胭脂紅罷了。”
-“主子,顧小姐今日托我準備了一些顏料。”
-“什麽顏料?”
-“就是些普通的顏料,她說您準備的顏料都太過名貴,用在其他紙上倒是沒有問題,只是這幅畫上用得是白鹿紙,白鹿紙面滑如蠶絲,若是再用這樣名貴的顏料,只會破壞紙張原本的魅力。”
……
思緒重新收回。
姬朝宗低下矜貴的眉眼,視若無睹顧婉面上的蒼白,仍是那副好脾氣的模樣,“顧小姐,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半點都不在乎自己這樣的話會讓她多下不來臺。
顧婉從前一心盼着姬朝宗能夠多看她一眼,多同她說說話,即使什麽都不說,陪她站在一道也是好的,可如今……她卻希望姬朝宗不要看她,不要同她說話。
若是此刻有一個洞,只怕她都肯彎下自己的腰肢鑽進去,只要不要被姬朝宗看到她現在這幅樣子就好。
屋子裏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在注視着顧婉,眼睜睜看着她的小臉越來越蒼白,卻又一句都不辯解,衆人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姬無雙擰了眉,蕭雅也抿了唇,姬老夫人更是沒個好臉色。
姬雲狂倒是個憨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哦一聲,就去說顧婉,“好啊,你居然敢騙祖母和大伯母!”
“幸虧我六哥聰明。”他一邊毫不掩飾吹誇着姬朝宗,一邊又目光嫌棄地看着顧婉,“你這人怎麽這樣啊,不會修就不會修,怎麽還騙人?太不要臉了。”
他是半點都不會掩藏自己的情緒,也不覺得自己的話哪裏說得重了,馮聽荷看自己這個蠢兒子,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輕叱一聲,“雲狂,住嘴。”
說完又走到顧婉身邊,柔聲道:“顧小姐,不如你今晚先回去。”
這話,
顧婉倒是聽清楚了。
她其實并不想離開,她不敢保證今天離開後,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登姬家的大門,更不敢保證自己和姬朝宗的親事還作不作數,可她也很清楚,今日她再這樣待下去,不僅得不到一點好,還會讓姬家人更加厭惡她。
袖下的手指收緊又松開,臉上的表情也是經過好一番掙紮。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終于彎了脖子,曲了膝蓋,用盡自己全部的力氣勉強朝蕭雅和姬老夫人行完禮,又謝過馮聽荷才轉身打算往外走,路過姬朝宗的時候,她腳下步子一頓,泛着水光的眼睛終究還是忍不住朝他看去。
可男人還是從前那副樣子,臉上挂着笑,嘴角和眉目都彎着,似乎一點都不生氣,卻也沒用他那雙矜貴的眉眼再看她一眼。
好似永遠都是這樣。
無論他看起來有多麽好說話,離得有多近,卻始終讓人感覺隔着一層屏障似的,他仿佛天生就有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本事,讓人只敢遠觀,不敢近觸。
顧婉泛着水光的眼睛還是忍不住紅了。
她有許多話想同他說,卻又覺得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她只知道自己徹底搞砸了,原本她希冀的事都不可能發生了,甚至于……他們的親事都可能不再作數了。
她第一次這樣後悔自己的貪心。
如果當日她沒有那麽着急想離姬朝宗更近一步,沒有那麽急着讨好長公主,那麽她也不會去同長公主要那幅畫,自然也不可能找上顧攸寧,發生如今這一系列事。
現在好了。
這段日子她在姬家人面前積攢下來的好名聲全都消失殆盡。
以後……
顧婉心下一空,她跟姬朝宗還會有以後嗎?這個男人這樣好,怎麽可能會娶一個名聲不好還會騙人的妻子?
心髒就像是被人用針狠狠紮着。
顧婉的眼睛越來越紅,裏頭湧着的淚水也似乎在下一刻就要掉落。
其實只要姬朝宗幫她說一句,一句就好……
那麽情況就會截然不同。
姬朝宗自然瞧見了。
可他卻一點表情都沒有露,還是那副高嶺之花的紳士模樣。
許多人都說女人的眼淚是最容易擊垮男人防線的東西,可姬朝宗卻不認為,他只覺得煩,做錯事還有臉哭?還有那些為了女人幾滴眼淚就軟了心腸的男人更是愚不可及。
“顧小姐。”
身後傳來栖霞的聲音。
顧婉看着姬朝宗面上的表情,僅剩的希望落空,她勉強露了個笑,用最後的精力重新邁着虛弱的步子往外走。
等她走後。
室內有很長一段時間無人說話。
最後還是姬老夫人沒好氣地拿着手中佛珠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冷哼一聲,“顧家真是好本事!”
見祖母把顧家所有人都籠闊了,姬朝宗也不知怎得,輕輕皺了皺眉,他把手裏的畫卷合起來放到一旁,親自過去給姬老夫人續了一盞茶,柔聲哄道:“顧廷撫是個沒本事的,教出來的兒女自然也不像樣子。”
姬老夫人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握着他的手慶幸道:“幸好你母親那個時候顧忌着你,沒有立刻答應,也沒有同外頭說什麽。”
“要不然——”
想到顧婉差點就成了她名義上的孫媳婦。
姬老夫人臉色就難看的不行,“虧我還覺得她品性好,還想着讓她日後來陪我抄寫佛經,真是……”越想越氣,話也說不下去了。
又過了會,她才繼續說道:“這樣品性的姑娘可不能進咱們家的門,如今為了進門就敢做出哄騙我們的事,以後還不知道會興起什麽風浪……”姬老夫人心裏就跟藏了根刺,見姬朝宗沒有反對,就和蕭雅說道:“阿雅,回頭你還是趁早同他們說清楚。”
“省得壞了六郎的名聲。”
蕭雅心裏也不舒服,當初她看中顧婉就是因為她的一片赤誠之心像極了當初的她,後來和她相處,越發覺得這姑娘脾氣好,性子柔婉,配她家這個混世魔王最合适不過。
這才在外頭時不時誇贊顧婉。
就連京家的宴會也給足了顧家臉面,為得就是給顧婉擡一擡身價,也省得日後兩家真的定了親,旁人說道人姑娘不好。
沒想到——
如今居然會成了這幅模樣。
她跟姬老夫人是一個想法,兒媳可以出身不好、身世不高,但品性必須得好,她可不希望日後好好一個家鬧得雞飛狗跳,為一些小事就你算計我,我算計你。
這會聽姬老夫人這麽說,她也沒有反駁,點了點頭,沉聲道:“兒媳知道了。”
這樣的人,
的确是不能再配給六郎了。
不過顧家到底對六郎有救命之恩,也不能鬧得太難看。
姬朝宗對她們的安排并沒有出一句聲,就像當初她們要替他定顧婉,他沒反駁,如今她們不要這樁親事,他也不會多說一句……他還是那個想法,妻子,他們滿意就好。
他喜不喜歡,無所謂。
……
出了顧婉這件事。
這一餐飯,大家吃得都有些不大高興,就連一向話多的姬無雙也少有的沉默着,以前她有多喜歡顧婉,現在就有多厭惡……她最不高興的就是被人騙。
想到自己剛才還幫人說話,就更加生氣了。
憤憤吃了好幾口飯。
還是馮聽荷怕她噎着,輕輕拍了下她的胳膊,囑咐道:“慢些吃,也不怕噎着。”
姬雲狂從小就跟她不對付,這會看她臉色不好,就張狂地笑起來,“之前還每天顧姐姐長顧姐姐短的,現在看清人真面目了?就你這腦子,以後還是少處朋友,省得被人騙還給人數錢。”
“姬雲狂!”
姬無雙氣得放下手中的筷子,又要跟從前似的和人吵一架,餘光瞥見臉色不大好的祖母和大伯母才狠狠瞪了一眼姬雲狂,沒有當場同他吵起來,又吃了幾口飯,看着好整以暇吃着飯,一點都沒有受影響的姬朝宗,又忍不住問道:“六哥,你怎麽知道那幅畫不是她修的?”
這話倒是讓衆人都擡了頭。
就連姬雲狂也好奇起來,“對啊對啊,六哥,你是怎麽看出不對勁的?”
姬朝宗吃飯的動作一頓,聞言也只是笑道:“她的手太幹淨了,一個會修畫的人,還能修得這麽完好如初,絕不可能第一次動手,何況修一幅畫起碼一個月,便是第一次動手也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留。”
這雖然只是他随手捏出來的借口,卻也是真的。
一個常年畫畫、修畫的人,手指必定會被磨損,出自礦石的顏料本就容易傷害肌膚,更何況她還需要用手指時不時去感受紙張上的顏料,再說修畫耗得時長,可不是一天、兩天,短則一月,長則幾月都是有的,這樣的一雙手怎麽可能一點痕跡都不留?
他親眼見過那個丫頭畫到胳膊都酸了,最後卻還是咬着牙提着自己顫抖的胳膊繼續咬牙堅持。
也見過她困得頭跟小雞啄米似的,卻還是怕耽誤時間,拿手拍自己的臉頰讓自己清醒,有時候怕自己犯困還特地開着窗,故意讓冷風透進來,或是喝冷茶,凍得身體都直打哆嗦。
可即便是這樣,她也從來不曾退縮過。
如若不是這幾個月,他每日看着那幾幅畫,了解了她作畫和修畫的習慣,只怕今日還真的就讓顧婉冒名頂替了。
一想到那丫頭辛辛苦苦修的畫差點被其他人冒名頂替,姬朝宗心裏的那點不爽也終于生了出來,薄唇繃成一條直線,就連眼中的銳利和鋒芒也有些藏不住了。
飯桌上的人并沒有注意到他此刻的異樣。
聞言也只是沉默不語,倒是姬雲狂又誇起姬朝宗,“六哥真厲害!”
姬朝宗聽到這話才斂了眼中的情緒,偏頭笑看了一眼姬雲狂,別的話,倒是也沒再說。
等吃完晚膳。
姬朝宗送蕭雅回房,蕭雅內心不免有些自責,興致不高,聲音也有些低,“這次是母親輕率了,原本想着她是個好的,縱使有些不足之處也無傷大雅,沒想到……”
“這和您有什麽關系?”
姬朝宗扶着她的胳膊,溫聲安慰道:“人家費盡心思想騙,您就是考慮得再多,也總有沒想到的時候。”
蕭雅一聽這話,臉色反而更加難看了。
她從小到大便是天之嬌女,旁人別說騙她了,就是反駁她都是很少的,哪想到如今竟栽了這麽大一個大坑,不說自己兒子的親事,就說那幅畫……這幅她原本最為鐘愛的畫,曾見證她跟姬衡走過來的二十多年。
如今出了這樣的事,讓她就像是活生生吞了一只蒼蠅似的,以後只怕看到這幅畫就會想到今天的這個情況。
心裏不高興,面上也沒藏。
她沉聲道:“這樁事,我會解決的。”
姬朝宗也沒有說什麽,點點頭,算是應了,等把人送回院子,他也沒有久留,自己抱着烏紗帽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一向不喜歡自己屋子有多餘的人,等到杜仲吩咐人準備了沐浴用的水,便讓人都下去了。
而他沐浴過後,換了一身寬松的服飾便去了書房。
離書桌最近的架子旁懸挂着一副畫,正是那日讓顧攸寧修繕的《春明和景圖》,上頭的山水人物栩栩如生,一點都看不出曾經破損的痕跡。
“喵。”
福福踩着輕快的腳步,從外頭溜進來,看到熟悉的身影便黏了過去,似乎是想要讓人抱,拿臉貼着他的腿,仰着頭,一刻不停地喵叫着。
姬朝宗垂下眼眸,掃了它一眼,倒是如他所願蹲下身子。
福福高興地剛要撲過去卻被人按住了頭,男人手掌很大,貼着它的頭,讓它一下子連視線都變得模糊了。
不知道自己又哪裏得罪他的福福不滿道:“喵!”
“啧。”
姬朝宗按着他的頭,一點都沒覺得自己欺負了它,仍用傲慢到不可一世的語氣說道:“蠢貓,知不知道你那野主人做了什麽?”
剛才因為她被人冒名頂替而不爽。
如今——
他舌尖抵着後槽牙,臉上是藏不住的不高興,“你那野主人啊為了錢敢夥同別人騙我,你說,我要不要給她點顏色看看呢?”
福福哪裏知道他在說什麽,只知道自己被按得不舒服極了,等他說完便又“喵”了一聲。
“哦,”
姬朝宗扯唇笑道:“你也同意啊。”
他邊說邊收回手,站起身,目光重新看向那副懸挂的畫,晚風輕拍窗木,靠近軟榻的那一排窗正大開着,如今四月多了,夜裏也不似從前那般寒冷,姬朝宗任那風卷着袖子。
而他負手站在畫卷前,眼中似乎閃爍着瑰麗的光芒。
作者有話要說:恭喜顧婉收獲姬家人厭惡牌一張。
and
老姬:我讨厭女人哭,我絕不會因為女人哭而心軟!
這肯定會成為又一個真香現場qwq
想勸告老姬,做人還是真實點,不然現在說下的話,以後都會成為一次次打你臉的證據(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