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
金碧輝煌的屋子裏, 年近四十的蕭全躺在軟榻上,他的身邊環繞了好幾個姿色各異的美人,此時這些美人都伏跪在地上, 猶如攀蘿的嬌花, 有給他敲腿捶肩的,也有給他喂葡萄喂酒的……這若擱在往日,他早就拉着這些美人在榻上行歡好之事了。
可自打三日前在顧家見過顧攸寧之後, 如今再見到這些他從前喜歡的女人,蕭全只覺得索然無味。
就像是有幸見過天上的九天玄女。
那麽凡間這些本來姿容還算不錯的自然成了地上的泥。
而像蕭全這樣的男人,又怎會委屈自己?以前聽着美人争寵,他還覺得飄飄然,如今卻覺得厭煩不已, 不等她們靠近,蕭全就伸手揮開她們,喊來近侍詢問,“人來了沒?”
近侍知道他說得是誰, 忙低聲答道:“還沒。”
蕭全一聽這話就沉了臉, “你馬上去顧家傳話,再不來, 可就不止是跳支舞的事了。”
雖然他原本也沒想這麽輕松放過人。
近侍知曉他的脾氣, 自然低聲應是,剛要退下就見外頭有小厮跌跌撞撞跑進來, 蕭全本就心煩,見他這般更是直接把火氣都對準了他, “慌慌張張的像什麽樣子?”
小厮連罪都來不及告就說道:“王,王爺,姬大人來了。”
“誰?”
蕭全一時沒聽清, 等人又重複一遍,立刻從軟榻上站了起來,身上和臉上的肥肉因為迅速起身在半空一顫一顫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他怎麽來了?”又問小厮,“他穿得是官服還是常服?”
要是常服還好。
可若穿得是那身官袍,他就得好好想想最近自己究竟做了什麽事才讓人登門了。
朝中幾乎有一句秘而不宣卻又口耳相傳的話,“若是都察院的姬大人穿着紅衣登門,那這家不是犯了罪就是即将要伏法”,因為這個緣故,朝中的官員私下都把姬朝宗喚作“紅衣閻羅”。
聽到小厮答道“常服”,蕭全那顆狂跳不止的心總算是稍稍平複了一些,臉上的神色卻還是有些蒼白,顯然還是有些心悸姬朝宗的到來。
卻也不敢怠慢。
立刻發了話,“快請人去正廳。”
等人應聲退下,他也連忙朝正廳走去,到那的時候,俊美的青年早已經在客座上入座了,手裏握着一盞茶,正低頭品茗,神情閑适,一點都沒有做客人的樣子,反倒比他這個主人還要自如。
雖說按輩分,姬朝宗得喊他一聲舅舅,就算是按位份,他也要高出他不少,可蕭全每回見到他都忍不住發憷。
即使姬朝宗看起來是那麽溫和那麽無害……
坐在裏間的姬朝宗似乎察覺到什麽,掀起眼簾朝門口看去,待瞧見站在門口的男人時,他放下手中的茶盞,而後神色如常地站了起來,語氣也十分溫和,“舅舅。”
蕭全正準備進門,聽到這聲稱呼差點沒被門檻絆倒。
還是身邊近侍攙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讓他當衆丢臉,勉強撐着一抹笑和人打招呼,“留行來了啊。”
姬朝宗朝人拱手一禮後,溫笑道:“之前沒跟舅舅說,不知有沒有打擾到舅舅?”
蕭全哪裏敢說打擾?坐到主位上,佯怪道:“我們舅甥之間有什麽打擾不打擾的?”話是這樣說,可他心裏總歸還是有些發毛的,一邊低頭喝着茶,一邊在心裏盤算着他到來的原因。
姬朝宗就像是沒有瞧見他的不安,閑話家常般地問道:“成宣可還好?”
蕭全道:“還好還好,小孩子皮實,前幾天還哭得不行,今天又不知道到哪裏瘋玩去了。”
姬朝宗聞言便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笑道:“那就好,母親還怕成宣出事,特地讓我帶了不少補品過來。”說着,他便喊了一聲“沁喜”,身後立刻有黃莺般的女聲應和。
蕭全原本還沒注意到他身後的女子。
他心中畏懼自己這個小外甥,哪裏敢朝他那邊看?這會聽到這道曼妙的女聲,倒是被勾得忍不住循聲看去,入目的是一個身材曼麗的女子,穿着一身紅衣,露出的肌膚恍如白雪一般。
腰細腿長,蓮步輕移,那張精心打扮過的臉在陽光的折射下更是美豔不已。
蕭全眼睜睜看着她捧着東西朝他一步步走來,等走到他面前便彎下身子軟了膝蓋,把手裏的東西奉給他,等了一會沒見到他接,女子擡起那雙勾人的眼睛望着他,見他一副呆怔的樣子,不由又喊了他一聲,“王爺~”
聽到這一聲,蕭全總算是回過神了。
他垂眸看着眼前這個貌美的女子,見她美目欲拒還迎,聲音也如嬌莺一般,心頭便一陣火熱。
為了顧攸寧,他已經有幾天沒碰過女人了,就想趁着今日好好享受下那位第一美人的滋味,如今被眼前這個女子勾起火,哪裏忍得住?手不由朝人白皙的小手摸去,等觸到細膩的肌膚才反應過來,立刻抽了回來!
他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去碰姬朝宗的女人啊。
掩飾性地咳嗽一聲,他把東西接過放到一旁,然後看着姬朝宗說道:“替我謝你母親一聲,讓她費心了。”餘光卻還是忍不住朝已經轉身離開的沁喜看過去。
她的背影和正面一樣好看,像是專門被人調.教過,十分清楚怎麽拿捏自己的身體去吸引別人,直到她回到姬朝宗身後,似乎察覺到蕭全還在看她,便又大膽地朝他一笑。
蕭全一看,心裏那團火就更旺了,握着茶盞的手指也不由收緊。
倘若她不是姬朝宗帶來的人,他這會早就開口了,偏偏……
蕭全雖然風流放浪,這麽多年全靠封蔭過日子,但也不是沒腦子,相反,就是因為他十分清楚這京城什麽人可以得罪,什麽人不可以得罪,他才能安然無恙活到現在。
而姬朝宗,
這個比他小了快兩輪的男人,正是他不能得罪的那一類人。
姬朝宗像是沒瞧見他的反應,待又喝了口茶,才又問道:“我聽說舅舅今天請了顧家那位小姐登門獻舞?”
聽他說起顧攸寧,蕭全點點頭,倒是也沒隐瞞,“是啊。”他這話說完,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目光在姬朝宗的臉上停留,像是終于恍然,有些肥碩的臉上突然露出一抹了然的笑,“要是留行今日無事,不如留下來一起觀看?”
他剛才還奇怪姬朝宗為什麽會突然登門。
原來……
是因為顧攸寧啊。
倒也怪不得,就那小丫頭片子長得那麽一副勾人的模樣,他這小外甥會喜歡實在太正常了……終于知道了姬朝宗的來因,忐忑不安了許久的蕭全也終于松了口氣。
他倒是一點都不介意和別人分享美人,就他後院的那些,以前也沒少跟別人一起共享,若是姬朝宗喜歡,他甚至可以大方地讓他先使用。
不過這還是第一次和他這個小外甥一起享用美人,蕭全不知怎得,心裏只覺得更加興奮。
恨不得現在顧攸寧就站在他面前。
因為這一份不安之後的放松,蕭全沒有注意到姬朝宗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狠戾。
可他心裏不高興,面上也就有些沒怎麽藏。
“舅舅。”
姬朝宗一邊把手中的茶盞放到一旁,一邊出聲,寡淡的嗓音恰好打斷了蕭全的那些混賬心思。
蕭全被這冷淡的聲音吓得回過神,他立刻擡頭去看,可屋中茶氣缭繞,恰好氤氲了姬朝宗的眉眼,倒讓人一時有些辨不清他的情緒,不知道他這突然是怎麽了,還是自己聽錯了?可蕭全還是小心地放輕了聲音,“怎,怎麽了?”
語氣都變得有些結巴起來。
直到茶氣散去,露出姬朝宗如今的面貌,還是原先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蕭全這才放下心,而後便聽人溫聲說道:“我今日來,除了成宣的事,還有……是想請舅舅幫個忙。”
請他幫忙?
蕭全愕然,他能幫姬朝宗什麽忙?雖然不清楚,可他心裏居然有些激動,身子坐直,就連聲音也揚了起來,“你這孩子和我客氣什麽,你且說說是什麽,若是舅舅能幫的,肯定不會推辭!”
姬朝宗抿唇笑道:“這個忙,舅舅肯定能幫。”
見他神情越發高揚,姬朝宗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想請舅舅高擡貴手,放顧家那位二小姐一馬。”
“什麽?”
蕭全一愣,等反應過來,臉色就有些不大好看,合着姬朝宗跟他周旋了這麽久,就是想獨占顧攸寧啊,若是其他女人也就罷了,可這個顧攸寧,他肖想了這麽幾日,就等着今天了。
吃過了也就算了。
這還沒吃過,就像是有只爪子勾着他的心,不上不下地讓人難受。
“我也不讓舅舅吃虧。”
姬朝宗往後一靠,又道,“沁喜,沁柔。”
兩個女子應聲而出,蕭全也是這個時候才注意到除了剛才那個紅衣女子之外居然還有個女人,不比紅衣女子大膽妩媚,她身邊的女子穿着一身藍色霓裳,眉目端莊、神色清冷,看着倒不像是侍女舞姬,反倒像是哪家的大家小姐。
最最稀奇的是,這兩人竟長得一模一樣!
蕭全活了四十年,也算是閱美無數,什麽樣的美人沒見過?便是他這王府後院,也是各類美人應有盡有……可眼前這兩個性格迥異卻相貌一樣的女子還是讓他立刻就坐直了身子。
“這是我南陽本家送來的女子,從小就受專人調.教,讀書習字、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姬朝宗聲音含笑,“若是舅舅喜歡,我今日便把她們送給舅舅了。”
蕭全心下一動,可想到要這兩個美人的代價是得割舍顧攸寧,心裏一時又有些猶豫起來。
他雖然閱美無數,但真是第一次見到顧攸寧那樣的美人。
出身高貴卻身世可憐,長得像嬌豔的牡丹花,偏偏性子卻像寧折不彎的寒松綠竹,這樣的美人天生就勾着人去探究,若是能把這樣的美人調.教成自己喜歡的樣子,無疑會給人一種巨大的成就感。
“我同他哥哥曾在一個書院讀書,當初他哥哥幫過我,如今我也不好袖手旁觀。”姬朝宗扯謊從來不眨眼。
蕭全見他眉目微垂,言語又是一派真誠的樣子,又看着自己跟前兩個風格迥異的美人,掙紮猶豫了一番還是咬了牙,“也罷,就是個女人,既然留行喜歡,做舅舅的自然不會跟你搶。”
他自然不會信姬朝宗的那番話。
姬朝宗也懶得反駁,臉上揚起一抹感激的笑,“那便多謝舅舅了。”
還是第一次被姬朝宗這樣恭維,蕭全本來還有些不大高興的情緒,此時不禁變得高昂起來,說到底顧攸寧再如何也就是個女人,何必跟他小外甥争,再說就姬朝宗這樣的背景,怎麽可能讓顧攸寧進門?
等以後他玩厭了再把人喊過來就是,到那個時候還不是他想怎麽磋磨就怎麽磋磨。
蕭全想得挺好,等察覺到姬朝宗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神色微怔,反應過來才笑道:“瞧我這糊塗腦子,曹任,你現在就去顧家,就說這事,本王不計較了。”
曹任忙應聲退下。
解決了事,姬朝宗也懶得在這同蕭全虛與委蛇,又說了幾句話就站了起來,“那我就不打擾舅舅了。”
蕭全現在美人在懷,自然也不想跟姬朝宗耽誤時間,點頭應好。
姬朝宗起身離開,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才又停下步子,回身同蕭全囑咐一句,“舅舅,這事,我不希望有多餘的人知道。”
蕭全一怔,等反應過來就笑了起來:“你放心,舅舅明白的。”
他現在看姬朝宗也沒從前那麽畏懼了,甚至因為共享了秘密都變得親近起來,這會一手攬着一個女子,嘴裏還笑道:“你就放寬心,舅舅一定會替你好好保密,絕對不會讓其他人知道的。”
他只當姬朝宗是要維持他那副君子如玉的名聲,哪裏會多想?
姬朝宗見他答應也不再多言,朝人點了點頭就徑直往外走去,剛剛走到門外就聽到屋子裏傳來一陣調笑聲,剛才還翩翩君子一樣的面貌當即就斂了下去。
神情冷淡,俊美的臉上滿是厭惡之色。
杜仲就侯在外頭,見他出來,立刻就迎了過去,“主子。”
姬朝宗沒看他,“走吧,回家。”
嗯?杜仲一愣,跟着人往外走的時候,忍不住小聲問道:“我們不去找顧小姐嗎?”他還以為主子做了這麽多,怎麽着也要同顧小姐說一聲。
“找她做什麽?”姬朝宗一想到上次顧攸寧的反應,就覺得不爽,他懶得聽她那些感謝的話,嘴裏冷聲說道:“以後再有她的事,別跟我說。”
他可不想再替她做什麽了。
杜仲早就習慣他這番樣子了,嘴上假意應着,卻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而此時的顧家。
顧攸寧已經換好衣裳了。
銅鏡裏的女子一身掐腰霓裳紅裙,襯得腰細腿長,頭發盤成流雲髻,斜插兩支金步搖,這些東西都是瑞王府前幾日送過來的,半夏替她換上的時候還止不住抹眼淚。
這會也是。
顧攸寧透過銅鏡可以看到身後眼眶通紅的女子,若不是早前她叮囑過,只怕這會半夏都要忍不住哭出聲了。
“幾時了?”
聞言,半夏往外頭看了一眼,才哽咽答道:“剛過巳時。”
“嗯。”顧攸寧點點頭,沒去看鏡子裏的女子,又問一句,“承瑞在屋子裏?”
“是,李嬷嬷一直在屋子裏照看着。”半夏啞聲答道,說完看着眼前的女子,還是忍不住上前握着她的胳膊,低聲說道:“姑娘,真的沒有其他法子了嗎?”
顧攸寧低垂眼眸看她一眼,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拿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低聲道:“你先出去,我馬上就出來。”
短短一句話就讓半夏眼中滾動的眼淚立刻掉了下來,不願她看到,半夏緊緊咬着紅唇,艱難地應了一聲“是”,而後快步往外走去,顧攸寧就看着她離開的身影,确定她走遠了,這才打開錦盒拿出最下方的一把匕首。
這把匕首是她十歲的時候,父親送給她的,刀鋒鋒利,削鐵如泥。
那個時候母親還嗔怪父親怎麽盡送這些不該是女兒家玩的東西給她,她卻很喜歡,一直仔細保存着。
想起爹娘,顧攸寧握着匕首的手不住顫動,她緊咬着紅唇,雙手壓在紅木桌上,匕首外頭還鑲着寶石,此時被重力壓着都快把掌心的皮肉磨出血來,可她卻好似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她就這樣低着頭,閉着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又或許只是短短地一瞬間,顧攸寧便又重新站直了身子。
她看着銅鏡裏的自己,美豔依舊,精心打扮後的容貌,甚至比從前還要奪目,可她看着這張臉,心中卻第一次生出厭惡……她抿着唇,什麽都沒說,把匕首藏在袖子裏,轉身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早就收拾幹淨了。
走到門外,半夏和四喜都在。
看到她出來,半夏立刻迎了過來,四喜也跟着過來,只是還沒靠近她又害怕地停下步子,顧攸寧也沒去理會她,只和半夏囑咐道:“盯着些,別讓外頭那些風言風語傳到承瑞的耳中。”
半夏忍淚應是,“奴婢知道。”
“姑娘,”四喜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開口,“奴婢陪您去吧。”
“不用。”顧攸寧沒看她,囑咐完便往外走去,走到外頭的時候,她回首看了一眼顧承瑞的屋子,即使隔得有些遠,她也能聽到他讀書的聲音。
輕輕握了握袖子裏的那把匕首,顧攸寧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收回目光,徑直往外走去。
……
“姑娘。”
涼亭中,顧筠身邊的小丫鬟看到顧攸寧出來,小聲提醒道:“二小姐出來了。”
握着團扇的顧筠一聽到這話立刻就站了起來,眼看着顧攸寧獨自一人往外走去,她也沒過去,就站在原地,身後丫鬟不解,低聲問道:“姑娘,您不過去嗎?”
她原本以為姑娘特地過來就是為了跑去譏諷二小姐。
顧筠蹙眉道:“我是讨厭她,卻也不至于看她這樣的笑話。”說完輕輕嘆了口氣,眼睜睜看着顧攸寧挺直着脊背往外走,即使隔得遠了,也能瞧出她的傲骨不屈,“我如今倒是真的有些佩服她了。”
如果身份互換,她肯定做不到顧攸寧這樣,甚至早在幾年前,她可能就忍不住去尋死了。
就這樣看着顧攸寧離開,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顧筠才收回目光。
“走吧。”
她輕聲說,語氣第一次帶了些惆悵。
離開的時候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顧攸寧離開的方向。
顧攸寧沒瞧見顧筠,自然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往外走去的這一路,她碰到不少下人,問安聲不曾斷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倒是比從前還要多,她卻只當瞧不見,臉上的表情也還是以前那副樣子。
直到快走到門房的時候,她才感受到一抹視線。
循着目光看過去,便在長廊底下看見了顧昭的身影,只當她是來看她笑話的,顧攸寧的目光在她身上輕輕一轉便又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
看着腳步不停的顧攸寧,顧昭忍不住往她那邊邁了一步。
“姑娘,您做什麽去?”丫鬟見她出去,連忙拉了她一把,又小聲提醒道:“剛剛大小姐還來傳話,讓您過去一趟。”
腳步突然就頓住了。
眼睜睜看着顧攸寧越走越遠,顧昭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直到看到她踏上馬車,腳下的步子也沒邁過去,她的手死死地扒拉着廊柱,看着顧攸寧的馬車已經往府外去,她突然拂袖,掙脫丫鬟的胳膊,大步往自己的屋子跑去。
府外。
“籲——”
馬車突然停下,坐在馬車裏的顧攸寧輕輕擰了擰眉,問車夫,“怎麽回事?”
“二小姐,是……”
車夫的聲音還沒落下,外頭就響起了顧嘉平的聲音,“二妹,是我們。”
三哥?
顧攸寧一怔,她掀起車簾往外看,只見顧嘉平和顧修文高坐在馬背上,見她掀起車簾,兩人都朝她笑着看了過來,似是不敢置信,又像是猜到了什麽,她語氣讷讷地喊人,“二哥,三哥,你們……怎麽在這?”
顧嘉平挑眉:“我們當然是陪你過去,難不成還真讓你一個人去?”
顧修文也壓着嗓音寬慰道:“別怕,我們陪你一起過去,不會讓瑞王欺負你的。”
撐在馬車上的手指收緊,心髒也跟着一抽一抽地,說不出是高興還是什麽,就是心口脹脹地,連帶着眼圈也忍不住紅了起來。
她從沒奢想過會有人陪着她一起去。
大概是早就過了做夢的年紀,即使有人說過會護着她,她也習慣性地獨自一人去扛起這些事。
“哎呀,你別哭呀。”顧嘉平撓了撓頭,顯然有些不大習慣女孩子流淚,“你要不想去,咱們就不去了,我就不信瑞王真敢做什麽。”
顧修文也擰了眉勸道:“阿寧,要不我們回去吧?”
顧攸寧搖了搖頭,“我沒事,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她看着兩人,須臾,臉上重新揚起笑容,“二哥,三哥,我們走吧。”
那顆冷寂幹涸的心好似有些活過來了,就連冰冷的指尖也重新擁有了她本來的熱度。
暖風拂面,而她啓唇笑道:“早去早回。”
顧修文和顧嘉平對視一眼,也跟着說道:“好,早去早回!”
兄妹三人重新啓程,可還沒出烏衣巷,就看到了來複命的曹任,曹任看着他們一行人,神色微怔,但還是立刻打馬過來,朝他們拱手一禮,而後對着顧修文說道:“顧二少爺,王爺說這事算了,不用顧小姐過去了。”
顧修文一怔,“什麽?”
曹任被人叮囑過,自然不會實話實說,便道:“我家世子爺已經沒事了,王爺也懶得再計較了,就這樣,你們回去吧。”他說到這便不再多說,又朝他們拱手一禮後便打馬離開。
留下顧家一行人面面相觑。
不過不用去瑞王府,總是件好事,顧修文臉上重新揚起笑,策馬靠近馬車,同顧攸寧說道:“阿寧,你都聽到了吧,這事解決了,你不用去了。”
顧攸寧自然聽到了。
她的臉上也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瑞王一向風流,衣裳首飾都給她備好了,怎麽可能突然大發善心,除非……她心下一動,除非是那個人做了什麽。
顧家兄弟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重新往顧家的方向趕。
直到到顧府門前,顧攸寧走下馬車,看着身邊的馬匹,她眼眸微動,突然開口,“三哥,借你的馬一用。”
伴随着落下的話音,顧攸寧已經翻身上馬。
她打小就善騎射,不等顧修文等人反應過來就已經策馬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