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攸寧看着現在的場景, 有些頭疼,一刻鐘前,姬朝宗突然出現在她門口, 然後……小滿因為找不到她就撐着傘出來了, 再然後,就是現在這幅場景了。
她的左邊是姬朝宗,右邊是顧承瑞。
不大不小的室內好像有兩團空氣在隔空較勁似的。
相比顧承瑞的嚴肅,姬朝宗這個客人就顯得閑适多了,他好整以暇地靠坐在椅子上, 握着顧攸寧先前遞給他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着身上的雨珠。
那雙矜傲的鳳目倒是一直擡着, 沒看顧攸寧, 而是望着顧承瑞, 小家夥一副生怕自己姐姐被人搶走又怕他欺負她姐姐的樣子,小手緊緊攥着顧攸寧的袖子, 小小的個子也擋在顧攸寧的身前,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整個人渾像一只小豹子,好似他動一下就要上來咬他。
啧。
姬朝宗有多久沒見過這樣挑釁的目光了。
他忽然覺得這連日來的疲憊都好似有些消散了, 在這個對他而言絕對算是陋室一樣的地方,他竟然生出一種十分寧靜的心情, 就好像是忙碌了多日終于找到了一個讓他可以安心坐下來歇息一會的地方, 他的脊背貼在椅子上,撐着腦袋,半側着臉, 神情倨傲又散漫地看着顧承瑞。
開口的時候,語氣還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喂, 小不點。”
顧承瑞一聽到這個稱呼就有些炸毛,“你才小不點!”
“啧。”
姬朝宗挑眉,“你知道我是誰嗎,敢這麽和我說話?”
顧承瑞剛想回答,就聽到身邊的顧攸寧開了口,“承瑞,不能這麽沒禮貌。”
迎着顧承瑞的目光,顧攸寧蹲在他身邊,和他說,“上次阿姐不是和你說過嗎?譚大夫是一位大哥哥幫忙請來的,如果沒有那位大哥哥,阿姐根本沒辦法找到譚大夫。”
“這便是那位大哥哥。”
見他抿了唇又擰了眉,看着姬朝宗的目光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顧攸寧又柔着嗓音哄道:“現在你要和他說什麽?”
顧承瑞低頭看了眼蹲在他身前的顧攸寧,小半會才撅起嘴巴,不大樂意地朝姬朝宗的方向看過去,然後低聲說道:“謝謝。”
姬朝宗還不至于和一個小孩過不去,先前也不過是看着那張和顧攸寧頗為相似的臉才忍不住想逗逗他,這會聽人道謝,雖然心不甘情不願的,但也沒再逗他,只是看着顧攸寧。
可那個美豔的少女卻連看都不敢看他。
目光剛剛一觸便又分開了,側着小臉,雙頰微紅,也不知道目光落在什麽地方,聲音倒是聽得見,“您,您要留下來用膳嗎?”
這會天都黑了,雨還沒停。
姬朝宗本來是沒有留下來的意思,不過看着顧攸寧鮮少外露的模樣,勞累了幾日的姬朝宗突然就有些不想走了,他也不說話,就直直看着她,一副難不成你還想趕我走的模樣?
最後果然還是顧攸寧先敗下陣,她站起身,嗫嚅着兩片紅唇,“那我和嬷嬷去說一聲,再多添幾個菜。”
說完便往外走。
顧承瑞原本想跟着她出去,想到這還有個外人就又雄赳赳氣昂昂地抱着胳膊坐下了,一副要好好看着他的樣子。
姬朝宗目送着顧攸寧離開,等到瞧不見了才收回視線,發覺那個小不點還在盯着他看,他長眉微挑,也不說話,兩個一大一小的男人就這樣對視着看,似乎又在較勁,誰也不肯先移開眼。
可顧承瑞小小年紀哪裏比得過姬朝宗?
他盯了才一會眼睛就開始發酸了,怕自己控制不住掉眼淚,他立馬眨了眨眼,等那股子酸澀退下才擡着下巴,問人,“你喜歡我阿姐?”
“嗯?”
大概是這番話太過成熟,姬朝宗一時還真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顧承瑞不滿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又不高興地重複一遍,見男人好看的眉眼泛起一些笑意又惱又氣地站起身,“你笑什麽!”
姬朝宗怕他着急發病,回頭小丫頭得同他急,輕咳一聲,臉上的笑意稍掩,但話裏還是有些藏不住的笑音,“你才幾歲,知道什麽是喜歡嗎?”
“你別拿我當小孩看!”
顧承瑞最不滿意別人拿他當孩子看了,這會黑着小臉說,“我都知道的,你肯定看上我阿姐了,阿姐總把我當小孩,什麽都不肯跟我說,怕我知道了傷心難受,怕我身體不好……”
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就連剛才高高揚起的頭也不自覺埋了一些。
“其實我知道她這幾年過得很不容易,二叔、二嬸也不像從前那樣疼愛我們,外頭的人也總是欺負她。”剛剛還能硬憋着的眼淚,說到這卻止不住往下掉。
偏偏他不肯讓旁人瞧見,忙拿手背去擦,好似擦掉了就沒人知道了。
“阿姐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的!”
顧承瑞說到這重新擡起頭,眼睛還紅紅的,目光卻一絲閃躲都沒有,兩只小手攥成拳頭,看着人說道:“我知道你很厲害,很多人都怕你,但我不怕你,你要是敢欺負阿姐,我……我就跟你拼命!”
他的聲音還很稚嫩,可神色卻十分堅定。
姬朝宗也難得端肅了面容,他看了顧承瑞良久,然後彎下腰低下頭,以一種平等的姿态望着他,和他保證道:“我不會欺負她,也不會讓別人欺負她。”
或許是因為他的态度,又或許是因為他承諾時的語氣,顧承瑞與他對視一會後,倒是也沒一開始那麽排斥他了。
但還是忍不住狐疑道:“真的?”
剛剛還神色認真的姬朝宗此時聽到這個問題卻又變得和從前一樣散漫起來,曲起手指彈了下顧承瑞的腦門,不顧他憤慨的目光,玩味地挑起嘴角,“騙你做什麽?”
屋中燭火輕晃,端坐在椅子上的俊美男人,神色嚣張,語氣張狂,“我姬朝宗要保護的人,誰敢欺負?”
……
廚房。
李嬷嬷和半夏正在準備晚膳。
看到顧攸寧過來,李嬷嬷擰了眉,“外頭雨下得這麽大,您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想到突然登門的那一位,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只好用“那位”代指,“走了嗎?”
顧攸寧搖搖頭,聲音很輕,“他要留下用晚膳,我怕菜不夠,過來說一聲。”
想到之前那段時日的相處,知道姬朝宗的口味有些偏辣,便又囑咐李嬷嬷,“嬷嬷再燒一道辣子雞,再弄個水煮肉片,口味重一些。”
李嬷嬷和半夏對視一眼。
須臾,半夏去準備東西,李嬷嬷看着神色還有些恍然的顧攸寧,忍不住問道:“姑娘,您和他……”
本來那日姑娘回來,她們還以為姑娘和那位大人是不可能了,這陣子也沒見他們來往,便越發篤定那位大人不肯幫忙,沒想到今日那位大人突然登門,還要留下用膳。
實在是讓人有些看不透。
豈止是她們看不透,就連顧攸寧現在也是一副身處雲霧裏的感覺,她搖了搖頭,目光渙散,聲音很輕,“我也不知道,不過……”她頓了頓,“他好像是答應幫我了。”
她這話說得極輕,也極為不肯定。
李嬷嬷張口,本來想問問姑娘是怎麽想,怎麽打算的……可想到那日她回來時的模樣,還有這陣子明顯興致不高的樣子,最終還是選擇閉嘴。
其餘菜都已經燒好了,這兩道菜也沒花多少功夫。
兩刻鐘後,顧攸寧就提着食盒和半夏過去了,還沒到那邊就聽到裏面吵鬧的不行,起初以為是小滿和姬朝宗在吵架。
她臉色微變,腳下步子不由加快一些,可離得近了才發現裏面聲音雖然吵鬧,卻不像争吵,反倒像是姬朝宗在逗着小滿玩。
怔怔站在門口。
直到半夏氣喘籲籲跟上,問她“怎麽了”,她才搖了搖頭,打了簾子進去,屋子裏姬朝宗坐在椅子上,手裏拿着一只用竹葉編的蜻蜓,仗着身高,任由顧承瑞跳腳都不肯給他。
“你個騙子,你說這個給我的!”
“啧。”姬朝宗挑眉嗤他,“我說給你就真給你?那我讓你叫哥哥,你怎麽不叫?”
“大騙子,我才不叫你!”顧承瑞又跳了好幾下卻還是怎麽夠都夠不着,餘光瞥見身後的顧攸寧忙跑過去和人告狀,“阿姐,你看他!”
顧攸寧知道她這個弟弟是那種熟人面前才會嬉笑玩鬧的性子。
別看他現在小臉鼓鼓的,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但若不是相熟或者心存親近,他是絕對不可能露出這幅模樣的,不知道這短短兩刻鐘的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讓剛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變成現在這樣。
低頭看了眼臉色通紅的顧承瑞,然後又掀了眼簾去看不遠處的姬朝宗,臉上的表情有些怔怔地。
大概也沒想到自己這幅模樣會被顧攸寧看到,姬朝宗覺得實在有些損自己的臉面,輕咳一聲,避開顧攸寧的目光去說顧承瑞,“你這小孩,和你開玩笑,怎麽還告起狀了?”
然後把手裏的竹蜻蜓遞給他,不大高興道:“拿去拿去。”
顧承瑞才不管他是怎麽想的,看了他一眼,見他這次沒有再逗他的意思,忙把竹蜻蜓奪過來就往外頭跑。
半夏留在外頭布置晚膳,這會顧承瑞也跑開了,很快這屋裏就只剩下他們兩人,看着站在不遠處望着他的顧攸寧,姬朝宗莫名有些燒耳朵,他一向要面子,此時也是如此,負手哼道:“你這弟弟太不經逗了。”
他最初說話的時候沒發覺,等反應過來才察覺自己這話也頗有些同人告狀的意思,莫名就有些羞惱起來,薄唇一抿,話也不肯說了。
像是在跟自己賭氣似的。
顧攸寧這會也回過神了,看着他眼中的羞惱,原本因為他出現而産生的緊張和擔憂倒是散去不少,那雙明媚的鳳眼也沾染了一點笑意,彎着嘴角,跟哄人似的,柔聲道:“嗯,大人別跟他一般計較。”
姬朝宗一聽這話,不僅沒有找回面子的感覺,還覺得被人看了笑話,剛想再詭辯一番,餘光瞥見顧攸寧那雙明媚的笑眼,神色微怔,喉間的話頓時就有些說不出來了。
這還是兩人私下相處時,顧攸寧第一次朝他露出這樣的笑顏,撐在扶手上的手收緊,就連喉嚨也有些發緊。
“姑娘,可以用晚膳了。”外頭傳來半夏的聲音。
顧攸寧輕輕應了一聲,回眸去看姬朝宗,此時燭火輕晃,發出微弱的啪啦聲,突然的昏暗倒是正好遮掩了姬朝宗此時的異樣,等光線恢複的時候,男人的神色也已恢複如初,她也沒起疑,只同人說,“大人,我們出去用膳吧。”
姬朝宗點頭。
顧攸寧姐弟的口味都有些偏甜,可姬朝宗的口味卻有些重。
這會桌子上擺着的菜就跟楚河漢界似的,一邊撒着滿滿的紅辣子,一邊飄着糖醋香,顧承瑞已經擦完手端坐好了,不管先前玩鬧的有多厲害,這會當他坐在椅子上準備用飯的時候,是十分有規矩和儀态的,看到顧攸寧出來便笑着揚起頭跟人打招呼。
然後直接略過了姬朝宗。
姬朝宗仗着顧攸寧在他身邊,知道這小家夥最聽他阿姐的話,又開始逗人:“我呢?”
顧承瑞:“……”
迎着阿姐看過來的目光,他最終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喊了一聲,“大人。”
對于這個稱呼,姬朝宗是不滿意的,餘光朝身邊的顧攸寧看去,才想起這丫頭好像也一直這樣喊他,心裏不高興,可當他看到桌子上那兩道辣菜的時候,又有些吃驚。
這裏除了顧攸寧,誰也沒跟他同桌吃過飯,自然不可能知道他的口味。
所以……
這是她特地吩咐人給他準備的嗎?
剛剛還不大高興的姬大人此時又神采飛揚起來。
他就知道這小丫頭不像以前表露的不在乎他,要不然她怎麽會記得他喜歡吃辣的,還特地讓人給他準備?
顧攸寧雖然就站在他身邊,卻沒法像從前和他相處時那麽自然,不僅僅是因為姬朝宗的緣故,還有顧承瑞的在場,這兩人同時的存在讓她有些局促和緊張,也讓她此時連頭都不敢擡,入座的時候倒是還記得吩咐半夏,“你先下去吧。”
她知道姬朝宗不喜歡吃飯的時候,身邊有人伺候。
半夏猶豫一瞬便退下了。
顧攸寧和顧承瑞吃飯是沒那些“食不言、寝不語”的講究,平日顧攸寧要忙着畫畫,一般也就吃飯和睡前才有時間和顧承瑞見面,因此每當這個時候,顧承瑞就會搜羅一大筐話同她說。
今天因為姬朝宗的在場,顧承瑞倒是沒開口,不過還像以前似的給顧攸寧夾菜。
顧攸寧自然也禮尚往來,彎着眉眼和他笑道:“多吃點。”
剛剛收回筷子就發覺身邊有一道十分強烈的目光正盯着他,知道是誰,顧攸寧掙紮了一瞬,還是轉頭看了過去,然後就瞧見俊美的男人正一臉不滿地看着她。
顧攸寧想了想,又掂量了下他的表情,猶豫了一會還是夾了一些菜放到他的碗裏。
本來只是猜測……
沒想到做完這個動作,剛剛還一臉不滿意的姬朝宗頓時就眉開眼笑起來,又怕讓人察覺出端倪忙又掩了表情,然後也夾了一點菜放到顧攸寧的碗裏,看着她神色怔怔地模樣,挑眉,“幹嘛?傻了?”
“啊?”
顧攸寧收回思緒,搖了搖頭,“……沒。”
她記得扶風之前和她說過,姬朝宗的潔癖很嚴重啊,別說給人夾菜了,就連家裏的丫鬟拿公筷給他布菜,他都不肯,怎麽……她在這無端猜測,突然聽到身邊小滿哇哇亂叫起來,“我不喜歡這個菜!我不要你夾!你給我拿開!”
然後就是姬朝宗的嘲諷,“小矮子還挑食?就你這樣,再給你十年都不會比我高。”
“你!”
顧承瑞小臉滿是憤怒,但最終在姬朝宗的注視下還是低下頭,忿忿吃了。
顧攸寧看着這幅畫面,不知道怎麽了,竟然生出一種心安的感覺,這幾年颠颠簸簸猶如湖上的小舟,好似一個不小心就會摔進那深不見底的湖裏,所以就連吃飯睡覺都不安生,可現在……在身邊兩人的陪伴下,她竟然覺得十分安心。
糾結了一晚上的心情猶如晨光破曉,她什麽也沒說,只是低頭夾起了兩人夾給她的菜。
然後綻着眉眼,一點點品嘗起來。
等吃完飯。
顧攸寧便讓顧承瑞先回房看書。
顧承瑞自然不肯兩人單獨相處,可他一向聽顧攸寧的話,掙紮了一瞬還是起身離開了,只是出門的時候趁着顧攸寧沒發現,威脅似的朝姬朝宗揮舞了下拳頭,小臉氣勢洶洶,仿佛在說“你要是敢欺負我阿姐,你就完了”。
姬朝宗一時沒忍住笑出聲。
顧攸寧沒瞧見他們的互動,奇怪道:“怎麽了?”
“咳。”
姬朝宗掩了唇邊的笑意,“沒事。”這會屋子裏就只剩下他們兩人,紅色蠟燭藏在燈罩中,都說燈下最适合看美人,光線的輪廓會讓美人的面部變得十分柔和,此時他看着身邊的顧攸寧,一時也分不清她此時的柔和是因為燈火的緣故還是她自己發生了變化。
他只知道這樣的顧攸寧讓他更為心動。
這一剎那,好似又回到那個朦胧的夜……搭在膝蓋上的長指輕輕摩挲着,他一點都沒有避讓的意思,就這樣直直地看着她,仿佛應景似的,聲音也跟着壓低幾分,“想問什麽?”
顧攸寧有許多想問的。
關于徐元達,關于顧婉,關于外頭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可在姬朝宗的注視下,她忽然覺得這些其實都不必再問了,她自己心裏已經足夠清楚了。
徐元達和顧婉也沒得罪其他人,如今接連出事,她沒出手,那麽自然只可能是姬朝宗。
至于他先前那番話……
更是不必多問。
這個男人言而有信,既然應允了她便不可能騙她。
所以——
顧攸寧在他的注視下擡起頭,問他,“您今晚,要留下來嗎?”
“什,什麽?”姬朝宗等了半日,沒想到等到這麽一句話,他突然慶幸自己這會沒喝茶,要不然還不知道該怎麽失态,但……顯然他現在的狀況也不算好。
剛才還好整以暇的一個人此時坐姿都變了,眼睛瞪得很大,臉上的表情更是藏也藏不住的驚愕。
偏偏始作俑者還很奇怪地看着他,似乎是在詫異他怎麽會是這個反應,姬朝宗怎麽說也閱遍美人,從前那些秦樓楚館也沒少去,此時這幅愣頭青的樣子委實是有些丢人。
骨子裏作祟的勝負欲讓他不肯在此時落于下風,他擡起下巴,看着她,意味不明,“你說呢?”
唔。
顧攸寧也沒法從他面上窺探出什麽,想了想,起身道:“那我讓嬷嬷他們去準備下。”
姬朝宗也不知道她要去準備什麽,可看着她真的打算離開去吩咐人他要留宿的事,又有些頭疼,這丫頭怎麽回事,以前跟他離得近些都怕旁人瞧見說閑話,現在倒是主動提出讓他留宿了?
她也不怕她弟弟看見跟她鬧?
見她目不斜視都要和他擦肩而過了,姬朝宗心裏無奈,頭一次率先敗下陣,伸手把人帶到自己懷中,在她輕微的驚呼下,看着她因為這番變故而微微圓睜的鳳眸,沉聲問她:“這會不怕了?”
他說得不清不楚,可顧攸寧卻聽明白了。
她整個人坐在他的腿上,雙手因為先前那番變故,不自覺挂在她的脖子上。
清醒時第一次離人那麽近,顧攸寧的心跳得有些快,臉頰也有些紅,剛想收回胳膊卻被人按住了,似乎是非要她說個答案出來,那雙狹長的鳳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只好答道:“不怕。”
沒有等人問“為什麽”,她便望着他的眼睛繼續道:“他們總要知道的,而且……也沒必要瞞着。”以前是不想跟他接觸才想離人越遠越好,如今是她自己選擇了這條路,而且,她好像也有些舍不得那樣待他?
總覺得他幫了她那麽多,她卻還要他躲躲藏藏,實在不公平。
反正她這輩子也沒想過成親嫁人,名聲差了就差了。
顧攸寧是那種想開了就不會鑽牛角尖的性子,這會她神色坦然地看着姬朝宗,也沒跟之前似的閃躲。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現在這幅樣子有多招人,姬朝宗握着她胳膊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搭在她腰上的手也是如此,他甚至想在這個地方不管不顧要了她。
氣息也變得渾濁沉重起來。
可最終,在她那雙清亮雙目的注視下,他卻像是洩了一身力氣埋在她的脖子處,啞聲道:“顧攸寧,你別招我。”
顧攸寧一怔。
她能察覺到男人在努力克制自己,心裏無端有些隐秘的高興,知道這個時候不能亂動便安靜地靠在他的懷裏,不知道過去多久,男人終于松開對她的桎梏,雙手掐着她的腰重新把她提到了地上。
“夜深了,我先回去。”他說完便站起身。
“我送您出去。”
姬朝宗腳步一頓,看了她一眼,也沒拒絕。
外頭雨還在下,顧攸寧撐着傘送他出門,兩人身高相差不少,如果不想打到姬朝宗的頭,她得舉得很高才行,姬朝宗看着她費勁的胳膊就皺了皺眉,伸手從她手裏接過,然後一手圈着她的肩膀,就跟剛才進來時一樣。
只是那會顧攸寧整個人處于驚怔的狀态,自然沒發覺。
而此時——
兩人近得連一點縫隙都沒有,衣裳摩挲在一起發出輕微的聲音,他身上的那股子沉水香更是直接浸染了她整個身子。
“回頭我讓杜仲給你置辦個園子,”大概是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些不清楚,姬朝宗少有的解釋了一番,“這裏住得人魚龍混雜,我不放心你們。”
顧攸寧一聽這話卻搖了搖頭,“不用了。”
姬朝宗擰眉,止步,也不說話就垂眸看她。
雨水從傾斜的傘面落下,在那一串串的雨簾中,顧攸寧仰頭看着他,“您幫我的已經夠多了,這個宅子雖然小,但我們幾個人住正好,而且小滿這陣子還結交了幾個朋友,突然搬走,我怕他舍不得。”
以為他是不喜歡這樣的地方,她又補充一句,“以後我去澄園找您吧。”
姬朝宗一聽這話就沉了臉,這丫頭把自己當什麽,又把他當什麽?剛要動怒,就發覺自己的胳膊被人握住了,面前的少女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的,彎着眉眼和他說:“我知道您是關心我,想讓我們過得舒坦一些,但是這兒真的挺好的。”
說着還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帶着撒嬌的語氣,“別不高興了。”
剛剛還升起的怒火此時就像是被這雨水澆滅了一般,心裏甚至還有因為她的親近而生出的一抹歡喜,姬朝宗最終也只能裝模作樣的輕哼一聲,“誰關心你了?”
到底是沒再提起這件事,牽着她的手繼續往外走,等到門前的時候才重新止步。
屋檐兩邊的大紅燈籠輕輕晃動,姬朝宗低眉看她,“我走了。”
顧攸寧點了點頭。
姬朝宗抿了抿唇,也沒說什麽,把手裏的傘遞給她,轉身往外走了幾步,發覺身後一點動靜都沒有又有些不高興,突然折身返了回來。
“怎麽了?”顧攸寧看着他回來,疑惑道:“是有什麽……”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拉着手腕壓到了門板上,然後一個帶着姬朝宗氣息的吻就這樣鋪天蓋地的落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老姬和小舅子的小學雞鬥嘴式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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