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 什麽?”
顧攸寧這下是真的一點瞌睡都沒了,她目光怔怔地看着姬朝宗,似是沒聽清, 又像是太過震驚, 手抓着他的袖子, 語氣讷讷,“你, 你剛說什麽?”
她跟他一起去參加姬老夫人的壽辰?
姬朝宗這是在開什麽玩笑?她以什麽身份和他一起去?
姬朝宗說出這番話之前也想過她的反應,不過真的看到她一臉震驚的模樣還是忍不住輕輕抿了下唇, 心裏也有些不大高興,跟他一起去參加壽辰就這麽讓她這麽驚訝嗎?雖然也知道以現在兩人的關系出現在一個場合不大好, 但他心裏就是有些不大高興, 就好似他們的關系注定只能這樣偷偷摸摸,見不得光。
可他如今已對她産生了憐惜之情。
便是心裏再不高興,他也不願沖她甩臉發火。
低着眉眼把那些思緒全都壓在心底,又把今日家裏人說得那番話同她說了一遭, 而後才又握着她的手,繼續說:“你就像從前去京家給姑姥姥祝壽一般, 也去給我祖母拜個壽, 好不好?”
最後三個字,他說得格外輕, 還帶了幾分祈求。
但凡顧攸寧這會心思清明一些, 肯定是會察覺到的,可姬朝宗這番話實在是太讓她驚訝了,以至于她此時完全處于一個無法冷靜的狀态,根本就沒發現他話中的情緒。
她還在低頭斟酌着。
知道不是和姬朝宗一道去,而是以一個晚輩的身份去參加壽辰, 顧攸寧的心裏稍稍放松了一些,可要讓她說心裏話,她其實還是不大想去的,一來她同這位姬老夫人并不熟悉,從前雖然有過幾回往來,但先不論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而且就算見面的時候也沒說過幾句話,不似京家那位老太太打小看着她長大,關系親近,二來如今她和姬朝宗這個關系……跑到人家裏也實在是有些不大合适。
她實在不敢保證兩人出現在一個場合,會不會被人瞧出什麽端倪。
若是瞧出來了,又會怎麽樣?
可她能看出姬朝宗十分重視這個生辰,也是真的希望她過去,若不然也不會費盡心思找尋話題,也要讓長公主給她下帖子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
姬朝宗看出了她的猶豫和掙紮,心裏的希冀和期待一點點消失殆盡,原先緊握着她的手指也在慢慢松開。
他其實沒有別的意思。
他就是想讓祖母和母親看看她,她這樣好的一個人,他相信只要祖母和母親和她相處久了,一定會喜歡上她的……可她若是真的不願也就罷了。
他不想強迫她。
“你……”
“什麽時候?”
兩人同時張口,出聲的時候,彼此都愣了一下,姬朝宗擡頭,臉上的表情還有幾分詫異,就這樣目光讷讷地看着顧攸寧,半晌才問,“你……這是答應了?”
吐聲的時候才發覺聲音都啞了。
見她點頭。
姬朝宗臉上的灰暗和失望一掃而盡,那雙明亮的鳳眸更是忍不住挑了起來,裏頭的光亮比這滿室燭火還要來得明亮,帶着幾分藏不住的意氣和高興,不等顧攸寧反應過來,他就直接彎腰把她抱了起來。
突然的騰空讓顧攸寧吓了一跳。
手比腦子反應還快,被人抱起的時候立刻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牢牢地。
生怕自己摔下去。
确定自己不會摔下,才睜着一雙眼睛,心有餘悸地問人,“姬朝宗,你做什麽!”
吓死她了。
可男人卻沒有回答她,只是抱着她在屋子裏轉圈,清亮肆意的笑聲從他的喉間傳出,顧攸寧在他懷裏,能感受到他震動的胸腔,又見他嘴角高高翹着,眉目張揚、笑容明亮……原本的羞惱也慢慢褪去。
剛才答應他,不過是不想讓他失望。
如今見他這般高興,倒是讓她也好似被人感染了一般,任他抱着,而她原先平靜的眉眼也跟着略微彎起,盛起一汪明亮的笑意。
姬朝宗瞧見她的笑,更是高興不已,也不顧這會外頭還有人,直接俯身在她臉上重重親了一下,見她羞紅了臉,也未起身,額頭抵着她的額頭,輕輕吐聲,“顧攸寧,我很高興。”
他沒想到在那一番猶豫掙紮後,她最終還是選擇了答應。
忍不住又把人抱緊了一些。
姬朝宗就這樣抱着她,又吐聲,“謝謝。”
兩人呼吸纏繞。
太過相近的距離讓顧攸寧無法瞧清他臉上的表情,可她能夠感受到他由衷地歡愉,她什麽都沒說,只是安安靜靜地靠在他懷裏,然後又順着自己的心意朝他貼近一些,等到耳朵貼在他的胸口,聽到裏頭心髒跳動的聲音,嘴角也忍不住輕輕翹了起來。
直到門外傳來半夏的聲音,顧攸寧才重新紅了臉,輕輕推了他一把,“你快去洗漱。”
姬朝宗這會高興,自然她說什麽便是什麽,笑着應了一聲好,重新把人抱到床上,然後便揚聲讓人進來……半夏和扶風擡着水進來,連頭都沒敢擡,只是朝兩人問了安,便把水擡進了裏間。
早前扶風已經替他拿了幾身衣裳過來,就是以備不時之需,這會姬朝宗随便挑了一身,也沒讓人伺候就自己去裏間沐浴了。
顧攸寧見他進去也沒讓人留下守夜,發話讓她們下去歇息,而她自己也重新換了一身寝衣靠坐在床上,她先前已睡過一覺,這會倒是沒什麽困意了,握着本書翻看着,心思卻不在上頭,而是在琢磨給姬老夫人準備什麽禮物。
她最拿得出手的便是畫了。
可有李先生珠玉在前,她若再送畫,難免有些相形見绌。
至于那些首飾珍品,且不說她如今捉襟見肘,買不起那些好的,便是那位姬老夫人……恐怕也早就看厭這些東西了。
其實那日去的人那麽多,老夫人又豈會每件禮物都看過來?
混在人堆裏也沒人發現。
便是事後記起,她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也不會讓人多說什麽。
所以即使她只是随随便便挑一件,也不會有人說什麽,可只要想到這位老夫人是姬朝宗的祖母,她就不想這樣随随便便應付。
姬朝宗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她穿着一身青綠色的寝衣,靠坐在床上,手裏握着本書,低垂的目光卻不知道在看向哪處,反正不在那翻看的書上。
走過去俯身先在她唇角親了一口。
見她跟林中受驚的小鹿一般,那雙清亮的鳳眸睜得很圓,忍不住好笑道:“在想什麽,這麽出神?”邊說邊掀開被子上了床,順手把人抱在懷中。
顧攸寧倒也沒掙紮,随手把手中的書一合放到一旁,便靠在他的懷裏,問他,“你祖母喜歡什麽?”
姬朝宗一聽這話便知道她剛才在想什麽了,眉眼含着笑,長指就撫着她的長發,迎着她的目光,一點都不害臊地說道:“我。”
“什麽?”
顧攸寧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姬朝宗又揚着長眉,笑着重複一遍,“我祖母最喜歡我。”
顧攸寧這才回過神,她目光好笑又無奈地望着他,拿手輕輕拍了下他的胳膊,嗔道:“你正經點,我在想給她準備什麽禮物呢。”
“我哪不正經了?”姬朝宗不滿道:“我祖母原本就最喜歡我。”說着還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俯身去鬧她,把人親得氣喘籲籲目光都變得渙散起來,這才重新坐起身。
餘光瞥見她領口解開的扣子,以及露了一般的香肩。
姬朝宗只覺得心頭燥熱,剛剛壓下去的火氣又上來了,這要是換做在澄園,他早就動手動腳了,倒也不是怕在這被人聽見,他姬大人何時看過別人的眼色?不過是礙着小丫頭的面子,怕她回頭跟他鬧別扭,這才沒敢繼續下去……他抿了抿唇,一邊替人理着衣裳,一邊小聲嘀咕:“早知道還不如回去。”
後悔了。
他聲音壓得很輕,顧攸寧根本沒聽清他在說什麽,只瞧見他嘴唇一張一合,便喘着聲音問道:“你說什麽?”
“沒什麽。”
姬朝宗扮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輕咳一聲,壓下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重新把人攬到自己懷裏,替她重新穿好衣裳,然後撫着她的長發說道:“我祖母脾氣好,你送什麽,她都會喜歡的。”
“何況你不是還幫我從李先生這邊讨了畫嗎?祖母聽說這件事,還特地讓我好好感謝你。”
說起畫,顧攸寧倒是記起來了,同他說道:“今日我正好得空,便去李先生那邊把畫拿過來了,就放在外頭那張桌上,你什麽時候回家,記得給老夫人帶回去。”
姬朝宗沒想到她居然已經把畫拿過來了。
他本來還想着挑個時間過去一趟,也做好要被人冷待一場的準備。
這些所謂的大家大儒一向看不慣他們這些勳貴子弟,上回若不是顧攸寧在場,他是絕對不可能讨到畫的,不過就像李成元不喜歡他們這些人,姬朝宗也懶得應對他們,這次是為了祖母才肯低聲下氣。
顧攸寧正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才會特地走這一趟。
姬朝宗知道她這是為他考慮,心裏高興,忍不住又彎腰親了她一下,他有時候覺得和顧攸寧在一起是真的會讓他喪失理智,明知道和人這樣癡纏下去,最後受苦的還是自己,偏偏還總是那麽樂此不彼。
剛剛壓下去的燥火又升了起來,他也沒管,把人壓在床上,一邊親一邊壓着嗓音問,“他就沒說什麽?”
顧攸寧哪想到這男人突然又這樣,她想掙紮,但她的手被姬朝宗桎梏着,身子也被他壓着,只能希冀男人還記得之前的話,一邊躲着他的親吻,一邊喘聲,“姬朝宗,別……你說過不折騰我的。”
“嗯。”
姬朝宗看着一本正經,但實則還是胡作非為,一邊親她,一邊問,“不折騰你,那你說說那老……”知道她對那姓李的頗為尊敬,又換了個稱呼,“那李先生同你說了什麽?他就沒覺得奇怪?”
顧攸寧見他不停,只能一邊躲,一邊氣喘籲籲地回道:“……奇怪的。”
姬朝宗這會也沒像先前那樣困着她了,反而給了她一點自由的空間,只是每當顧攸寧以為自己逃開了,又把人拉到懷裏親個不停,這會他就一邊咬着她的嘴唇,一邊繼續問,“那你怎麽說的?”
“姬朝宗,別……”
顧攸寧是真的急了,目光朝外頭看,壓着嗓音說,“小滿,小滿就在隔壁。”
姬朝宗自然知曉,今日他還去過那小子的屋子,相隔不過幾步,要是聲音響一些,能聽到也不奇怪,所以他一直在小心壓制着,兩人這點動靜不過是在這一方天地聽着響,外頭是根本聽不見的,何況他也有注意,不會讓她出太大的聲,“乖,你說完,我就放過你。”
顧攸寧這會被他親得迷迷糊糊,只當他說得都是真的,忙道:“我,我什麽都沒說。”
“哦?”姬朝宗挑眉,手上動作沒停,繼續煽風點火,嘴裏哼笑道:“什麽都沒說,不怕人家誤會?”
“不,不怕……”顧攸寧握着他的胳膊,目光都變得渙散了,勉強睜着一雙水蒙蒙的眼睛看着他,撐着全部的精力,說道:“你,你不是說了,只要我說了,就放過我嗎?”
昏暗燭火下。
姬朝宗低眉看着身下人。
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柔弱,臉上也是一片藏不住的紅暈,一看就知道被人狠狠“欺負”過,偏偏小丫頭還格外信他的話,真以為他會信守承諾,睜着一雙清亮的眼睛滿懷希冀地看着他。
他有時候也會覺得奇怪。
她平日多理智多冷清的一個人,怎麽每當這個時候就這麽乖,這麽天真。
居然還會信男人在床上說的話。
他重新俯身,把她放在胳膊上的手輕輕推到床板上,看着她輕笑道:“顧攸寧,難道沒有人和你說過,不要在床上對男人說這樣的話,更不要……”
他一頓,長指撫過她的眉眼,見她身形微顫,繼續道:“對男人露出這樣的表情。”
這樣只會讓他更加想對她為所欲為。
“唔。”
顧攸寧剛想說話就被人重新咬住嘴唇,她的手抵在他的肩膀上,想把人推遠一些,但就像吃了軟筋散一般,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直到他的手帶過一處地方,她的身子猛地一僵,抵在他肩膀上的手也驟然收緊。
……
屋中燭火燃了一晚上早就不似初點上時明亮。
昏暗的燈火映襯着落下的兩片茜紗紅帷帳人影晃動,看不清人,只能依稀聽到女人的哭聲,像風中的清荷,一晃一晃,聲調破碎,“姬朝宗,你個騙子。”
伴随着她的哽咽聲,是男人的笑聲,“誰騙你了?我不是沒折騰你嗎?”說着還壓低嗓音,附在她的耳邊笑哄道:“那天從你冊子上學的,怎麽樣?”
“嗚……”
顧攸寧簡直要被他氣死了。
他是沒真的折騰她,但又差得了多少?她是真沒想到這個男人學東西學得那麽快,什麽花樣姿勢都有,手還酸着,身子也還在不住顫粟,她一點都不想理他,直接抱着被子翻了個身。
“生氣了?”
姬朝宗拿手輕輕戳了下她的臉。
小姑娘這會脾氣大的很,手剛剛碰到就被人打開了,力道還不輕。
他也不氣。
“好了,真不鬧你了,睡吧。”
姬朝宗替她重新蓋好被子,俯身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然後便坐起了身。
顧攸寧見他下榻,倒是拉了下他的胳膊,從被子裏露出一雙眼睛,問他,“你去哪?”
剛剛還氣得不肯理他,這會又關心起他,姬朝宗好笑地握住她的手,“你說我去哪?”他邊說,邊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下一帶,見她霎時紅了臉,甩開他的手,跟鹌鹑似的躲進被子裏,連一根頭發絲都沒往外露,笑着搖了搖頭,也沒再同她說什麽,自顧自進了水房。
直到看到那早就冷了的一桶水,姬朝宗才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天氣也就算了,要是換作冬日……
他可真經不起幾次。
等他再出去的時候,顧攸寧早就已經睡着了,他放輕腳步拿着一方帕子替人重新擦了一遍手和身子,而後就滅了多餘的燭火抱着人睡了。
翌日清晨。
顧攸寧大概是記得昨日姬朝宗起來的時候,她還昏睡着,今日一聽到身邊傳來輕微的動靜就輕輕“唔”了一聲,睜開還十分酸澀的眼睛,掙紮着想起來。
姬朝宗正打算起身穿衣,原本是怕吵着人,特意放輕了動作,沒想到還是把人弄醒了。
“怎麽醒了?吵着你了?”
他邊說邊又重新靠了回去,把人要起身的動作壓了回去,低聲哄道:“還早,天都沒亮,你起來做什麽?”
顧攸寧還是很困,眼睛也有些看不清,一邊揉着眼睛,一邊打着哈欠說道:“我服侍你起來。”她說着又要掙紮起來,嘴裏還道:“我起來給你準備早膳,唔,你想吃什麽?”
“不用。”
姬朝宗卻還是壓着人,沒讓她起,嘴裏說道:“上早朝那邊有一條小吃街,我一直都是在那吃的,以前在家的時候,我也從不讓他們準備。”
“乖乖再睡一覺,回頭記得去一趟京家,我已經同京景明說過了。”
顧攸寧聽到這話,在短暫地詫異後倒是變得清醒了不少,她睜着眼睛問姬朝宗,“京家同意了?”見他點頭,倒是立刻就要起來,嘴裏還嘟囔道:“那我得起來準備下東西。”
給京家的謝禮還有給老師的束脩都沒準備,書童倒是已經找好了,今早就會來報備,還有其他事務……
姬朝宗也沒想到這事反倒把人鬧得更清醒了,不由有些頭疼,又見她一臉緊張的樣子,又有些吃醋,原本只是手壓着人不讓她起來,這會索性整個身子都覆了上去。
這一番動作把本來還嘀咕着要準備東西的顧攸寧吓了一跳,她睜着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看着他,聲音都帶了一些詫異,“怎,怎麽了?”
姬朝宗自然不好說他現在是在吃那臭小子的醋。
不想讓她這麽緊張關心別人,即使這個人是她弟弟也不行……可他哪有這個臉說?若說出來,還不知被這丫頭怎麽嘲笑呢,只能低哼道:“東西我都準備好了,你現在乖乖睡覺。”
“到了時間,扶風會來喊你起床。”
見她還要說話,又低聲威脅道:“你現在不睡,晚上我可不讓你睡了。”
這一句話果然比什麽都管用,剛剛還想同人争論幾句的顧攸寧這會猛地閉上眼睛,生怕閉得慢一些,晚上就真不能睡了……目睹一切的姬朝宗都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拿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哼笑道:“別想着等我走了就起來,若是回頭我問起扶風,知道你沒乖……”
話沒說全,但意思已然很明确。
顧攸寧被他堵死了後路,倒也不敢再背着人做什麽了,只能偷偷睜開一條眼縫,看着他,小聲道:“真不用我起來服侍你?”
姬朝宗搖頭:“沒這個規矩。”
他家不興這些,早些年,他阿娘還掙紮着起來過幾回,後來被父親攔住了倒也沒再堅持了……再說昨天他們鬧得那麽晚,小姑娘眼下這會還一片青黑,剛剛說話的時候即使強打着精神也跟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他又怎麽舍得她這個點起來?
俯身在她額頭親了一下,一邊撫着她的頭,一邊哄道:“乖,睡吧。”
大概是真的還沒睡醒,又或許是姬朝宗刻意壓低後的聲音太過溫柔,顧攸寧沒堅持多久就又昏睡過去了……姬朝宗聽到她重新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這才起來。
出門的時候又叮囑了兩個丫頭一聲,而後才提步離開。
……
等到顧攸寧再次醒來,已過辰時。
醒來的時候還晃了下神,等想起姬朝宗早間說得那番話,忙起身喊人,“半夏!”
簾子被人從外頭打起,半夏走了進來,顧攸寧一邊穿衣一邊吩咐人,“你快去把小滿的東西收拾一下,然後再準備一份束脩,對了,那個書童來了沒?”
她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語氣還十分焦急,半夏聽着忍不住愣了下,反應過來便笑道:“您別擔心,大人離開的時候就吩咐過了,小少爺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束脩,嬷嬷也已經準備好了,至于書童,這會也到了,正在小少爺那邊。”
沒想到都準備好了。
剛剛還匆忙不已的顧攸寧這會忍不住有些呆愣,她穿衣的動作一頓,目光怔怔地看着半夏,大概是這些年習慣性地自己去解決所有的事,如今乍然被人解決完所有的事,她不禁有些沒反應過來。
“姑娘?”
半夏見她出神,忍不住問道:“您沒事吧?”
顧攸寧聽到聲音回過神,在她擔憂的注視下,搖搖頭,“沒事。”
她只是覺得這樣的情形讓她覺得有些陌生,可陌生之餘,身上壓着的那些沉甸甸的擔子也好似變得輕了不少。
臉上揚起一抹燦爛的笑。
她在床上又坐了一會,而後才笑着吩咐半夏,“那就服侍我起來吧。”
……
雖然京景明已經同京家說過。
但顧攸寧想着,還是先去給京夫人請個安,再打聲招呼,便沒帶顧承瑞一道去……自然也是怕新來的書童照料不好,索性又把人在家裏留了一日,讓李嬷嬷再教導一番。
而她領着半夏,帶着姬朝宗準備的那些禮物,往京家去。
路上她還特意打開那些禮盒看了一眼,本以為姬朝宗那個性子,肯定是讓底下人随意準備些名貴的東西,沒想到這個男人竟十分貼心。
大概也知曉她如今的情況,都是些禮輕情意重的物件。
有給京老夫人準備的糕點,還有給京夫人準備的綢緞,其他的也都是些實用的物件。
半夏低聲說道:“大人準備的很妥帖。”這些東西雖不名貴,卻很貼心,正好是姑娘如今承擔得起又不會被人诟病的東西,也不會因為所求于人而過于迎合,失了身份。
顧攸寧也有些驚訝。
沒想到那個男人居然會這麽細心,她的心裏不由有些鼓脹,好似藏了滿滿的一缽蜂蜜,然後晃啊晃啊,那甜甜的蜜就這樣滴到了心尖上。
只是歡愉和甜蜜過後,她的內心突然又變得沉悶起來,好似被一只無形的手緊抓着心髒,讓她透不過氣。
半夏還在收拾禮盒,并未察覺到她的異樣,她在笑,笑說着姬朝宗的好。
而顧攸寧低着頭,聽着她的誇贊,手指也不由蜷縮起來,緊緊抓着裙角……是啊,他是很好,好到讓她每日都在颠覆對他的認知。
可這樣的好,她又能享受多久?
他總會娶妻的,而她終究也不可能永遠待在他的身邊。
等到那一日的到來,她真能像從前想象得那樣,毫無牽絆的離開嗎?
半夏察覺到馬車停下,掀起車簾往外頭看了一眼,瞧見那塊門匾,笑着轉頭和顧攸寧說道:“姑娘,到了。”
“……嗯。”
顧攸寧低低應了一聲。
她沒讓半夏發覺自己的情緒變化,手指緊掐着手心的皮肉,等到疼痛讓她恍神,她才抿着唇走下馬車。
……
先向門房遞了拜帖,很快就被人請進去和京夫人請安。
說話的時候,京夫人還在嗔怪她為何這麽客氣,來便來了,還帶來這麽多禮物……可她心裏還是滿意的,小姑娘年紀不大,禮數卻十分周全,送的禮物也都十分恰到好處。
不會太過簡陋也不會過分迎合。
京夫人笑着讓人把東西都收下,然後又和顧攸寧閑話家常:“前些日子老太太還同我問起你,說你怎麽還不來陪她說話。”
聽她說起京老夫人,顧攸寧忍不住問道:“老夫人還好嗎?”
聞言。
京夫人卻突然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前幾日得了風寒,這些日子一直時醒時睡。”
老太太如今年紀越大,身體便越發不好了,尤其如今這個天氣,午間熱夜裏涼,最容易讓人生病,前些日子得了一場風寒,至今還沒好全,京夫人心裏也有些焦心。
雖說老太太這個年紀便是真的沒了,那也是喜喪。
可喜喪終究也是喪。
她給老太太做了幾十年的兒媳,從來不曾被人苛待過,對她是又敬又愛,如今見她這樣,心裏也不大好受,又想到自家老太太對顧攸寧的疼愛,心下一動,擡頭問人,“你若得空,我便陪你過去看看,或許老太太瞧見你,一高興,病好了也不一定。”
顧攸寧自然沒有說不的道理。
兩人便起身去了京老夫人的屋子,可她們去的時間實在沒趕巧,老太太剛吃了藥,這會又昏睡過去了。
顧攸寧也只能站在床邊給人請了個安。
伺候的嬷嬷倒是同她說道:“先前老太太還念起以前的事,提到樂平郡主和您,沒想到您今日就來了……若是醒着瞧見您,老太太心裏肯定高興。”
顧攸寧看着床上的老人,心裏不好受,到底是看着自己長大的老人,如今見她這樣,眼眶忍不住發酸,情緒也變得越發低落,可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道:“我過些日子再來給老太太請安。”
嬷嬷抹着眼淚應了是。
兩人怕打擾老夫人休息,沒待多久也就出去了。
出去的時候,誰也沒說話,直到走到外頭,京夫人才又看着顧攸寧嘆道:“這會還早,你再去我那坐會吧,正好也快吃午膳了,你就留在家裏陪我一道用。”
顧攸寧搖搖頭,謝卻了她的好意,“我還得回去給小滿收拾東西,今天就不陪夫人了,等過幾日我再來府裏陪夫人說話。”
京夫人聞言倒是也沒強求,只笑着同人說,“你弟弟來我們家上學,你盡管放心,家裏幾個小孩都是和他同齡,從前也是玩鬧過的,很快就熟了,我也會派人盯着,不會讓他出事的。”
聽人謝過,又握着她的手,笑說,“當初我家嘉言有幸蒙受顧老先生教導,我一直想着好好謝你們,如今總算是有機會了。”
“你可別同我客氣。”
顧攸寧自然又是一番言謝,又陪人說了幾句,才由人領着離開。
等她走後,京夫人卻還是沒有把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想了想,問身邊的侍女,“嘉言在哪?”
侍女恭聲答道:“二少爺今日休沐,這會應該在書房。”
京夫人點點頭,又問,“你說,嘉言是不是喜歡顧家這個丫頭?”要不然怎麽會管起這些事?而且她可聽說顧家這個小丫頭如今從顧家搬出去了,誰也找不到,也不知道嘉言是怎麽同人碰上的。
“這……”
侍女有些吃驚,“也沒聽二少爺平日怎麽提起過啊。”又看了眼京夫人的臉色,小聲道:“若是二少爺真有這個意思,夫人打算怎麽做?”
京夫人猶豫一番,道:“顧家這丫頭,我從前覺得她相貌張揚,恐是個惹是生非的主,可如今同她相處過幾回,也瞧出她性格不錯,若是嘉言真的喜歡,把人納回家中倒也無礙。”
“左右老太太也喜歡她。”
說着又沉默一瞬,聲音也低了下去,“怕就怕這個丫頭性子烈,不肯為人妾,這便難辦了。”
……
顧攸寧倒是不知道這些事。
她從京家離開,馬車繼續往前駛去,顧家與京家同住烏衣巷,這會她自然是要路過的……離家數日,在快路過顧家的時候,她到底還是沒忍住,掀起簾子往外頭看了一眼。
這烏衣巷中滿是勳貴,而如今的顧家顯然是最不起眼的那個。
即使門庭依然高大,外頭的石獅子也一樣威武,可門前站着的小厮卻不似其他府邸個個挺着脊背,一看就精氣神十足。
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或是什麽都沒想,顧攸寧就只是這樣目光淡淡地看着,而後任馬車離開,也未叫停。
“那輛馬車裏的人……”一個褐衣小厮看着離開的馬車,語氣猶疑地和身邊人說道:“好像是二小姐?”
“誰?”
“二小姐?”
身邊的小厮一愣,往前幾步探身看了一眼,只瞧見一輛離開的馬車以及掀起的塵埃,不由擰眉,“你是不是看錯了?”
“怎麽可能?雖然二小姐已經離家了,但我還不至于把她的臉記錯……不過二小姐來這做什麽?”那人邊說邊往馬車先前駛過的方向看,“那邊除了幾個宗室就是京家和安國公府了。”
兩人在這邊嘀嘀咕咕,剛要回去站好,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陰冷的女聲,“你們在說誰?”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大肥章呀qwq
是的,顧婉的出現,代表又要開始走劇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