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顧婉的到來, 原本還熱熱鬧鬧的一個地方頓時變得安靜起來,大家也不知道該同她搭話還是不搭話,勉強見完禮就各自回過頭, 就連姬無雙也沒再追問顧攸寧為什麽離家的事。
詭異的寂靜在這邊展開。
而顧婉竟也不覺得尴尬,反而還言笑晏晏地握着一盞茶,端坐在椅子上, 直到——
“世子和京少爺來了。”
衆人聽到這一聲通禀,全都循聲朝門口看去,而顧婉在聽到“世子”兩字時, 臉上的那抹笑容終于有些維持不住了。
她僵硬着身子往聲音來源處看。
煙霞色的軟錦布簾被人從外頭挑起, 兩個容貌不一卻都同樣俊美的男人從外頭走了進來,而顧婉的目光從始至終只落在一個人的身上。
和從前一樣。
只是從前她看着姬朝宗的眼中飽含着情意和歡喜, 而如今……點漆般的眼睛仿佛交織着愛恨。
卻分不清是愛更多,還是恨更多。
姬朝宗并未察覺到顧婉的注視,亦或是注視的人太多,以至于顧婉的這抹注視淹沒在人群裏根本算不了什麽,他一身墨色祥雲紋緞炮, 腰系織金帶,襯得身高腿長,又是天生好相貌,長眉鳳目, 嘴角不自覺翹起。
大概今日是真的高興,這抹笑意也要比平日深邃許多。
看着他臉上未加掩飾的笑容。
顧婉心中更是複雜得不行, 握着茶盞的手像是要捏碎手中茶盞一般, 卻又怕旁人發現,不得不控制力道,可茶盞和底下的碗托還是因為不住摩擦而發出細微刺耳的聲響。
好在她們坐在偏僻的角落, 衆人此時的目光又都落在姬朝宗和京景明的身上。
除了顧昭,倒也無人發現。
“阿姐。”
顧昭擡手放在顧婉的胳膊上,輕輕喚她。
這一聲總算是讓顧婉回過神了,她松開緊握的手,把茶盞放到旁邊的茶幾上,然後把還在顫抖的手緊緊壓在膝蓋上,以此來平複自己的心緒。
可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朝姬朝宗的方向看去。
那日她随母親去寺中祈福,亦或是贖罪……母親第一次同她生氣,讓她跪在佛堂中好好反省,她就那樣跪在蒲團上,擡頭看着那撚着蓮花手印的佛像,然後她就被人敲暈了。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渾身酸軟躺在山腳。
再然後……
身子突然狠狠打了個冷顫。
她不願再回憶那些事,可那些記憶就仿佛如影随形一般,或許一輩子都會跟着她……可有誰會在意呢?她的父親只覺得她辱沒門楣,早已把她當做一顆棄子,而她的兄長和胞妹更是覺得她這是自作自受,如果不是她聯合徐元達想謀害顧攸寧,又豈會得此結果?
她的母親倒是關心她,甚至因為當日去金臺寺是她提的,對她心疼之餘還有幾分愧疚。
可這有什麽用?
她不是還忌憚着姬朝宗,讓她忍?甚至都不準她再動顧攸寧!
想到顧攸寧,她心中的恨意倒是蓋過了原本複雜的情緒,淬着恨意的目光冷冷地朝顧攸寧的方向砸去。
顧攸寧這會目光落在姬朝宗的身上,自然沒有察覺到顧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而姬朝宗——
他已經走到姬老夫人跟前了,此時正在躬身朝她問安,低頭的時候瞧見她桌上擺着的那只禮盒,禮盒蓋子還未合上,裏頭放着的東西自然一覽無遺,能被祖母放到跟前還未收走的,可見她心裏十分滿意這件禮物。
他心下高興,臉上也是藏不住的笑,就連給人請安的聲音也不自覺添了幾分笑意。
姬老夫人自然察覺到他今日的不同,詫異之餘又有些好笑,等兩個小輩都請完安祝完壽便笑問道:“怎麽這麽高興?”
姬朝宗一向能言善辯,睜着眼都能說瞎話,若不想讓人發現,旁人便如何也猜不到他心中所想,這會他聽完這話仍不掩臉上笑意,只道:“今日是祖母的壽辰,孫兒自然高興。”
他仗着自己如今站着的位置,一邊跟姬老夫人說着話,一邊不動聲色地往小姐們坐着的地方看去。
雖然有兩片薄紗遮擋,可這麽薄的兩片紗能擋得住什麽?姬朝宗一眼就瞧見了顧攸寧的身影,她也在看他,只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回頭,不慎同他眼神一撞,做賊心虛一般收回視線。
動作幅度太大,甚至就連手上的茶盞都沒握穩,輕輕晃了下。
雖然隔得遠,瞧不大清她臉上的表情,但姬朝宗知道,她此時臉上肯定布滿着紅暈,她就是這樣一個人,看着冷清不好接近,實則心思十分純粹,對她好一點就會被她記在心底,然後千方百計回報給你,輕輕逗一逗就會臉紅害羞,若是再親近一些還會和你撒嬌。
就是這樣一個人。
讓他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姬朝宗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也越來越溫和。
旁人不知道他在看什麽,可姬無雙就坐在顧攸寧的身邊,自然察覺到了六哥的目光,起初她以為六哥只是随意一瞥,可這時間也太長了,而且顧攸寧的反應也十分奇怪。
剛剛茶盞都沒握穩。
她的目光有些狐疑地落在顧攸寧的身上,“你……”
“怎麽了?”顧攸寧回頭看她。
她此時神色又恢複成了以往的模樣,就好像先前那一番波動并不是她,姬無雙本來心裏的狐疑在看到她臉上的冷清時又逐漸退散,她是在胡思亂想什麽?六哥跟她能有什麽關系?
搖了搖頭,她開口,“沒事。”
再看向外頭的時候,六哥也已經收回視線,正眉目溫和地陪着祖母說話,她心中的狐疑便更加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肯定是她瞧錯了。
顧攸寧見她收回視線,輕輕松了口氣,而後也沒再去看姬朝宗,自顧自低頭喝着茶。
坐在蕭雅身邊的一個紫衣婦人是禮部尚書溫興元的夫人,姓阮。
溫夫人和蕭雅從小一起長大,關系比起旁人要親近許多,也算是看着姬朝宗長大,這會便看着姬朝宗笑道:“一眨眼六郎都這麽大了……”又轉頭和蕭雅說,“咱們幾個孩子裏,還數六郎最有本事。”
蕭雅一貫愛拆姬朝宗的臺,這會雖然心裏高興,面上卻不露,仍嗤道:“有什麽用,你都做祖母了,我這連個影子都沒瞧見。”
姬朝宗眉心微跳。
他娘如今閑來無事最操心的便是他的婚事,從前他是無所謂,一貫由着他們說去,可如今……他的餘光忍不住又朝顧攸寧的方向看去。
薄紗後的女子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可握着茶盞的手指卻很明顯有些收緊。
“六郎這樣出色,我瞧你呀是挑花了眼。”
似是想了想,同人說,“你若不介意,我這倒是也有個人選……”見蕭雅側目看來,便繼續笑道,“我娘家侄女,排行第四的那個,你從前也見過。”
“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姬朝宗出聲打斷了,“阮姨,不用了。”
他還是第一次這樣當衆打斷長輩的話,不僅溫夫人楞了一下,就連姬老夫人和蕭雅都有些沒反應過來……容色俊美的青年男子就這樣站在她們面前,雖然神色溫和,臉上也挂着笑,但語氣卻不容置喙。
顯然是不想再提起這個話題。
蕭雅輕輕擰眉,不明白他家這個臭小子如今是怎麽了。
以前旁人再怎麽調侃也沒見他有什麽反應,難不成還真是心裏有人了?到底是自己的兒子,總得維護他的臉面,這會便壓着心裏的異樣同溫夫人說道:“你娘家小四可是個好孩子,哪能被這臭小子糟蹋了。”
她們是閨中密友,幾十年的交情,還不至于因為這些事鬧僵。
何況溫夫人也只是随口一提,這會見人家不喜歡,自然也不會多說,笑着打了幾句岔也就過去了。
這裏畢竟是婦人、小姐說話的地,姬朝宗和京景明肯定待不了太久,何況又出了這樣的事,姬老夫人索性趕他們出去了……往外走的時候,姬朝宗又朝顧攸寧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是少女還低着頭。
看着她這副樣子,姬朝宗輕輕擰了擰眉,心裏也有些着急,但也知曉這會并不是什麽說話的好時機,便繼續和京景明往外走。
剛出去,京景明就沉聲同他說道:“你如今真是……”想說他一番可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又住了嘴,好一會才嘆了口氣,說道:“長公主一向聰慧,你剛才這個反應,她心裏肯定有所猜測。”
“你之前不是還同我說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嗎?”
“你就不怕……”
姬朝宗當然怕,他怕祖母和母親不喜歡她,怕她們不接受她,可他更怕她誤會……擰了擰眉,又回身往裏頭看了一眼,而後才開口,“走吧。”
語氣很淡。
京景明見此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能搖了搖頭。
……
兩人走後。
屋子裏的議論聲卻還是沒有停下。
外頭的婦人不好當着姬老夫人和長公主的面說什麽,自是重新換了話題,說起別的事,可裏頭坐着的貴女們有不少愛慕姬朝宗的,此時自然還在議論他先前的反應。
“我以前還沒見世子爺這樣義正言辭地拒絕過,難不成世子爺心裏是有人了?”
又問姬無雙,“無雙,你可知道?”
姬無雙心裏也有猜測,但想到自家六哥的脾性還是搖了搖頭,“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六哥,他一向公事大于私事,這麽多年,我就沒見他對誰青眼有加過。”
旁人想想,倒也的确如此。
姬朝宗看似溫和好說話,實則卻不好接近,對她們而言,姬朝宗就是那天上月、雪山花,高不可攀,衆人對他也是既愛慕又敬畏,想離得近些又怕離得太近惹人不喜。
因此——
雖然因為無法得到他的青睐而心生可惜,但也僅僅是可惜悵然,畢竟她們得不到的人,別人也同樣得不到。
“也不知日後到底是怎麽樣的女子才能嫁給世子爺。”有人感慨。
顧婉聞言,落在顧攸寧身上的目光更是添了幾分恨意,雖然清楚這兩人私下肯定早就勾搭在一起了,但她原本以為姬朝宗只是把顧攸寧當做玩物,得到了,玩膩了也就那麽一回事了。
可剛才……
她何時見姬朝宗這樣當衆反駁過?就像是因為有了忌諱而不準旁人多說一個字。
他,
難道是真的愛上這個女人了?
顧婉一想到這個結果,心裏就像是被針狠狠紮過一般,撐在膝蓋上的手早就變得青白不已,可她還在不住收緊,似乎只有這樣,她心中的那只猛獸才不至于現下跑出來。
顧昭一直在觀察着她的表情,見她一直看着顧攸寧的方向不由皺眉。
也知道這會同阿姐說什麽都不管用,又怕旁人瞧見,只能盡量遮擋住顧婉的身形,心裏卻想着,今日無論如何都得守在阿姐身邊,省得真出什麽事。
又看了一眼顧攸寧的方向。
等有合适的時機,她再去提醒一聲顧攸寧,讓她離阿姐遠些。
如今的阿姐……
她是越來越陌生了。
如今秋高氣爽,正是賞菊游園的好日子。
姬老夫人怕她們小姑娘待在這悶壞了,便囑咐姬無雙帶她們出去走走……姬無雙早就坐不住了,這會自是笑着應了是,一群人便跟着姬無雙往外走。
有關系要好的便走在一道。
顧攸寧還是和從前一樣,一個人走着。
說是賞菊游園,但走了一會,還是找了個風景別致的水榭坐着,顧攸寧沒什麽賞景的興致,應該說自從聽到先前那位溫夫人和長公主的話後,她便有些清醒過來了。
姬朝宗總要娶妻的,而那個人肯定不會是她。
縱使日後她家洗清冤屈,可若是讓長公主和姬老夫人知曉她跟姬朝宗有過這麽一段,肯定不會準許她進姬家的門。
她跟姬朝宗……
終究是不可能的。
握着茶盞的手有些沒握穩,裏頭的茶水不慎落了一些在顧攸寧的裙子上。
茶水不算滾燙,秋衣又厚實,顧攸寧沒反應過來。
還是她身邊坐着的那位名喚“青青”的姑娘瞧見了,她驚呼一聲,問顧攸寧,“你沒事吧?”
衆人被這一聲吸引過來。
顧攸寧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看到裙子上的一片茶漬,輕輕擰了眉,臉色倒是沒什麽異樣,一邊把茶盞重新擱落在桌上,一邊握着帕子擦拭裙子,語氣如常,“沒事。”
不過這樣倒是不好見人。
只能和半夏吩咐,“你去馬車拿身衣裳。”
半夏應聲離開,姬無雙也開了口,“我讓人先送你去休息處吧。”
顧攸寧這會心緒不穩,的确不想和她們坐在一道便謝過人點了頭,前頭穿着黃衣半袖被子的丫鬟替她領路,而她默不作聲跟在身後,快走到休息處的地方,迎面卻走來一個綠衣丫鬟,一臉焦急的模樣,和同她領路的丫鬟說道:“阿瑛,你弟弟出事了。”
“什麽?”
那喚作阿瑛的女子當即就變了臉色,“他怎麽了?”
“我也不知,是劉嬷嬷派人過來傳的話,說是他剛才突然暈了過去,你快去看看吧。”
阿瑛當即就想提步離開,可想到自己的差事還沒做完又停下步子,回身去看顧攸寧。
顧攸寧自己也是有弟弟的人,知道她心裏着急,便溫聲同她說道:“你去吧。”又看了一眼那個綠衣丫鬟,“我讓她送我過去便是。”
得了她的準話,阿瑛千言萬謝,又同綠衣丫鬟囑咐幾句便快步離開了。
顧攸寧目送她離開,等她收回目光想喊綠衣丫鬟繼續替她領路的時候,卻發現那條小道上居然已經沒有綠衣丫鬟的蹤影……倒是聽到一陣越行越遠的腳步聲,像是跑着離開的。
她不是傻子,自然察覺出了不對勁,看來剛才那個阿瑛也是故意被人指使走的。
就是不知道是受誰的指使了。
四周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顧攸寧擡手把頭上的簪子摘下握在手中,然後抿着唇看向四周……這種時候,她自然不敢再往不認識的地方走,還是找個人多的地方,安全點。
秉着這樣的思緒,她回身打算往來路走。
可還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雖壓着聲音,但也足夠讓她聽見了,就在那只手快要碰到她的時候,顧攸寧立刻拿起手中的簪子,頭也不回地往人身上刺去。
“嘶。”
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
顧攸寧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連忙回身,看到熟悉的身影,她語氣讷讷,“你……”目光掃見他手背上的血痕,立刻緊張起來,握着他的手就問,“沒事吧?”
這麽大一條血痕,雖說沒見骨,但還是讓她忍不住紅了眼圈,小心翼翼捧着他的手,顫聲問,“疼嗎?”
這點小傷,姬朝宗自然不會感覺到疼,何況他反應靈敏,也只是堪堪擦出一條血痕,反而看着小姑娘紅着眼圈,小心翼翼的樣子,忍不住好笑,“怎麽這個反應?以為是壞人?”
顧攸寧一向小心慣了,察覺到不對勁,自然會有所戒備。
如今見姬朝宗受着傷還要調侃她,忍不住擡起眼眸瞪了他一眼,一點都沒掩藏自己的脾氣,“你好端端地幹嘛站在我身後!還好只是一根簪子,若是匕首,若是你沒躲過去,那怎麽辦!”
姬朝宗見她是真的生氣,自然不敢再笑她,把人攬到自己懷裏,低聲哄道:“好啦,就是一些小傷,沒什麽大礙。”
見她還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也不肯讓他抱,只好使出自己的殺手锏,一邊抱着她,一邊壓着嗓音委屈道:“顧攸寧,我都受傷了,你還兇我。”
這一招果然管用。
顧攸寧一聽這話,臉上冷硬的表情果然繃不住了,抿着唇看了一眼他的手,握着帕子替人擦拭,嘴上卻還是忍不住說道:“誰讓你吓我的,活該。”
語氣雖然冷硬,但手上的動作卻十分小心,生怕力道大一些就會把他弄疼似的。
姬朝宗打小就跟着不少師父練功,不知受過多少傷,也就他祖母和阿娘碰到他受傷才會紅眼圈,這會看着顧攸寧這幅模樣,他的心裏又暖又軟,任她替他擦拭着,聲音也十分溫柔,“沒想吓你,只是想同你說話。”
“有什麽話,回去說不行。”顧攸寧嗓音沉悶,還在生氣。
姬朝宗笑道:“我怕不早些說清楚,你得生一日的氣。”看她擡起的臉上布滿着疑惑,似是不解他在說什麽,他笑着擡起手,一邊撫着她的耳朵,一邊說,“剛才溫夫人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我已經和她說清楚了,什麽排行四排行五,都跟我沒什麽關系。”
“阿娘和祖母那邊我也會說清楚,她們一向尊重我,不會違背我的意思随意給我指婚的。”
沒想到姬朝宗特意在這等她,就是為了同她說這個……
顧攸寧有些呆住了。
直到聽到男人又輕輕嘶了一聲,她才連忙回過神,看着他手上又冒出的血絲,緊張道:“沒事吧?”
姬朝宗看着她搖了搖頭,又問,“你有什麽要說的?”
顧攸寧聞言卻沒有開口,她握着帕子,輕輕抿了抿唇,不可否認,在姬朝宗說完這番話的時候,她的心裏是悸動的,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她的心跳都停止了。
驚訝,錯愕,還有……歡喜。
只是這些情緒過後便是茫然,真的能像姬朝宗所說的這樣嗎?
即使他現在可以不用為成親打算,可以後呢,而且他的家人會接受她嗎?而最讓她茫然的是姬朝宗,他如今是喜歡她,可這份喜歡能保持多久?
眼前好似出現了一條雲霧遮擋的路,讓她身處此中,卻始終探不清走不出,只能不住在原地打轉。
直到男人不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才擡起頭。
“你在想什麽?”姬朝宗看着她,有些不高興。
“……沒。”
姬朝宗看她這個表情,就不相信她說的沒,大約也能想到這丫頭在想什麽,心裏有些生氣和不高興,但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她的脾性了,平時做什麽都十分果斷,偏偏碰到感情上的事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他也懶得逼她。
反正現在她就在他身邊,等他日後和家人說清楚,向她提親,她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東想西想了。
想清楚了,姬朝宗也就沒那麽不高興了,不過……
他低眉看着人,突然說,“顧攸寧,我疼。”
本以為姬朝宗肯定要問她個一清二楚,沒想到這麽輕松就揭過去了,顧攸寧有些驚訝,又聽他說疼,她的注意立刻被他的手吸引過去,擰着眉,“剛剛不還說是小傷嗎?”
嘴上雖這麽說,心裏卻十分焦急,“那怎麽辦?你現在找譚大夫看看?”
這點小傷去看大夫,傳出去豈不是折損他的威名?自然是不能和她實話實說的,姬朝宗看着她,抿唇,“譚大夫又不在家中。”
顧攸寧蹙眉,“那……”
“你親一親,我就不疼了。”看着她突然瞪圓的眼睛,姬朝宗不僅不臊,還低聲哄道:“好不好?”
明知道他是故意哄騙她的,既然能開玩笑,明顯手上那點傷根本就不打緊,也知道如今這個情況,最好是義正言辭地拒絕她,省得待會被不該碰上的人碰上……可想到剛才姬朝宗的那番話,和她猶豫之後他顯露的臉色,顧攸寧就有些不大想拒絕她。
看了眼四周,突然,她抓起姬朝宗的手就往一棵大樹後走。
“顧攸寧……”
“你別說話。”
顧攸寧把人推到樹上,氣息有些急促,又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沒有人,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突然踮起腳尖往姬朝宗的嘴唇上親了一口。
唇上的溫熱讓姬朝宗有一瞬地怔忡,他本來只是想讓小姑娘親親他的手,或許小姑娘連親手都不肯,畢竟現在還在家裏,雖然他能夠保證不會有人瞧見,哪想到……
眼中的深邃突然變得濃烈了許多。
不等顧攸寧紅着臉想抽身離開,他伸手就把人攬到了自己懷中,然後在她驚訝的注視下,俯身加深了這個吻。
“唔……”
顧攸寧到底還記得現在是在姬家,保不準随時都有人可能會過來,會瞧見,可她的那點掙紮對姬朝宗而言就跟小打小鬧似的。
何況顧攸寧記得他手上的傷,自然不敢用太大的力道去掙紮。
以至于被人得逞,原本的淺嘗辄止也變得激烈萬分,沒一會功夫,顧攸寧便覺得渾身都變得酥軟起來,若不是姬朝宗伸手托着她的身子,保不準她此時就要摔倒在地上。
不知過去多久,姬朝宗才松開她。
擡手抹掉她唇邊的水漬,臉上是餍足後的笑意,看着她虛弱的模樣,笑道:“沒事吧?”
顧攸寧一聽這話就忍不住想瞪他,早知道會這樣就不該遂了他的意,可她此時氣喘籲籲,一點力道都沒有,若不靠在他身上,恐怕就該摔倒了。
姬朝宗見她粉面微紅、鳳眸水亮,心下便又是一陣火熱。
但也知道這會不适合再親近下去了,一邊扶着她讓她平息,一邊去撫她手腕上的那只翡翠手镯,知道這是誰給的,他眼中笑意很深,聲音也很柔,“這是祖母的心頭好,她既然肯給你,可見對你很滿意。”
顧攸寧聞言卻沒想太多,便是姬老夫人真滿意,也肯定不是姬朝宗想象中的滿意,剛想說話,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驚訝至極的聲音,“六哥,你,你們……”
作者有話要說:看看是哪個幸運兒先發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