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逃婚了 — 第 80 章 聖上的決斷

京景明過來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姬朝宗握着一封信,長眉緊蹙的樣子。

他今日是過來交接公務,正好出門的時候從近侍口中知曉孫先生回來的消息, 想着姬朝宗應該是拿到信了便過來看看。這會看見姬朝宗這幅模樣,不由頓了腳步, “怎麽了?”

聽到他的聲音, 姬朝宗擡眸看了他一眼, 話卻是對杜仲說, “你先出去守着。”

“是。”

杜仲領命告退,路過京景明身邊的時候朝人拱了拱手。

等到身後大門關上,京景明走到姬朝宗面前,接過他遞過來的信, 越往下看,他的臉色就越難看, 直到看完最後一頁,他的臉色也變得和姬朝宗一樣, 沒有立刻說話,他坐在姬朝宗的對面, 是沉默了一會才開口,“看來我們猜得沒錯, 寧王的确早就和烏恒王勾結了。”

把手中的信壓到桌案上, 他擡目問姬朝宗,“你打算怎麽做?”

姬朝宗沉聲, “蕭成獻和烏恒勾結,謀害我朝大臣,證據确鑿,自然該禀明陛下, 由他定奪。只是……”他一頓,須臾才繼續說道:“當年的蕭成獻可還沒如今這般勢力,偷換将士軍服和武器的事,他一個人還做不了。”

歷來将士們的軍服和武器皆由兵部管理。

而如今兵部管事的,除了兵部尚書鄧毅之外,便只有兩個侍郎,一個是顧廷撫,一個是周致,這三人之中,最有可能投靠蕭成獻被他驅使的……

心中浮現一個名字。

姬朝宗長指微微蜷起,薄唇也跟着輕輕抿了起來。

京景明看着他這幅神色,也收起手指,低聲,“你覺得是顧廷撫所為?”

“我不知道。”

姬朝宗第一次在處理公務的時候帶了一些煩躁的情緒,其實這三人是誰做的,都同他沒什麽關系,這三人并非他親屬也非他舊友,可問題是這其中有一個人正好是顧攸寧的嫡親二叔。

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可若真是顧廷撫……

那丫頭肯定接受不了。

拇指抵着太陽穴,姬朝宗閉着眼睛往後一靠,這會已經快到散值的時辰了,隔壁幾個廨房已經有人推門出來了,有不少官吏大概是想來同他告別卻都被杜仲找了理由攔在外頭,然後聲音越來越遠,直到一絲聲音都沒有,姬朝宗才睜開眼,緩緩道:“……先回去吧。”

不管事情到底怎麽樣,也該同那丫頭說一聲,若不是,自然最好,若真是顧廷撫,她也能早些做準備。

京景明點頭,“好好跟她說,我這也派人去兵部查下。”

姬朝宗:“嗯。”

……

到九裏巷的時候,天色已經大晚了。

如今天氣越涼,這天也就黑得越早,再過一段時日就要到了一年中黑夜最長白日最短的時候了,今日他情緒不好,臉上也沒個笑容,直到馬車停下,他撩起車簾,瞧見那熟悉門戶前倚牆而生的一支枯了葉子的青竹才重新拾起一個笑容。

杜仲上前敲門,比平日要晚一些功夫,門才被人從裏頭打開。

看着門後扶風的神色,姬朝宗擰了眉,聲音也漸沉,“出了什麽事?”

扶風請人先進來,等關上門才壓着嗓音和人說,“夫人從顧先生那邊回來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我聽李嬷嬷和半夏說話,好似提到了顧二爺。”

上回顧攸寧讓扶風派人去寧陽找顧泰的事也沒有瞞姬朝宗。

只是顧廷撫……

指尖撚着袖子裏的那封信,目光不由往不遠處那間漆黑的屋子看去。

從前每回過來都明亮無比的屋子,今日卻連一根燭火都未點,只有院子裏和廊下的風燈在半空拂動,半明不亮的黑夜下,姬朝宗俊美的臉有些不辨情緒,好一會,他才開口,“知道了。”說完便徑直往前走去,到門前的時候,正好看見半夏在外頭勸顧攸寧,“姑娘,您好歹吃口飯,嬷嬷給您包了您最喜歡的雞絲馄饨,這會還熱乎着。”

“我來吧。”

聽到這熟悉的男聲,半夏連忙回頭給他請安,而後任由姬朝宗接過湯碗。

姬朝宗沒有立刻進去,而是站在門口輕輕敲了下門,同裏頭的人說道:“阿寧,我進來了。”

還是沒有回聲。

姬朝宗也未說別的,直接推門進去。

屋子裏很黑,他是在門口适應了一會裏頭的光線才重新睜開眼,循過屋中,瞧見軟榻上的身影,心下稍松一口氣,他剛提步進去,就聽到一道沙啞的女聲,“別點燈。”

腳步一頓,姬朝宗輕輕嗯了一聲,“好,不點。”

他把手中的雞絲馄饨先放在桌子上,而後直接朝軟榻走去,大概是從小習武的原因,縱使身處黑暗之中他也走得和平時一樣,剛剛挨着軟榻坐下還未說話,原本抱着膝蓋低頭坐着的身影突然就撲到了他的懷裏。

差點沒坐穩。

姬朝宗手往茶案上撐了下才把人牢牢抱住。

大概猜到了她反常的原因,姬朝宗也沒問她,只是抱着她安安靜靜地坐着。反倒是顧攸寧在這靜默的情況下,啞着嗓音開了口,“我今日去見過泰叔了。”

“嗯,扶風和我說了。”

顧攸寧繼續說,“他把文香蘭和她兒子從寧陽帶回來了。”

知道這是當年顧廷撫副将魏慶武的家人,姬朝宗便問,“她和你說了什麽?”

這回顧攸寧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又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她說魏慶武的确和寧王勾結,她說那些家中找到的謀逆信就是魏慶武放出去的,她還說……”

抓着姬朝宗胳膊的手突然收緊。

姬朝宗能夠感受到她的力道有多大,那修過很久又重新長出來的指甲此時就透過衣裳陷在他的皮肉裏,有些疼,可他卻動也沒動,甚至還輕輕撫着她的頭發,似乎是在用這個動作無聲寬慰她,讓她別怕。

直到懷中少女緊繃的身形慢慢放松,她先前未完的話也終于重新吐出來了,“她還說那些信出現在魏家的時候,顧廷撫曾去過魏家。”

見她稱呼都改了,便知她應該是找到了确鑿的證據,姬朝宗薄唇微抿,問她,“是他做的?”

“我開始也不信,可我回來後把我之前從家裏帶來的畫卷都翻了一遍,找到了我七歲那年撿到的那幅畫……”小時候随手和其餘畫卷放在一起,後來也就忘記還給二叔了,加上那畫并不值錢,當初自然也就沒被她賣掉,上回從顧家出來的時候,她把那畫和爹娘的那些畫放在一起。

她今日把那幅畫和爹爹的畫仔細比較,無論是字還是形,甚至就連一些細節都一模一樣。

例如爹爹寫字的時候總有一個習慣,那就是撇捺的末端總會無意識地往旁邊延伸一點……若不是當初爹爹明确表示這畫不是他的,即使她現在再打開也只會認為是爹爹所畫。

“顧廷撫最初練字的時候是爹爹教的,所以兩人的字,就連習慣都是一模一樣。”

“只是後來顧廷撫請了其他的書法先生,改了自己原本的字。”

這倒是姬朝宗不知道的事,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和寧王勾結的人就很明顯了,兵部,和顧廷軒一模一樣的字……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少女,他猶豫一瞬還是開了口,“今天我收到了烏恒國從前那位二皇子的來信。”

聽到這話,顧攸寧立刻擡了頭,“他怎麽說?”

她眼中還盛着一片水汽,霧蒙蒙地看不到裏頭的情緒,但紅唇緊抿,再無先前的軟弱。

把袖子裏的那封信拿出來。

顧攸寧這會也顧不得別的,當即就要去點燈,姬朝宗怕她摔倒,連忙握住她的胳膊,“我來吧。”

等到屋中的燭火重新被點起,顧攸寧早就習慣了原本的黑暗,突然被這光亮一刺還有些不大适應,可她心中着急,閉了會眼睛等沒那麽難受了就打開那封信看了起來。

姬朝宗重新坐回到軟榻上,把人抱在懷中。

看着懷中人越來越蒼白的臉色,他輕輕嘆了口氣,擡手握住她有些發抖的手,低聲說道:“我和嘉言已經派人去兵部查了,或許……事情不是我們想象的這樣。”

這大概是姬朝宗生平第一次自欺欺人,為得只是想讓她心中好受一點。

可顧攸寧握着那封信,低頭沉默許久卻道:“是他。”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的事?

她不是承擔不了這樣的結果,或許也該感謝這幾年的相伴讓她對他們失望透頂,以至于如今知道這些,她居然也沒那麽難受,而是有種……原來如此啊。

“顧攸寧……”

耳邊的男聲是藏不住的擔憂。

顧攸寧握着那封信,短暫地沉默後,重新揚起臉上的笑面向他,“我沒事。”

“我從不為不值得的人難受。”

便是真難受,這一下午的時光也足夠了。

“姬朝宗,”她看着他,啞聲說:“我現在只想要洗清父兄的冤屈,還他們一個公道。”

姬朝宗見她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神情卻不似先前那般萎靡,顯然是真的想通了,便也未再勸她,擡手把人攬到自己懷裏,沉聲應允,“好。”

顧攸寧的臉枕在姬朝宗的胸口,能夠聽到那裏傳來如雷的心跳。

在這萬籁俱寂的夜裏,這個聲音給了她無限的安全感和依靠……她就這樣靠着,想到信中說得那些話,閉上眼,聲音沙啞,“當初爹爹他們得有多絕望。”

寧陽本就氣候無常,縱使七八月,早晚都酷寒無比。

那些将士帶着滿腔熱血,卻不想自己的同胞早就在他們出征前就給他們定了一條死路,若是死于戰場也就罷了,可他們卻是死于一場陰謀,一場奪權的詭計。

根本不足以抵擋利劍的戰甲,以及一砍就碎的長.槍。

那個時候,他們恐怕都愣住了吧,大概誰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兵服和武器會是這幅樣子。

而爹爹和阿兄呢?

他們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驚愕、憤怒、失望……然後眼睜睜目送着他們的兄弟,他們的朋友一個個死在自己面前卻什麽都做不了。

顧攸寧緊咬着紅唇,她似乎是想強忍着眼淚,不願讓它們掉落,可最終,那眼淚還是一滴滴往下砸……滑過她的臉,砸在姬朝宗的手背上。

姬朝宗抱着她的手一頓。

最終卻什麽都沒說,只是把人抱得更緊了一些。

有了烏恒二皇子送來的關于烏恒王和蕭成獻往來的證據,姬朝宗也就沒再繼續隐瞞下去。

翌日下完早朝後,他就徑直去了蕭弘的勤政殿,進去的時候,蕭弘正在翻看奏折,看到姬朝宗進來也沒擡頭,仍拿朱筆批閱着,等人行完禮才問,“什麽事?”

姬朝宗把早就準備好的那些證據呈到頭頂。

德言下去把他手裏的東西接了過來,剛要呈給蕭弘便聽姬朝宗說道:“微臣查到寧王和烏恒王勾結,聯合謀害我朝大臣。”

手一抖,

德言手裏的東西差點直接掉在了地上。

他白着一張臉朝底下的緋色青年看去,又收回視線看向坐在龍椅上的蕭弘。

蕭弘還握着那支朱筆,卻未再批閱,而是抿着唇、斂了眉,朝底下看去,“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姬朝宗面色不改,仍跪在地上,道:“微臣呈上去的便是幾年前寧王和當時還是烏恒大皇子往來的證據,當年寧王和烏恒大皇子合謀,烏恒大皇子助寧王鏟除顧廷軒,接管兵權,坐鎮寧陽關,而烏恒大皇子以此戰功稱王。”

“陛下……”

德言看着蕭弘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覺得手裏握着的這些東西就跟燙手山芋似的。

蕭弘沒有回答他的話,也沒有回答姬朝宗的話,他只是緊擰着眉看着底下的緋色青年,深邃的目光落在姬朝宗白玉般的臉上,不知道在想什麽,沉默許久才道:“給我。”

德言立刻把手裏的東西呈了過去。

昨日姬朝宗收到的那封信,除了烏恒二皇子告知寧陽關一役的真實情況之外,還有這些年他私下查到的那些證據……他當初是先烏恒王最寵愛的兒子,也是最有可能即位的皇子。

如果不是烏恒王突然猝死,大皇子身上又有戰功,他必定不會落到如今這種地步。

這次姬朝宗派人找他。

他索性便把這些年查到的東西全都給了姬朝宗,也是希冀大周知曉當年的情況後能直接替他解決掉他的兄長。

蕭弘翻看着那些信,越看,臉色就越難看。

“啪——”

桌子被他拍得震了幾震,原先整理好的奏折全都散落在桌子上,有些甚至還掉在了地上,而德言剛剛奉上來的那盞茶更是直接傾瀉出半盞,怕沾到那些奏折,德言連忙拿着帕子去擦。

“你是說當年顧廷軒并非故意敗給烏恒,而是兵服和武器被人做了手腳?”

“是。”

姬朝宗點頭,“當初您派過去的使臣發現戰火燎原,将士們幾乎都被燒成了灰燼,只有顧廷軒的屍身還在,因此我們也就沒往這邊去想,這次烏恒二皇子一并送來的還有殘缺了的兵服和長.槍,只是怕有心人發現,微臣今日并未帶過來。”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姬朝宗也沒有說別的,而是靜靜等着男人的發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蕭弘才捏着那幾張信紙,沉聲開口,“去查。”

姬朝宗心下一松,知道男人這是默許他重新審查幾年前的案子了,他面上不顯,只應一聲“是”,剛要退下就聽到男人問他,“這事除了你以外還有誰知道?”

腳下步子微頓,姬朝宗沒有隐瞞,回身同人禀道:“因為這案子不少資料都在大理寺,少卿京景明也知曉。”

蕭弘看着他,“還有呢?”

姬朝宗看着不遠處男人沉默的臉以及深邃的目光,剛要回答,男人卻突然揮手,“下去吧,朕既然允了你監察之責,便是給了你辨明冤枉、彈劾百官的權力。”

“只是留行——”

他喊他的字,卻不似從前那般溫煦,“你要記住你是在為誰做事。”

縱使在這位天下之主的注視下,姬朝宗也沒有半點情緒起伏,他拱手,神色平靜,“微臣知道。”

蕭弘臉上的淡漠終于褪去一些,聲音也變得溫和起來,“下去吧,替朕向你母親問好。”卻沒有如往常那般,讓他離開前去東宮見見太子。

直到緋色青年退下。

蕭弘垂下眼睫,拇指抵着太陽穴,問德言,“你說這事,是不是太子授意?”

德言心下一驚,他躬身替人重新斟茶,嘴上倒是如常道:“太子一向清正,若知曉此事必定不會坐視不管。”

“清正……”

蕭弘抵在太陽穴上的手指一頓,半晌,道:“這孩子一向死腦筋,當初顧廷軒出事,那些同他要好的都不敢說話,也就他敢頂撞朕。”

臉上的表情總算是沒先前那般晦暗了,甚至還有些無可奈何。

德言一向擅長察言觀色,知道他此時心中懷疑已消,便又問道:“您讓姬大人去查,若真是寧王所為,那……”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蕭弘聲冷,“何況他如此膽大妄為,聯合外邦奪兵權害将士,甚至還勾結兵部的人為他做這樣的事,這樣的人,怎麽配做大周的天子!”

“真要讓他在這個位置上坐下去,只怕日後朕都不得安生。”

“可惜太子的身體,他若無事,朕又何必如此焦心?”

……

雖說聖上放言讓姬朝宗調查此事,但如今京中有不少寧王的黨羽,未免打草驚蛇,姬朝宗和蕭弘都沒有要把此事說出去的意思,而是打算趁着寧王來京中參加萬壽節的時候把人先扣下,也省得他提前做了準備。

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這日顧廷撫剛剛散值回家,馬車卻在半路突然停下,差點讓他往前摔去。

“怎麽回事!”顧廷撫近來在朝中收到的排擠越來越多,家裏更是不太平,女兒不知所蹤,兩個兒子也對他不怎麽理會,就連陶氏,如今也不似從前那般溫柔小意,所有的不順心讓他整個人都煩躁的不行。

這會見好好的馬車竟還停了下來,更是氣得直接撩起車簾,想看誰那麽大膽居然敢擋他的路。

可外頭黑漆漆的,一個人都沒有,車夫也有些莫名,怕人責怪忙解釋道:“老爺,剛才小的真的看到一個人影……”

顧廷撫剛想責罵,就瞧見那車板上,就在車夫身邊有一只很小的竹筒,看到裏頭露出的一角邊緣,他眼眸微動,未再聽人說別的便直接把竹筒取了進來。

拉出那角紙,落款一個“寧”字。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繼續哈。

昨天評論突然驟降,是因為出來了實名制嗎?(靓仔震驚.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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