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
臨過年還有十天,家門被敲響。
許葵起身去開門,瞧見了費計科。
費計科黑衣素裹,高齡毛衣,黑色羽絨服,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卻依舊能看出單薄和虛弱。
對着許葵牽動唇角,想笑笑,沒笑出來,最後扒了扒亂糟糟的頭發:“我餓了。”
許葵讓他進來,去冰箱裏拿昨天的剩菜給他熱。
半響後又給他下了碗面。
費計科夾起筷子吃了,“好鹹。”
許葵:“那你別吃了。”
費計科沒說話,低頭吃菜,吃面,吃着吃着驀地臉埋進碗裏,嗚咽了。
許葵:“對不起。”
費計科是昨天被餘仲夜從裴紹的別墅裏放出來的。
出來那會走路都有點不利索,全沒有他一直給餘仲夜遞消息說的很好很好。
許葵看他的憔悴模樣,眼圈紅了,輕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不該把你賣給裴紹。
也不該知道裴紹狼子野心,還信了你很好的鬼話,到現在才把你從那弄出來。
許葵:“對不起。”
費計科本來在小聲哭,聽許葵說完噗嗤一聲笑了,仰頭把眼淚抹幹淨:“你和我說哪門子對不起?”
許葵喃喃:“哪都對不起。”
費計科:“跟你半毛錢關系都沒有,是我自願去裴紹家的,也是我腦子抽了,願意用問天抵押幫他度過難關,全是我的事,跟你沒關系。”
說完把面吃完,從口袋裏掏煙叼嘴裏,睨了眼對面的許葵最後沒點,叼着煙說:“我媽是生物學家,很忙。我爸身體不好,沒人能照顧我,從我記事開始,我就在裴紹家裏住,吃裴紹媽做的中餐,和裴紹爸踢足球。”
許葵沒說話。
費計科接着說:“我在他家住到九歲,裴紹的爸出車禍住院了,被推進了手術室再沒出來。他爸和他媽感情很好,他爸走了的第二年他媽把裴紹托付給我爸媽,跳海自殺了。裴紹和我相依為命的過到了十六,突然有一天發現,他爸當年不是手術失敗直接被推去火化,而是手術成功被我生物學家的母親帶走進行人體研究,然後真的死了。”
許葵愣住。
費計科眼神有些恍惚:“我爸有病,我媽為了給我一個完整的家,做研究救我爸。研究失敗了,我爸走了,她跟着割腕了。走前留下血書,說我終于長大了,還說是因為我才有了問天,讓我把問天做好做大,造福社會。她說問天代表了她和我的父親,許葵……”
費計科喃喃:“就是從那一年,裴紹開始和我過不去,怎麽都過不去,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明明他以前那麽那麽好,怎麽就突然讨厭我了呢?”
許葵愣到很久才回神。
餘仲夜被她那場意外吓到了。
怨毒了撺掇肖路做這一切的裴紹。
幾乎是傾盡了國外全部的身家在大肆掠奪裴紹的産業。
許葵測算的是裴紹會回去。
如果不回去,他赤手空拳奮鬥了小二十年的産業會全部毀于一旦,回去了,也許還有挽回的餘地。
但他就是不回去,一門心思的拉攏葛悠然在自己身邊,咬死了青城研究院不松嘴。
許葵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到現在才算是想明白了。
因為他要報仇,要把問天核心所在的青城研究院毀了。
許葵看着費計科空洞的眼神,心髒悄無聲息的往下墜落,抿了抿唇輕聲問:“你對裴紹……”
許葵說不出來。
費計科看向她:“許葵,讓餘仲夜放了他吧。”
許葵沉默很久:“徐夢媛和向家的股份現在在野貓手裏,餘仲夜能把你從裴紹手裏弄出來,說明敗局已經定了。”
費計科點頭:“放了他。”
許葵:“放虎歸山,讓他修身養息後卷土重來嗎?老師,弑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費計科:“我知道。”
許葵驀地站了起來,狠狠的砸了桌子:“知道你還讓我放了他!”
費計科仰頭看她:“不然我又能怎麽辦?許葵……你不知道他爸媽有多好,真的很好很好很好,是我見到的最好的爸媽。”
費計科淚流滿面:“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我又能怎麽辦,裴紹……裴紹他這些年過得很苦,很苦很苦,他比我還小幾個月呢,小時候特別愛笑,可現在……你知道嗎?你明白嗎?”
許葵跟着哭了,“老師,就算是放了他,你們也沒有路可走。”
費計科不是個會被人欺負的性子,在國外多次被搶身邊的女人,許葵偶爾想起來總是會疑惑。
現在想想。
因為搶他東西的是裴紹。
費計科是個很念舊很念舊的人。
這種人栽在裴紹手裏,以後……怎麽辦啊。
“我倆一直都沒路可走,我是他打斷骨頭連着筋的仇人。”費計科說:“但我還是想讓你放了他。”
許葵:“你想好。”
費計科說:“我想好了。”
“不後悔嗎?”
費計科點頭:“不後悔。”
許葵點頭:“好。”
在費計科起身要走前攔住了,“問天是我的了。”
費計科愣住。
許葵說:“不是為了交換裴紹出來,是因為問天總部現在在餘仲夜手裏,青城研究院也在餘仲夜的手裏,是通知,費計科,以後問天是我的了,和你再無瓜葛。”
費計科嘴巴開合半響,最後說:“好。”
費計科走了。
許葵站在門口看着他的背影。
上次看是費計科去找裴紹,那會背影全是視死如歸,這次再看,全是茫然無措。
許葵覺得她能幫費計科的只有這麽多了。
把他和裴紹之間攔路的石子搬開一點點。
卻不知道這一點點,到底有用沒用。
晚上餘仲夜回來,許葵把這件事說了。
餘仲夜把玩她頭發的手微頓,低頭看她:“不。”
很絕對。
餘仲夜說完松開許葵盤腿坐正:“裴紹不止要一無所有,還要去死。”
許葵也盤腿看他,良久後說:“餘先生。”
餘仲夜沒商量餘地的颚首:“說。”
“我突然很慶幸。”時隔一年,許葵揭開了心口的傷疤。
“很慶幸我們之間橫着的,不是費計科和裴紹之間這種過不去的深淵,也很慶幸,我姐姐是愛我的,只要我去她墳前告訴她,我現在很幸福,她應該不會再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