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義不敢反駁自家主子的話,只能無聲抱怨。
張良心中悲痛:“我們籌備刺殺太倉促,怪我太心急,是我的錯誤判斷害死了大力士,最後導致刺殺失敗,臨死前大力士讓我快逃,是我對不起他。”
張義說:“主子,不是你的錯,你也被流矢射中,再說了只有你活着才能為韓國和大力士複仇。”
張良嘆氣:“嬴政狡詐,我們只能從長計議,我心中悲痛不已,待秦軍離開後,抄小路回博浪沙祭奠大力士時遇到了這位昏迷不醒姑娘躺在路邊,她緊緊抓住我的時候,她求生的意志給了我莫大的安慰,唉……”
屋內,農婦窘迫的看着兮月公主說:“不好意思……家裏窮,沒有什麽好衣服,這是我年輕時穿的衣服,你試試看吧。”
兮月公主默默的穿上了農婦給的衣服,相對于兮月公主的身材,這件衣服有些肥大,更襯托出她的瘦削,農婦看兮月着公主長長的秀發,忍不住贊嘆道:“姑娘的頭發真美,如瀑布一般!”
兮月公主沒有回答她,而是問她:“你是張良的妻子吧!”
農婦說:“不是!不是!子房先生尚未娶妻,我丈夫死後,我帶着兒子颠沛流離,後來街頭乞讨,遇到子房這個貴人,救了我們母子倆,還讓虎虎給他當幹兒子,我……我……感激不盡,!”說着說着農婦眼眶竟濕潤了。
兮月公主心情突然放松了些,對他們的戒備也少了幾分,天下那麽大,她覺得不會這麽巧才逃出來就遇到她記憶中的張良。既來之,則安之,她先留下來觀察一下吧,況且現在嬴政一定派人找她,躲在這裏興許安全些。
她走出房門,張義看着她,張大嘴巴說:“仙……仙女!”
兮月公主無視他徑直走到張良面前,張良自然的移開視線,禮貌的問:“姑娘感覺如何了?如果有不方便的地方可以和阿娣說,就是剛剛幫你的那位大姐。”
兮月公主點點頭,張良雙手遞給兮月公主一根樹枝又問:“倘若姑娘有問題的話也可以告訴我,如果你認得字可以寫與我看,如果不會也沒關系,你比劃,我也認得一些。”
兮月公主啞着嗓子說:“我會說話。”
張良尴尬的說:“對不起,是我誤會了。恕我冒昧,請問姑娘是哪裏人,怎麽會出現在博浪沙?”
兮月公主從小到大都沒接觸過外面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怎麽說。
張良微笑:“姑娘不用擔心,我們不是壞人,你當時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所以只好冒昧把你帶回來了,想問一下你的來歷,怕你的家人擔心,我們可以把你送回家。”
兮月公主:“我沒有家,沒人會擔心我。”
張良:“抱歉,其實從我才開始,我就覺得姑娘像我的一位故人,請問姑娘是哪裏人,叫什麽名字?”
兮月公主這才發現張良的手在微微顫抖,答案呼之欲出,她反而冷靜下來了:“我是陽翟人,名叫韓兮月。”
張良瞬間整個人激動得顫抖:“兮月,真的是兮月!”
張義大叫:“什麽!兮月?哪個兮月?啊啊啊,兮月公主!”
張良:“我是張良呀,我的父親是張平,姐姐柔姬,小時候我在公子府和王宮都教過你讀書,你還記得嗎?”
兮月公主腦子裏畫面一閃而過,可人臉都太模糊,記憶中她很喜歡張良,可是現在再看到長大後的張良,眼前這個男子風度翩翩、俊逸寧人,是所有少女都為之傾心的,可兮月公主竟沒有想象中那樣激動,年少驚鴻,随着時間,在後宮争鬥中被磨滅殆盡,那份青梅眷戀早已淡了味。
兮月公主心中酸澀,像被人捏住心髒一般,她點點頭:“嗯,我記得一些。”
張良将她輕柔摟進懷中,漸漸收緊手臂,如擁珍寶般。
兮月公主潸然淚下,張良的擁抱如記憶中一樣溫暖可靠,可她已經沒有記憶中那麽喜歡張良了,這樣的認知讓她感到悲哀,她緊緊回抱張良,把彷徨、委屈、害怕和痛苦統統釋放在這溫暖的懷抱中。
張義和阿娣被張良的話驚掉下巴,紛紛風中淩亂。
而嬴政現在已經瀕臨暴怒的邊緣,任何人,任何事,都可能讓他動怒,去迎神的一路上電閃雷鳴。閻樂已經派人在博浪沙的方圓一百裏尋找刺客的下落,他在一個鐵匠鋪裏找到了線索。
鐵匠說:“大約在幾個月前,有兩個人來找我鑄造一個大鐵球,我不知道要幹什麽。我就造了。”
閻樂說:“那兩個人長什麽樣?”
鐵匠哆哆嗦嗦的說:“一個是粗犷的糙漢子,另一個書生模樣的………”待鐵匠說出了張良的長相,閻樂說:“就算不知情,刺殺的武器是你造的,也算同謀,殺掉吧。”
鐵匠還沒有哀嚎出聲,就被殺死了。閻樂把張良的樣貌命人畫下來,成為帝國的通緝犯,賞金萬兩!
而兮月公主也榜上有名,賞金萬兩,外加高官厚爵,必定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秦王宮裏,胡亥急的團團轉,一點辦法也沒有,他的兮月母後就這樣沒了,他絕對不接受。趙高笑着,卻笑的無比陰狠,對于兮月公主的逃跑,他是始料未及的,沒想到兮月公主真有膽子,以為這麽多年早就把她馴化成乖巧的狗狗,沒想到啊沒想到,她竟丢下王後的身份和龐大的産業逃跑了,他一定要把她找回來,拔了她的爪牙,讓她再也不敢反抗!
歲月靜好,漸漸西斜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風停息了,世界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響,仿佛怕驚動擁抱的兩人似的。
兮月公主靠在張良胸口,聽着他紊亂的心跳,慢慢平複心情,突然兮月公主感覺有什麽液體滴落到她的脖子上,轉瞬即逝的熾熱後是一片冰涼。她突然意識到:“張良哭了。”
張義看着自家不争氣的主子,搖搖頭咳嗽了幾聲,這麽多年還是想着兮月公主。
兮月公主掙開張良的懷抱說:“你就不怕我是假的兮月公主嗎?萬一我不是呢?”
張良拉住她說:“我想過,哪怕是萬一,哪怕是謊言,如果有一個人能告訴我,她就是兮月,她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我……一定會相信…”
兮月公主眼眶濕熱,大滴大滴的眼淚流了出來,張良為她擦幹眼淚,撫摸着她的長發說:“兮月別哭,我不想看到你流淚的樣子,我會無法原諒自己。當年,我想回去救你,可是…我對不起你!我是廢物,我被他們打暈錯過去救你的機會,對不起!”
兮月公主哽咽:“是我對不起你,柔姬姐姐為救我而死,後來到了秦國穗子姐姐也被我害死了。”
張良:“不是你的錯,倘若不是秦國攻打我們,我們也不會國破家亡,況且你現在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就可以了。”
張義終于忍不住提醒道:“公主,主子,這是在外面人多口雜,先進屋吧。”
兮月公主和張良這才反應過來。兩人激動的心情總算平複了許多,阿娣笑着說:“別在外面站着了,有什麽話,進來說吧!”
兮月公主率先走進屋子,張良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想來兩人的重逢,其實高興激動的只有他一人,剛剛是他太失禮了。
進了屋,張良說:“我忘了介紹,她就是韓國公主,韓兮月。”張良,阿娣,張義眼神交流了一下,默契的跪在了兮月公主面前,兮月公主慌忙拉他們起來。
張良說:“兮月公主,其實這次我在博浪沙是為了行刺嬴政,可是我失敗了,我對不起韓國!”
兮月公主蹙眉:“原來那天的騷動就是你……你一個人嗎?”
張良:“不止有我,還有大力士,可他被射殺,只有我逃了出來。”
兮月公主說:“你們快起來再說吧,韓國已經覆滅,我也不是什麽公主了,我們是平等的。”
張義站起來說:“那是,還是公主你開明,哪像主子那般迂腐。”
張良說:“兮月公主說沒關系不代表你可以肆意妄為,還不快去準備柴火。”
張義癟癟嘴出去了。農婦說:“你能先聊,我去準備晚飯。”
人走光了,兮月公主和張良尴尬的站在一起,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張良說:“兮月,這些年你還好嗎,你去了哪裏,我想了解關于你的一切,還有那些我不在的空白時間裏,你經歷了什麽…”
兮月公主最怕張良問這個,果然該來的總會來。兮月公主把自己想好的話告訴張良:“我從王宮裏出來被抓到秦國王宮裏當宮人,這次我跟随大部隊去迎神,後來突然兵荒馬亂我就跑了!”
張良沒有去懷疑兮月公主話的真假,他沉浸在心疼兮月公主的感情漩渦中。
張良說:“對不起,讓你受苦了,對不起……”兮月公主說:“沒關系的,我只是一個掃地宮人,一點也不辛苦。”
張良說:“對不起,沒能保護好你,我不該讓你受這樣的苦。”
兮月公主微笑着搖搖頭說:“沒關系的,這些年一晃而過,沒什麽好自責的。”
張良突然噎住,兮月公主果然沒有重逢的那種喜悅,無論是關心的話語還是恭敬的話語她都全盤接受,可沒半分回應,除了生疏,一無所有。張良安慰自己一定是分別太久的緣故,以後會慢慢好的。
兮月公主說:“張良,我還沒有出過宮呢,現在我出來了,你帶我走走吧。”
張良看着兮月公主說:“兮月這邊走。”
穿過籬笆院牆,走過長長的田間小路,一片池塘出現在他們眼前。池塘邊有着青青的草地,兮月公主和張良坐在那裏,看着夕陽的餘晖。
張良有很多話想對兮月公主說,可是卻無從說起,有千言萬語,卻如骨鲠在喉。
兮月公主說:“你這次刺殺的事…?”
張良挫敗的說:“這些年我一直奔走尋找反秦勢力,經過周密的計劃,我們決定在博浪沙刺殺嬴政,可是我失敗了,還連累了大力士,現在恐怕全國上下都在通緝我吧。”
兮月公主擔憂的說:“那怎麽辦!”兮月公主知道嬴政的殘忍,萬一,萬一張良淪為階下囚,她不敢想象!
張良微笑着說:“沒事的,這裏很安全,只要我們不暴露身份。”
兮月公主:“你就那麽肯定嗎?萬一…”
張良說:“不會有事,就算嬴政勢力再強大,沒有三四年這個消息不會傳到這裏的,到時候再說,就是要委屈你跟着我受苦了。”
兮月公主說:“怎麽會呢,我沒想到掏出來就能遇到你,還好是你,不然我也不知道我又會流亡帶哪裏。”
張良說:“還好我去了博浪沙,遇到了你,以後我們複國道路上又壯大了勢力。”
兮月公主搖頭:“我只是一個寂寂無名的公主,我什麽忙都幫不上。”
張良:“不會的,當年我和貴族們帶着公子韓成逃到張莊,韓成平安長大,以後我們聯合其他勢力推翻秦國,到時候還需要兮月公主輔佐韓成。”
兮月公主:“我嗎?我恐怕不行。”
張良:“必須是你,你是韓國最尊貴的公主,是女神白月姬的女兒。”
兮月公主微笑:“那就一起努力吧。”
張良想:“我也要用餘生來守護你的笑靥如花。”只是他不會告訴她,如果她微笑,他勝過得到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