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時間的推移,兩個月了,兮月公主沒有能逃走的機會,她知道,嬴政不信任她,而夢姬也是監視她的人。
迎神的隊伍一路向東,來到了博浪沙。這裏地勢低窪,四周都是灌木叢,視野受阻,野草長的很高,差不多到成人的胸膛。護衛隊警惕性提高,小心翼翼的開着路。閻樂為了以防萬一叫嬴政換了馬車,當時害怕被行刺,所以嬴政與兮月公主坐在最後一輛馬車,現在閻樂怕行刺者可能會想到這個。就讓嬴政上了第一輛馬車,因為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兮月公主看着嬴政離開,并沒有覺得放松,因為這證明看守會更加嚴格,她開始有些懈怠了,她覺得自己恐怕是逃不出去了。
她越緊張越覺得脫力,只好拿出錢幣占蔔,這是當年在宗廟偷學的,她在遇到不能開解自己方法的時候,她就會拿出來占蔔,夢姬好奇的看着,她還是第一次知道兮月公主會占蔔。
錢幣落下,卦象竟是大吉,兮月公主的心總算安定下來。
而博浪沙的出口處,早就有人在等候着了,高高的灌木叢中,站着一位衣袂飄飄的男子,正是韓國丞相之子張良。
為了複國,張良去下邳尋得大力士,因為東海君的舉薦,還有大力士本身就痛恨秦國,輕輕松松的,他答應了張良的要求。經過一年的準備,他們早就等候在這裏。
張良知道博浪沙地勢易攻難守,适合行刺,但也因為這樣護衛隊會提高警惕,他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所以埋伏在出口處,這裏視野開闊了,所有人都會放松警惕,正是這時将嬴政的人頭拿下。
張良說:“嬴政疑心病重,肯定會換乘馬車,我想他會在最後一輛馬車上,可是在這裏他更不會掉以輕心,所以最有可能在第二輛馬車上!”
等到迎神隊伍走到出口時,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大力士看準時機,将一百二十斤的大鐵球砸到了第二輛馬車上,剛準備下馬車的嬴政聽到一聲巨響,後面的馬車碎的七零八落。有人大喊:“護駕!有刺客!保護皇帝陛下!”
護衛隊不敢貿然進草叢,閻樂叫弓箭手往草叢裏射箭。張良和大力士沒跑幾步,大力士就被箭射中,張良回身去扶他,大力士推開張良說:“快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走不了了,你快跑!”
張良就在這取舍之間,選擇了逃走,他的命早就不是他的了,他不能死,幾經掙紮,大力士推開了他,箭矢像雨點般射來,張良咬牙離開了。
一時間隊伍裏亂成一團,馬受了驚,不停的嘶吼,兮月公主突然覺得時機到了,她拉開簾子想跑,夢姬拉住她說:“王後娘娘不要亂跑,外面危險!”兮月公主兇狠的拔下簪子抵着夢姬的大動脈說:“放我走!不然殺了你!”看着雙眼通紅的兮月公主,夢姬知道,她不能再逃避了,她溫柔的說:“王後娘娘,你走吧!”
說完掩護着兮月公主下了馬車,兮月公主在草叢裏穿梭,漸漸遠離人群,她心髒狂跳,她知道自由就在不遠處,她瘋狂的奔跑,任憑樹枝劃破她的衣服,弄傷她的臉,荊棘刺破她的鞋子,紮爛她的腳,她已經不管不顧了。不知跑了多久,她腳下的地面坍塌,兮月公主整個人滾下了山崖,一陣劇痛襲來,她暈了過去。
不多時天上下起了大雨,把山崖沖刷平整了,泥土把兮月公主身體掩藏起來,不細看是看不出來什麽的。
等所有人發現兮月公主不在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夢姬也消失了,而士兵們冒雨找了一夜,順着逃跑痕跡最後只發現了兮月公主的鬥篷和夢姬的屍體。
嬴政暴怒,把夢姬的屍體大卸八塊,拿去喂狗。可他沒有時間耽擱,迎神隊伍繼續出發,嬴政讓閻樂快馬加鞭回到鹹陽宮,派出禁衛軍,尋找兮月公主。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在兮月公主身上,下了幾天的雨總算停了,她艱難的睜開雙眼,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灘小水窪,她恍惚想起,她逃了出來了。
兮月公主看着水窪裏的倒影,一身白衣的人站在她面前,求生的本能讓她拉住白衣人的下擺,然後她又一次陷入昏睡。
白衣人于心不忍,将她從泥堆裏挖出來,抱上了馬車。
兮月公主醒來時,已經是七天後了,她感覺自己像被層層鐵鏈困住一樣,全身僵硬,當她艱難的爬起來時,險些被自己狼狽的樣子吓到。
兮月公主全身都是堅硬的泥塊,随着她的動作一塊塊的往下掉,酸臭的味道傳進她的鼻子,她輕輕的聞了一下自己,然後嫌棄的皺起了眉頭。這時一個人掀開馬車的簾子走了進來,兮月公主艱難的适應了光亮,她恍惚記得一個白衣人救了她,她看着眼前的這個人,頓時沒了話語。
兮月公主眼前的這個人是個矮個子,一對招風耳,一雙眯眯眼,臉兒圓圓,還有一個雙下巴,讓人感覺面相尖酸刻薄。而這個看起來尖酸刻薄的人正是白衣人的随從——張義。
張義捂着鼻子看了眼兮月公主,就對馬車外喊道:“公子!這個人總算醒了!”白衣人掀開簾子彎着身子走了進來說:“姑娘好些了嗎?你昏迷不醒七天了,現在總算醒了,你感覺怎麽樣?”張義嘟囔着說:“還能有什麽感覺,上好的棉被給她了,能不好嗎,真糟蹋了棉被。”
白衣人呵斥道:“休得無禮!棉被再好,比得上一條人命嗎?”兮月公主呆呆的看着白衣人,這個人是?
白衣人看着兮月公主呆呆的看着他,以為她身體不舒服,于是問:“姑娘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兮月公主這才緩過神來,搖了搖頭。張義說:“她會不會是個傻子啊?”
白衣人皺了皺眉頭說:“張義出去!”張義看自家主子生氣了,只好下了馬車,看馬差不多休息夠了,又開始行路了。白衣人說:“我家仆從冒昧了,我的名字叫做張良,字子房。姑娘不嫌棄的話……”
兮月公主突然瘋了似的拽住了張良的胳膊,張良說:“姑娘怎麽了?”兮月公主看着張良的眼睛,從他的眼睛裏她看到了一個披頭散發,全身泥塊,神情瘋狂的女人。兮月公主想過幾千幾萬種與張良見面的場景,卻沒有一種是如此狼狽的,不堪的,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眼前這個張良究竟是不是她要找的張良。
兮月公主慢慢的放下了手,努力回憶着記憶裏張良的臉,可她怎麽也想不起來,之後無論張良問什麽,她都不再理會了。
又過了半個月,兮月公主還是這樣在馬車裏發黴,這輛散發着惡臭的馬車進了一家農舍。
張義激動的跑下來說:“終于到了,我都要吐了!”張良嚴厲的說:“張義!休得無禮!她肯定有難言之隐,所以才變成這樣,你不要取笑他人!”
張義無奈的撓撓頭,心想:“這個髒女人肯定是腦子有問題,而且還是個啞巴,這麽久了也不見得會講話。”
兮月公主顫顫巍巍的走下了馬車,這一次她心裏不再那麽彷徨。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從房子裏跑出來抱着張良的大腿說:“啊爹你總算回來了,想死虎虎了!”
接着一個農婦笑着走出來說:“不要纏着子房,他舟車勞頓,讓他好好休息!”
虎虎拉着張良的手說:“啊爹,我和啊娘養了一群小雞,我帶你去看!”
兮月公主看着這和諧的一幕,突然癱軟在地,如果這是她的張良,那麽時過境遷,他已為人夫,自己又是什麽位置呢?
農婦這才發現兮月公主,她走過來看着兮月公主說:“這姑娘……?”
張良還沒有開口,張義就搶着說:“這是主子從路上撿來的瘋子,你可要小心啊!”
農婦蹲下身來說:“可憐的姑娘,你沒事吧?”
兮月公主猛的推開農婦,現在的她無地自容,她不想看到任何人!奈何農婦力氣極大,拉住她就不放,農婦說:“要是腦袋有問題就不要讓她一個人跑出去,太危險了!”
張義說:“管她作甚,簡直是個累贅。”
看着眼前可憐的姑娘,張良只覺得心裏隐隐作痛,卻不知道原因,鬼使神差的,一向恪守男女有別的張良,不顧兮月公主身上的污穢,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說:“不怕了,不怕了,這裏很安全,你乖乖的好嗎?”
兮月公主安靜下來,眼淚簌簌流淌。見兮月公主不鬧了,農婦才帶她去洗澡,燒了整整十多缸水,才把兮月公主從頭到腳洗幹淨。
農婦歡歡喜喜的擡着木盆準備把兮月公主的臉擦幹,當她看到兮月公主的臉時,饒是她也身為女人卻感到自嘆不如,天下怎麽會有如此好看的女子。
兮月公主的眼淚還在淅淅瀝瀝流個不停,被農婦這樣看着更是面色不虞。農婦尴尬的說:“對不起,妹子你太漂亮了,所以我……我看呆了,你等等,我幫你弄件衣裳。哦…還有你衣服裏掉出來的東西,我幫你放在桌子上了,你保管好。”
兮月公主看桌子上的盒子,這裏一陣驚慌,這是裝着半塊虎符的機關盒,她不能讓別人知道她的身份,絕對不可以!她想把盒子丢了,可裏面的東西等于半壁江山,茲事體大,她只能留在身邊。
屋外,張義說:“這瘋啞巴來歷不明,我們現在又是逃亡的身份,我看我們還是把她丢出去吧。”
張良說:“我遇到她時候,她奄奄一息,躺在泥裏。我失敗後的心情就如她當時的樣子一樣。可我看到了,她拼命的抓住我,那種求生的的意志,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我相信她一定是個很努力活下去的人。倘若把她丢下,她一個女子如何生存,我又如何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