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陳楚郅往彩虹廣場走，他記着偷聽到的那一句話，關鍵詞“彩虹廣場”、“露天電影”、“韓式料理店”，很容易找到，一圈一圈的人圍着，巨大的幕布，一旁閃着光的料理招牌。
陳楚郅眼睛掃過去，周舟正坐在靠窗的一側，她一會在手機上點點，一會擡頭看看外面放的露天電影。
下午時分還是白色泡泡袖，才幾個小時又換了一條裙子。他說不上來的顏色，很清涼很夏天。
推門走進去，陳楚郅原本還在想要如何自然地打上招呼，但就在他進去的一剎那，周舟恰好擡頭，朝他這看起來。
這是一個真正的巧合，他的臉上亮起誠摯的笑容，朝她走過去，“秦太太。”
周舟經常聽別人這麽稱呼她，但從他口裏說出來，總有些和別人不同的感覺，令她感到別扭，“陳助理呀，你下班了？”
陳楚郅和周舟同歲，他多讀了一個研究生，突然被這簡單的問題難住了，來得沖動，并沒有設想到這問題的答案，“呃，是的，有點事就和秦總說了一下，提前下班了。”
周舟下意識地想到，那秦斂呢，他應該也快下班了吧。點開和他的聊天頁面，想問問是不是快結束了，但陳楚郅就站在對面，不加掩飾的視線籠在她身上，指尖猶猶豫豫地，熄滅了屏幕。
陳楚郅說：“秦總他還在忙。”他在心裏暗暗想着，他這一早走，少了一個幹活的幫手，秦斂下班的時間該會更遲。
周舟放下手機，把話題轉到眼前人的身上，道：“哦。那陳助理現在是有事要忙？”
陳楚郅又扯了一個小小的謊言，直視她似有善意的探究目光，“已經處理好了。”
對異性有探究有疑問往往是拉近距離的第一步，但周舟停住了，不過陳楚郅已經夠滿意了。
他往前走近一步，在要不要拉開她對面的椅子這個問題上有一絲糾結。但他從周舟明亮的眼睛裏沒看出一分拒絕，于是下定決心，這原本也是今天而來的目的。
“秦太太？”
周舟把飲品拿得靠近自己一些，半面桌子更空了，有邀請的意思。這個位子太惹眼了，來來往往的人都會經過，之前并不覺得路人在看她，這會突然不自在起來。
可是不過說幾句話呀，算什麽呢。周舟覺得自己想得太深了，她淺淺吸了一口蜜桃味的氣泡水，跳得稍快的心跳穩下來。
等他坐下，周舟很自然地開口：“陳助理來吃晚飯？”
在公司吃盒飯的時候并沒有想到這一出，為加班不留實力的大炫特炫讓陳楚郅這時候聞到炸雞的香味都有些反胃，這個謊扯不了，他腦子轉得飛快，“在公司吃了，有點累，聽說這家店的氣泡水不錯，正好路過來點一杯。”
服務員實時趕來，幫他點了單，很快送來一杯西瓜味的氣泡水。
彎彎繞繞的綠色吸管，他捏住，“挺好喝，味道好像學校小西門外面那家烤肉店的。”
陳楚郅讀研的學校恰是周舟的本科院校，但他在她畢業的那一年考入，沒有一絲交集。當他還沒正式入職，只是作為實習生來上班的時候，八卦的人事小姐姐在對他的簡歷一番誇獎之後不經意地開口：“X大商院？該不會跟秦總的太太認識吧？”
“什麽？”
“我們秦總的太太，也是X大商院的。”而且一畢業便立即嫁給了秦總，當時秦斂一改工作狂的作風，休了好久的假。但他們一直沒有辦婚禮，公司的八卦從沒有停止過。多嘴好事的人總要從不辦婚禮這一樁上施加惡意的揣測，只不過已經快兩年了，傳言裏他們一直都是夫妻恩愛、情投意合。
這句話起初沒有在陳楚郅的心裏留下任何波瀾，他從沒有生出借此和秦斂攀上親近的想法。職場有它的規則，公司新入職的X大的畢業生每年都有，他根本沒多想。
只是後來有幸受秦總所托，跟周舟認識上，他突然覺得這興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緣分。
只可惜，周舟沒有聽清後半句，她扶着杯子随意地點點頭，視線繞過陳楚郅，眯着眼看外面的幕布。
陳楚郅并不氣餒，順着她的目光也看出去，“劉亦菲？”
周舟的視線挪回來，無語道：“你近視不戴眼鏡？”
“你也近視？”
周舟點點頭，眯着眼又看過去。她的注意力短暫地無暇顧及到對面的男人，陳楚郅的目光大膽起來，姣好的面容上，杏仁虛成長瓜子的形狀，美麗的憨态。
陳楚郅的手在桌面上劃了一下：“那出去看？”
後排還有位置，雖然視角并不好，但肯定比在這裏清晰多了，況且還能聽到聲音。
周舟擡起手機，沒有任何未讀消息，她在心裏盤算兩秒便答應了：“好。”這似乎不是一件該和丈夫的下屬做的事，她心裏也有過極短暫的一瞬猶豫，但很快她決定遵從自己的感覺——她既願意見到陳楚郅，又想湊這個露天電影的熱鬧。
各自拿上面前的果汁走出料理店，中間隔着一、二人的距離往座位上走。
露天電影的觀衆席位最後面只剩角落裏連着的兩把椅子，周舟把靠外的那一個座位讓給了陳楚郅。
還是太遠了，看不清臺詞，但能聽得出人物們在說什麽。
屏幕上一張絕美的臉閃着淚光，即使不知道前面的情節，但周舟還是為美人落淚感到心痛。
陳楚郅斜過半張臉看她。
她的表情随着情節發展越加精彩，擔憂、期待、緊張、心痛、唏噓……中途周舟數次查看消息，可惜只有喻思涵發來一條“終于可以下班了”。
周舟點開和秦斂的聊天，舉起手機拍了一張在看電影的照片給他。
陳楚郅若無其事地轉過頭。
他暗中悄悄靠近，以不為外人察覺的角度偏向她那一側，但這樣的把戲只有一個人耍只顯得他像個傻子。沒有關系，一蹴而就反倒沒意思。
周舟并非是毫無察覺，只把他靠近的微弱氣息當作是自己幽微的心悸，體內被空調冷氣壓抑太久的燥熱猛地蹿到耳後。從頭到尾，包括下午那短暫的會面，陳楚郅眼裏的興奮、欣賞、渴望直白地溢出來，大膽，但是目前來說算不上荒唐。
可周舟并沒有被冒犯的感覺，一點紅暈浮出來又褪下去。不過她總歸是有老公的人，她在自己的底線內行事，對陳楚郅的靠近無動于衷。
一個想，沒有拒絕就是在徐徐默認水到渠成的暧昧。
一個想，沒有逢迎就是不動聲色地不配合。
觀衆席上鬧哄哄的，前面的情侶幾乎全程在拌嘴，為劇情，為手機裏“那個誰”發來的消息，叽叽喳喳。
但兩個人一言不發，大好時光便要被辜負。
陳楚郅知道必須他來主動打破僵局，“你覺得這個男人很深情麽？”
“當然，他就是。”
說的是電影裏的男主角。
陳楚郅賤兮兮地問：“要我劇透麽？”
“……”周舟果然耐不住疑問，轉臉期待地望着他。
陳楚郅胸有成竹道：“他後面娶了別的女人做老婆，還生了孩子，一家三口好幸福。”
周舟啞然，“你怎麽知道？”
“我看過這個小說。”
周舟轉頭繼續看電影，她總覺得陳楚郅在騙她，男女主明明此刻就很相愛啊。
除了牽挂情節，隔幾分鐘便注意手機。但一直到結束都沒有等到秦斂的回複，很正常，但還是要失落。
他不是那種不回消息的人，只是沒看到罷了。有那樣多的事情要忙，要賺錢供她享受，不能怪他。
早被陳楚郅劇透，到最後沒有太多的意外。觀衆們三三兩兩的起身，多是情侶，看一場電影像喝醉了一樣，女孩子歪着身子被男朋友從椅子上拉起來，有的靠着對方的懷抱，把對男主的失望發洩到男朋友身上，“大豬蹄子！不許碰我！”話是這麽說，但一點沒有掙開對方臂膀的意思，男孩子也沒當回事，依舊抱得緊密。
周舟垂下眼，身邊的人不是秦斂。
幕布都暗下去了，周舟和陳楚郅兩個人顯得十分清流，還坐在一起，但各自端正，面貌上看起來是年輕的打工人，都還沒脫去學生的稚嫩，手裏都有一杯果汁。就像大學裏出來逛街的一對佳偶，不過還差男孩子熱烈的追求和女孩子含羞的答應。
陳楚郅道：“電影沒有小說好。”
周舟有點心不在焉，“你們原著黨總是這樣說。”
陳楚郅沒有再争辯，他頗享受此刻，盡管襯衫貼着背脊已經出了汗，他卻感到些許惬意。
有工作人員在一排一排地收拾折疊椅，周舟收起手機，道：“走吧。”
才八點多鐘，秦總不至于這樣早便完成工作，陳楚郅不願就此結束，“秦太太。”
“嗯？”喉腔裏升起來的聲音混混沌沌的，配上浮了一層水光的大圓眼，陳楚郅一時忘記自己想要展開的話題。
兩個人走在彩虹廣場的步行街上，走一步遠一些，再走一步，靠近一些，慢悠悠地晃着。
周舟是想要等秦斂一起回去的，一時間猶豫要不要再找家店坐着，估計還有一個小時呢，去車裏也太悶了，這樣走走也不錯。她邊走邊想，身邊有一個活生生的人陪伴，總好過守着悶嘴的手機。
“你說呀？”周舟一直沒等到他說話，有點奇怪。
陳楚郅定定神，他讀書的時候很聰明的，工作之後變笨了許多，但這時候雙商又都在線，“秦太太，您要等秦總下班嗎？”
他篤信周舟這慢得跟烏龜賽跑都會輸的步伐必定事出有因，總不會是為了跟他多呆一會。當然啦，他在心裏分析，他總歸也是原因萬分之一，至少他不叫她嫌惡。
“對。”
那您為什麽不去公司呢？陳楚郅只是這麽想，但沒有問出口，畢竟其實這樣更合他的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