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談教授是見不到了,姑姑和心怡還在樓下等着,周舟沒有和師洋洋多扯幾句,在他有點落寞的神情裏往外走。
“有空多聯系啊,老校友。”
周舟敷衍道:“知道了。”顯而易見他想聯系的人是喻思涵,而喻大美女從大學時代就在拒絕他的示好。
周舟心裏嘆氣,都不知道喻思涵還記不記得住這號人了。兩年,似乎并不久,但許多人和事都變得好模糊了,時間治愈人的創傷,也悄悄帶走一些別的作為報酬。沒有人可以拒絕這種交換。
等到和姑姑會合的時候,她臉上還有點沉思的印跡,心怡同樣擁有年輕人的充沛的感情,悄悄問她;“姐,你怎麽啦?”
“啊,噢,沒事沒事。”周舟回過神來,“你怎麽怎麽來的,開車還是打車?”
心怡的車技并不好,對來三院的路程不熟悉,一早選擇打車來。周舟因為秦斂先走一步,也只能打車走。
兩人各自叫了車,在醫院門口大樹的陰翳下等車來。
“說好了,挽上要來我這吃頓飯的噢。”姑姑臨別前不忘叮囑。
“是,我一定到,秦斂麽,他不加班,也一定來。”周舟不敢把話說得太滿,秦斂是有“正事”的人,他的時間表緊湊,且有他自己的規劃,周舟自覺扮演“賢惠”的妻子,在兩人之外的場合無比體貼諒解。
姑姑聽到“加班”兩個字,連聲應道:“是,小秦還是事業重要的。怪我先沒想到,他要有事,就算了,改天啊,但晚上你一定來啊,說好了的啊,我□□好吃的。”
她明明也是有家小店的,按師洋洋的說法還是甚至能被叫一聲“周老板”的,但所有人都會默認她是無業游民,沒有事情做。
周舟應道:“好。”
十點鐘還不到,太陽已經升得好高,蒸得人如被炙烤,好在車來得很快,幾乎是同時,兩撥人都坐上了車。
夏天不開空調還怎麽過啊。
周舟一上車便感受到車裏打得很足的冷氣,剛剛在膨脹的熱氣裏幾次産生煩躁想吐的感覺,坐下來不過幾分鐘便消失了,食欲恢複得太快,無業游民該是時候考慮午飯吃什麽了。
叫外賣吧,一定要配一杯牛油果奶昔,這麽想着,很快到了小區,周舟舉着手提包在頭頂,快步走着,将進單元門的時候,卻見到喻思涵。她是最愛惜自己臉蛋的人了,這時候卻連把傘都沒打,失魂落魄地低着頭走在小道上。
“思涵!”周舟迎過去。
喻思涵聞聲擡頭,茫然的面孔上流露出難過,眼眶還有點紅紅的。
“出什麽事了?”
“舟舟……”
她認識的那個喻思涵即使遇到挫折,被刁難、被打壓,她也從沒有露出這樣狼狽的神情。
“先跟我回家,回去說。”
喻思涵沒有反對。
喻思涵半個身子癱在沙發上,直截了當道:“我要和姚誠分手了。”
“啊?”周舟在抽紙巾的手停了停,回頭看她。
“對,我決定好了,要跟他分手。”
“是他媽媽又作妖了?”
喻思涵接過紙巾,借着手機相機小心地把眼周暈出來的一點妝粉擦掉。
“歸根到底在我。是我想錯了。”這話好冷靜,喻思涵已經從剛剛的情緒裏走出來了,“今天一早姚誠他媽媽來公司堵我,又跟我好話壞話地說盡,真沒意思。”她省去了那些“壞話”到底有多不堪入耳,也沒提那些“好話”包含了多少瞧不起人、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姚誠呢?他裝聾,還把手機關機。我曉得他在家,我就在樓下看他的窗戶。”喻思涵仰着頭,“我就這樣仰頭,脖子都酸了,覺得真沒意思。”
“我們有感情,但只有一點點,我之前以為他是有一點愛我,比我愛他的那一點再少一點。不過,我想通了。什麽愛呀,有用麽。”
對上周舟似懂非懂的神情,喻思涵語氣裏帶上了鄭重,“我要跟姚誠拜拜了。”
作出這個決定,喻思涵自己也驀然放松了下來,不必再對着他那盛氣淩人的媽媽陪着笑臉了。
雖然周舟一直覺得姚誠不是那個最合适喻思涵的人,但他們畢竟這麽多年了,尤其在大學時候,感情很好,大家眼裏的財子佳人,這決定來地好突然,她很怕這是喻思涵一時負氣,沖動之後也許傷到的還有自己,“思涵,你真的想好了麽?不再見一面姚誠,跟他聊清楚?”
“咦,舟舟,你不是一直都看不上他的嗎?”
“啊,我不是看不上他,我只是覺得他沒有那麽适合你。”還有他強勢的母親。
“不管了,我和他沒有好說的了。我在樓下徘徊那十幾分鐘已經難過完了,現在已經好了。剛剛來的路上,已經把他删幹淨了。”喻思涵看了一眼手機,“你有事麽?吃個飯就去上班了?那個老妖婆,還想到我公司來撒潑,真以為她是什麽人物哦。”
“那她沒有影響你工作吧?”
“不可能,公司又不是她開的。”喻思涵喝了一口面前茶幾上的果汁,掏出口紅補了一下妝。
想到車還在彩虹廣場的地下停車場放着,周舟便提出去那。
喻思涵挑了一家日料店。等坐下來,一口清酒下肚,喻思涵舒服地發出一聲喟嘆,“我感覺現在自己的腦子非常清醒。”
周舟擡頭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她不提還好,這麽一說總會讓人覺得是故作灑脫,心裏在意地要死還偏偏嘴硬。
“真的麽?”
“是啊。”喻思涵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我可不像你,我什麽時候吃過回頭草?”她在心裏暗暗腹诽,回頭草吃了幾回,和秦斂分分合合幾回,這樣小孩子的把戲,虧得秦斂也願意一塊玩。
周舟反駁不了,轉而問道:“那你不會從此為情所傷,立誓要報複男人吧?”
喻思涵給了面前的人一個小白眼,“我想開了,感情最靠不住了,兩個人別彼此傷害就好。”
“什麽意思?”
就是說,我再談戀愛,就不是談“戀愛”了,無所謂的,情啊愛啊,沒意思。
喻思涵心裏這樣想,但沒說出來,這樣內心最隐秘的地方,她還是選擇藏住。
“你是小孩子,你不懂的。”
周舟翻了個大白眼,不過她現在是相信喻思涵并沒有很受傷了,或者說她的自愈能力異常強大,在短短的十幾分鐘裏便消化了分手這件事。
想了想,還是開口:“思涵,你還記得……師洋洋麽?”
喻思涵咀嚼盡了一塊鮮美的三文魚,才慢悠悠開口:“濕羊羊?噢——他啊,記得啊,怎麽會忘呢?”
“你現在覺得他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哎,就是,我今天陪姑姑去做檢查,在醫院遇見他了,他還提起你了。”
“怎麽,你要給我跟他牽線搭橋?舟舟,我才分手一個小時就不到,你就要急着給我塞男人?”
“我看他對你,餘情難忘……”
“打住,從頭到尾我都覺得他沒意思。”遙遠的邊境小城來的學生,空有理想和抱負,沒錢沒意思。
喻思涵的反應并不讓周舟意外,在學校的時候她就對師洋洋愛答不理,“好吧,我知道了。”
“算了吧,千萬別想這茬,再說了,也不急哈。無縫銜接?不至于不至于。”喻思涵說到“無縫銜接”這四個字的時候,意味深長地帶着偷笑打趣的神情看向周舟,“太急了,總要遇到奇葩的。”
周舟順着她的話想到自己碰上的那兩個奇葩,微微惱羞,“陳年舊事,我都結婚了,你什麽時候才能忘掉!”
“是啊。你都已經結婚了。”
這本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話,卻讓周舟一愣,玻璃杯裏的冰塊觸碰在唇邊,大熱天裏居然生出一鼓涼意。
喻思涵以為是今天自己說的話太沖,讓她不舒服了。即使是好朋友,有時候控制不住地心底也有那麽點若有若無的酸意,當然喻思涵對天發誓,她沒有別的任何想法,她期望她的好朋友,永遠幸福下去。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受分手的影響,讓她難以自控地話裏帶了微刺。
“舟舟?”
“嗯?”周舟放下杯子,看見喻思涵小心地看着她。
“也不早了,吃完了,我們就走吧。”
“好。”
周舟并不是在生喻思涵的氣,她說她“吃回頭草”、“無縫銜接”,這些都是她當年自己幹的事,自己做的決定,那時候喻思涵還勸過,不過她還是一意孤行了。最後一回回頭草吃得最好,不然怎麽會跟秦斂結婚呢?
結婚。這才是讓周舟愣住的詞。
少女的心事就是捉摸不定,過往的和未來的人生總有條小路,沒有被選擇的那條随時充滿誘惑。
她覺得自己和大學時候一樣天真幼稚,一樣是個孩子,可是總有人提醒她,你已經結婚啦。反感的不是□□“秦太太”的稱呼,不是秦斂本人,更不是結婚所帶來的許多東西,大房子,現在正在開的這臺車子,那個每天都在虧錢的服裝店……
是什麽呢?
時間流逝,而只有她一塵不變,是個小孩子。可偏偏,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