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屬春風管 — 第 23 章 章

第 24 章

最終還是選擇了打車,陳楚郅如忠誠的騎士,殷勤地替美麗的公主拉開車門,好像他本該這樣做。

在明大街下了車,人流并不太多,在這溜達的人應該多是附近的居民,老爺爺老奶奶早早吃完晚飯相依偎着同行,牽着寵物狗散步的中年大叔,或是跟在學步車後面一眼不敢離開的新手爸媽,總之,這裏看過去沒有太多的年輕人。

周舟和陳楚郅便格外紮眼。尤其,周舟的懷裏還抱了一束非常顯眼的鮮花。路過的人目光都要被那燦爛的花束吸引,然後移到周舟臉上,再移到陳楚郅臉上,愛評論的大嗓門大爺隔着好遠道:“奧喲,玫瑰呢。”他還有後半句,但因為是方言,陳楚郅沒有聽懂。

周舟有些惱,她把花交給陳楚郅,“給你。”

陳楚郅道:“你不喜歡?”

周舟并非不喜歡,但也不願說喜歡,只對他吩咐道:“你拿着。”

“哦。”陳楚郅聽話地保護好手裏的花束。

邊上一個認真吃着澱粉腸、穿艾莎裙子的小姑娘走過,周舟看她的裙子,也看她的澱粉腸。她突然想起來:“陳楚郅,你是不是還沒吃晚飯?”

陳楚郅問:“你喜歡艾莎公主嗎?”

“喂,是不是?”

“那你吃晚飯了嗎?”

“嗯,吃了一些。”因為以為要被放鴿子了。

“我還沒有。”

“那你要不要先去吃飯?”

“不要。”電影排片太少,只此一場。

又有一個穿着蓬蓬短紗裙的小姑娘從旁邊走過,手上拽着一只氫氣球,長長的繩子上是一顆金色的笑臉星星。

陳楚郅看到周舟的視線也追随了它幾秒。

“給你買個氣球。”

周舟道:“不要,幼稚死了。”

不過真的走到賣氫氣球的大爺跟前時,周舟伸手指道:“我要那個。”

她纖細白淨的手臂從陳楚郅的眼鼻下擡起,順着她手指的方向,陳楚郅看到飄在空中搖搖晃晃的幾只粉紅色豬豬,她點名要其中一只,周舟說:“這只最活潑。”

陳楚郅認同地點點頭。

繼續朝電影院走,周舟拽着繩子有點過意不去:“你真不要先吃點東西嗎?”

陳楚郅道:“那我先吃個澱粉腸好了。”

周舟點頭,陪他在移動小攤前停下。等陳楚郅接過他的那一根後,周舟一開口:“還要一個,放一點點點點辣。”

陳楚郅有點意外:“我以為你不吃這些的。”

周舟問:“哪些?”

陳楚郅付了錢,走遠了老實答道:“垃圾食品。”

周舟問:“為什麽這樣以為?”

陳楚郅道:“我憑空想象的。”

周舟一口咬掉最後的三分之一段,緩緩道:“只有秦斂不吃。”

從前每次提到秦斂的名字,氣氛總要随之一僵,變得有些怪異和尴尬,但這回周舟說得很自然,她本人也正津津有味地品嘗最後的澱粉腸,完全不覺得有什麽膈應的。

陳楚郅回應她:“哦。”

周舟又問:“那你為什麽吃?”

陳楚郅不假思索:“反正我也不是什麽好東……”最後一個“西”字要脫口,他看到正在吞咽的周舟面帶愠色地看他,立刻住嘴,辯解說:“只有我自己,只有我自己。”

陳楚郅笑得讨好,“開個玩笑。”他順手拿過她手裏的竹簽,扔在電梯外的垃圾桶裏。

老電梯,狹□□仄,燈光昏黃,只有他們兩個人,站得也很局促,兩個人一起站正,面向電梯門的時候,手臂便疊在了一起。

陳楚郅想,但凡她有一點閃避,他都會紳士地側過去。但是她沒有。

兩種溫度,兩種膚色,在無意或者有意的碰觸中交換為不可察的戰栗的感覺,心跳或者是呼吸,身體裏有一個倒計時,狂喜。

陳楚郅又想,但凡她有一點不回避,他都會急吼吼地沖上去。但是電梯門開了。

周舟走了出去。陳楚郅捏緊拳頭,跟着也走出去。

“你買的哪一場?”

陳楚郅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一分鐘開始。”

“那快點走。”

陳楚郅取完票,又去買爆米花,而周舟顯得很着急,她抓住他的小臂,“要遲到了。”

陳楚郅做夢一般,他放松身體,“我上班遲到也沒有這樣着急。”話這麽說,但是手上和腳上的速度都加快了,但在檢票的時候,又被攔住了。

“這個氣球不可以帶進去。”

在吃澱粉腸那會,氣球已經從周舟手上轉移到了陳楚郅手上,聞言,他看向周舟,又同影院的人商量,得到同意後,陳楚郅小心地将氫氣球的繩子系在了旁邊一把休息椅子的扶手上,他精心系了一個容易打開的蝴蝶結。

等兩人進到黑黢黢的放映廳的時候,電影已經開始了。

“跟着我走,小心腳下。”

周舟放低聲音:“你小點聲啊。”

陳楚郅果然聲音小了許多,神神秘秘的,不凝神聽都聽不清,但他說:“好。但這一場只有我們兩個人。”

周舟放開音量:“陳楚郅!”

等坐定的時候,大銀幕上又切了一個場景,不知道是什麽關系的人物在對話。

周舟道:“錯過了開頭。”

陳楚郅把爆米花按到她手裏,自己抱着花束微微側身,他看着她認真地看着銀幕。

“沒有關系,只是幾分鐘,錯過開頭的幾分鐘,沒有影響的。”

“噢。”周舟一邊吃爆米花,一邊目不轉睛,她總覺得這種感覺實在久違了,安逸順利。

電影很無聊,十八線的爛片,臺詞暈暈繞繞,情節奇奇怪怪,邏輯不明,周舟總感覺因為錯過了開頭,非常地不得勁,她看得皺起了眉。

陳楚郅看她擰起來的眉心,幽幽道:“你只是來看電影的嗎?”

周舟終于不再看銀幕,轉頭看他,黑乎乎的放映廳裏只有銀幕的光射在他臉上,離得這樣近,周舟第一次發現,他的面孔算不上精致,但毛孔細膩,常年運動的緊繃感和年輕的線條相配合,她盯着他,目光放肆地一寸一寸欣賞。

“舟舟?”

“嗯。”

陳楚郅驀然開口:“你的煩心事是什麽?”

周舟注視他認真的雙眼,故意戲谑道:“你是小孩子,你不懂的。”

陳楚郅拉下臉,他剛要開口,褲子口袋裏一陣震動,拿出手機,他低頭操作一番。

周舟看不見屏幕上的具體頁面,只能看見手機的光也反射在他臉上,中庭鼻梁那一塊更亮了。

她問:“女朋友嗎?”

陳楚郅放好手機,為這問題有點呆滞,他搖頭:“我沒有。”又指了手機,“是我爸媽啦。”

周舟也不追問,不知道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随便啦。”

陳楚郅問:“什麽意思?”

周舟無所謂道:“沒什麽,随口一問。”

陳楚郅卻不肯罷休,追問:“如果我有女朋友呢,你和我出來嗎?”他很想加上“約會”兩個字,但是不敢。

周舟想了一下,“不會。”其實“如果”的事,是不能瞎“如果”的,她跟着秦斂學得了一丁點他的實際,只有一丁點。

陳楚郅心裏有點不平衡,真是不公平,但他沒有資格,他也學着她無所謂的語氣道:“噢,随口一問。”

周舟不在意地繼續扭頭看電影,女主角周旋于親人和他們看不上的男人之間,在兩邊不遺餘力地發力以緩和他們的關系,同時還要應對另一個男人,周舟分不清誰才是電影的男主角。因為不管她和哪個男人在一起互動,背景音樂都是甜的發膩的小情歌,冒着粉紅色泡泡。老掉牙的情節,刻意的巧合,它最大的優點是脫離現實。

現實裏的人暫且借着它掙脫現實。

“你選誰呢?”

“什麽?”

“如果是你,你選誰呢?”陳楚郅在問電影。

“陳楚郅,你怎麽老問‘如果’的事?”

“‘如果’多了,夢就多了,人就可以有寄托。”

周舟好奇地問:“你有寄托嗎?”

“有的。”陳楚郅轉了半邊臉過去,只剩另半邊迎在光影裏,一點晦暗,說不清的情緒。

周舟回到他最初的問題,替女主角作了一個随便的猜測:“應該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她指向銀幕。

女主角和家人聚餐的間隙,在酒店同一樓層的另一個小包間與他私會,他們食指連心,擁抱,然後親吻。

再無旁人的放映廳裏回蕩着他們的專屬甜蜜音樂,彷佛從銀幕裏也飛出了若幹粉紅色泡泡。陳楚郅若無其事地側向她那一邊,看到她眼角閃爍的小顆淚花。

周舟吐槽故事的爛俗,還是不免為這爛俗中的某一瞬感動。忽然,她感到黑暗中某種氣息的接近,在她搭在扶手上的手邊,氣流、氣溫、磁場,不知道應當怎樣表達,在她凝神之際的悄然靠近露出蹤跡,她用視線精準捕捉到了——陳楚郅的手——在她的手邊蠢蠢欲動。

陳楚郅小心翼翼地看她,揣測,遲疑,忐忑,他不說話,只做口型。

周舟抿了唇。

陳楚郅等待了許多秒,在電影中的男女這個漫長的吻結束之前,在她眼角的淚花幹涸之前,他張開掌心,把手裏的一張紙巾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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