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郎年最少 — 第 27 章 歲終帖

歲終帖

這李婆子一時給唬得一愣一愣的,可是潑也沒地撒了,理更沒處歪了,只好一卷袖子逃了。

不過見她走了,十八娘想了想還是與四巧道:“阿姊,我方才只是因不喜那人口舌無忌才嗆她,若她家真有難處,我也沒想為難她。”

四巧雖不比她大許多,瞧着她眼神卻像看小孩似的,捏了捏她的手笑道:“小神仙娘娘,你是和人打交道還打的少着呢,有的人你越憐惜她,她也不念你好,反覺得你好欺負。這個婆子家本也沒有那樣難,不算大富大貴,在城外卻有屋有地,不過是忖着吳小郎君沒把這放在眼裏,想撒潑占下這便宜罷了,真有難處那幾個姑婆,我說請她們來暫住住,她們還要臉不肯來呢。”

“有時候這人可不就是吃虧在太要臉麽。”

“莫嫌阿姊說話直,你這樣的小娘子,便是不識人又瞎心軟,你疼那些刁滑貨,他們可是專挑你欺負的,阿姊也是十幾歲過來的,怎會不懂。”

十八娘醍醐灌頂,果然還是得歷練才能知事,不禁對四巧心生仰慕起來。

她也知既然從家裏出來,不會全是好事,總得獨自見識各樣的人,對付各樣的人,哎,學海無涯原來不僅僅說的是書本吶。

……

本來是要買宅子,現下沒買成,鄭娘子便又說既然有現成的就不買了,不如置辦別的産業去,收回頭錢比買宅子快。

她也想想嘛,住在這也是合情合理的,她家裏那麽大的房子也沒不舍得吳虞住啊,是他自己沒住就跑了……

大不了以後分他一間。

鄭娘子丈夫見安頓好了便先回了江都去,這一走也有了七八日了。家裏的事還沒完呢,大伯父雖不能來捉她,可也不會全然放任,她不過猜着,崔掌事果然便來了。

想來辛氏也是知道,若派了伯父的親信來,她必不會見,這才派了崔掌事。

崔掌事一進屋,便開門見山:“十八娘,你伯父說他不阻你留在洛陽了,但讓你把兔園的契書還回來。若你不聽,他便不顧伯侄之情要告你了。”

“吓唬我呢。”

十八娘笑着看崔掌事道,“我可沒見過什麽契書。雖王宅和兔園按理都有我的一半,契書卻從未在我手中過,如今丢了怪到我頭上,這是什麽道理。”

崔掌事卻不大,反只是笑了笑:“十八娘究竟長大了。”

十八娘也沒多解釋:“崔掌事定也知道我伯父要将兔園北苑賣給馮家的事。”

崔掌事嘆了口氣,卻沒說話。

十八娘又道:“我知崔掌事在王家鞠躬盡瘁幾十年,對王家之情并不亞于我,可我若将契書還了,伯父會忍住不賣?”

崔掌事仍是無言以對。

可等了會兒卻又道:“王公是家主,我無論如何得忠從。”

“崔掌事可想過自己是忠于誰?”十八娘輕聲問,卻讓崔掌事一愣,“當初是祖輩提拔了崔掌事,崔掌事若忠于他們,便不該由着伯父敗家業。若說以後嘛…我大伯父已近六十了,這主卻早晚也換別人來做……”

崔掌事一怔,擡頭看向十八娘,十八娘卻只是道:“我是說,長兄和嫂嫂未來要接管王家的,若崔掌事放縱伯父,是要讓他們兩手空空麽。”

“我自然不願如此!”崔掌事果然急了,卻也聽出來十八娘是故意激他,嘆一聲更是無力。

可十八娘沒有再咄咄逼人,反而溫聲問:“我記得崔掌事的孫兒今年也有八歲?不知在何處念書?”

“不過……在個小學堂胡亂念念。”崔掌事卻窘迫起來。

能在王宅做這許多年掌事,錢與權都不是碰不到的。崔掌事原在老一輩身邊,太公們去了以後繼續跟在大伯父身邊管着王家諸事,是實幹的人。可伯父揮霍家業他并不百依百順,時常勸阻,伯父便并不太瞧得上他,但又礙于他的本領資歷,還得用他。

他把孫輩轉為農籍去念書不難,可因大伯父不發話,他也未敢把孫兒往王家族學裏送。

也正像四巧所說,十八娘不禁想,有時候越要臉越吃虧,崔掌事這樣一直恪盡職守要臉面的,倒誰也想不起來拉攏他,但反過來想想要臉的人也更可靠。

十八娘擡手便從書本下取了封信遞過去:“崔掌事将這給大堂兄和嫂嫂,安置崔小郎到王家族學念書,族學先生總比外頭的小學堂強。”

崔掌事捏着信手竟有抖了,好一晌才道:“難得十八娘還惦記老朽家的事,小娘子且放心,契書之事,我回去周全說詞。”

……

果然崔掌事是投桃報李的,他回去後七八日,不僅沒人再來讨契書,還和大嫂把她家裏的衣飾書冊拾掇好運了好些來。從前幾年伯父代她打理家業,賺的不少,她吃穿才能花幾個,盈餘的錢也算清楚給她送來了。

眼看着到了年底,可她想了想,也不願意陳嬢嬢和阿滿阿漻為了她背井離鄉與家人不得團聚,便寫了封信回去說現下不便接她們過來,且留在江都安心過年。

雖與四巧相識不久,可也覺得出是着實親熱人,而她自己也有名有姓,又識得程家人,若出事有處求救有人追究,所以也不怕被半夜套麻袋賣了去,便讓鄭娘子也回家去了。

自然她自己便不回去了,不然怕是出不來。

不過她也不是頭一遭自己過年。往年她小時候陳嬢嬢和阿滿阿漻沒來的時候,一到年節祖父反而常去齋戒的,有的照看她的婆婆家裏人也在王宅,看她年紀小,給她糊弄一口吃的哄睡了也就回家去了。

還記得一個更謹慎的,怕她半夜醒了找不到人會告狀,便給她吃了好些加了酒的醪糟圓子,結果睡到了第二天好晚都叫不醒,這才露餡,祖父才找了陳嬢嬢來照顧她。

結果她不僅沒傻還喜歡上了吃酒,偷吃了幾回給陳嬢嬢發現了,吓唬她吃多了真的會傻才不敢吃了。

再後來便是祖父的孝期,她都得在自己屋裏吃素。因為和大伯父他們分了家,他們只第一年不要太張揚便是,剩下便無忌了,而她三年都要茹素禁樂,橫豎也就是自己坐在屋裏看書寫字,又不能和人偷偷打牌摸骰子,所以除夕夜也都是讓身邊人回各自的家去。

不過今年可巧四巧的丈夫去北地收債,欠債人賬,四巧丈夫便直接留在那人家裏過年了,所以她來和四巧作伴,洛陽的街上花樣也更多,倒比往年還熱鬧些。

這幾日雖玩樂她也沒全偷懶,除了日日練字,還理了崔掌事送來的字帖和書。

一晃也便出了十五,十六這日,她便得來程家了。

……

這日她早早起來,因是來過這回便沒有許多阻礙了,缤娘也直接等在九夫人院中,看見她便笑着迎上來,“昙果聽說要見新先生怕羞了,且打扮呢,十八娘且稍等等?”

十八娘搖頭道:“是我來得早有些冒昧。”

缤娘倒搖頭笑了笑,拉她坐了下來,喚人給她準備茶水瓜餅,可她幹坐着端起茶杯,又是有些沒話說,便趕忙笑問:“可有昙果往日寫過的字呢?我先瞧瞧也好。”

“這是有的。”缤娘便喚了人取來。

可十八娘本以為不過是小孩子貪玩不用心,老先生驕矜年邁不願管,字便有些粗糙。

可接過來一瞧她吃驚起來,這字的筆畫如此細膩,可卻出了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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