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郎年最少 — 第 66 章 蒙惠帖

蒙惠帖

“大夫,可怎樣了?”許嬢嬢焦急在旁問,大夫卻搖頭笑了笑,看着十八娘道,“小娘子且放心,方才只是因久未飽食又忽進油糖這些難克化的東西,腸胃不适而已。身子已沒有大礙,并不是回光返照。”

十八娘這才大大松了口氣,卻才覺得有些沒面子,大夫又道,“先前因寝食不安精血皆虧,自然要昏沉的,可這昏沉卻與好眠大大不同,越昏得久越耗神。不過這幾頓吃得好些了,身體的虧補上一些也比先前強多了,再服幾帖安神的藥,好好睡上些時日,便可漸愈。”

說着大夫卻打開了針囊道:“我給小娘子紮上幾針,見效快些。”

一看這長針十八娘有些犯怵,許嬢嬢卻按着她道:“大夫原可是太醫署博士,針術極好的。”

如此十八娘也只得乖乖被按到了椅子上,大夫便取了針在火上烤過,紮在了她的百會印堂和太陽穴,本以為會多疼,卻不想這大夫的手藝竟真是很好。

大夫瞧她自戰戰兢兢又松下來轉而好奇的模樣也是笑了笑,可施針難拔針也不是輕易誰都能動手的,況人家大夫還要把針收回,便坐下來一邊兒寫藥方一邊兒與許嬢嬢絮絮叨叨閑談。

而十八娘又不能動,聽着聽着便直接靠在椅子上睡了過去。

許嬢嬢一轉頭瞧見只笑:“大夫還真是神了,這便睡了。”

大夫也是笑,起身輕輕收了針,拿了診金便告辭離開。

吳虞被她嫌棄便去換了衣裳,出來時見她歪着頭睡在椅子上,倒确實是睡得很香的模樣,便輕輕用手指背碰了碰她的臉。

見她仍沒醒知她是真的睡沉了,便俯身一撈将她抱了起來,他卻突然覺腰上一緊,低頭一看,卻見她的手拽住了她的腰帶,可分明人還沒醒。

“睡着了還這麽怕死。”他有些無奈嘀咕了句,順手想把她外衣脫下來,可一拽才發現她手腕上系着的發帶勾在了革帶扣上,只得先将繩結解開,她卻又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裳。

他只得又輕輕把她的手捏開撈上來,卻見她連指尖都沒心思剪留長了些,像一排小貝殼整齊扣在指尖。他握着她的手指腹在她指甲上蹭了蹭,正低頭親下去,卻忽聽外頭許嬢嬢道:“哎呦,小官人這是找誰?”

那身影立時從窗外閃開,他過去一把将窗關嚴,回身将十八娘放在了榻上蓋好毯子撂下錦帳,出來到了堂屋,卻見屋內立的是程子賢。

程子賢一身素藍布衣,卻并沒有半分失色,反更襯得風流韻致,看見吳虞卻如舊友相逢一般溫和笑了笑,行禮後從身後侍人那拿出一份文書來道:“案子已辦妥了,瞧瞧可還滿意?”

吳虞接過來打開瞧了瞧,滿不滿意的,反正他自己動的手,自然沒有不滿意,便直接丢在了桌上道,“程郎君回去禀程大相公,我這便帶他想要的東西過來。”

程子賢擡眉看了他一眼點頭,也沒有多說便又行禮告辭,轉身間卻若有似無往吳虞腰上的發帶瞄了一眼,未等吳虞察覺便轉身離去。

吳虞與許嬢嬢說了一聲便直接回了原來的宅院,從門頂瓦下取了那把舊制環首刀,轉身便擱到了程佑安的案子上。

程佑安一下轉過身來,俯身細細打量,卻突然直起身來目掃程子賢道:“子賢,還不過來!”

程子賢躬身上前,卻直接深躬揖手,“從前是我不懂事,戲耍了吳郎君,還望莫怪。”

戲耍?吳虞看了看他沒說話。

程佑安又立時厲聲道,“饒你年紀小,也不該如此妄為。探親假畢便回在縣裏不許留洛陽。”

吳虞冷眼瞧着險些笑出來,年紀小?程子賢可比他還大兩歲。只是程佑安位極人臣,護短卻也護得障目,為了打消他舊日積怨,演上這一出拙劣的周瑜打黃蓋。

不過或許也不在乎他是否看得出來,只是人家給他演了,便是給足了他面子,他就得感恩戴德自此忠心。

不過究竟是他有求于人,便也只得順着演下去道,“程大相公言重,不過是些小事不值一提。”

程佑安果然緩和了神色,瞥了程子賢一眼令他退下,便問:“王學士的孫女王小娘子還好?”

吳虞輕輕點了下頭沒說話,程佑安便拿起那把環首刀輕輕撫了撫,拿起水晶透鏡來細細看着。

“靈州那牧尉之職不必再去,其他的想去何處都不是問題,只是這兩日去把靈州那逃了的縣尉抓回來,我也好有由頭替你請調令。”

吳虞不禁有些服氣了,程佑安都不必問,便知他所求為何。他自也知道程佑安想要什麽,也不再啰嗦,過去一把拔出刀鞘,指着刀身的款道:“此刀鑄于二十年前,造辦處在長安的一郊縣,此刀原主那賊首原便是駐長安禁軍。

那年他作小兵随軍與魏家武德軍聯合出兵收複東海國,卻在最後一次戰中出逃,但他卻說他并非主動而為,而是即将取勝的前夜,忽知自己的首領為争功偷襲魏家武德軍,卻被魏家反攻大潰敗,賊首為了活命才出逃淪為流寇。

內鬥倒也不算稀奇,可怪在長安禁軍的人數大大占劣,此時争功豈不如同稚子做賊搶壯漢,便是幼兒也做不出來的事,長安禁軍的首領如何會蠢至如此?”

程佑安卻一時回過頭來道:“非也,按當年記述,武德軍的人,比長安禁軍更少。”

吳虞聞言也一撼,是了,長安禁軍潰散,戰報只由魏家人寫,去幾人回幾人,上禀的是幾人,豈不都是由魏家人說了算?

就話又說回來,人家當初說了算,如今也還是說了算,想單純拿舊事來說本就占不到便宜,更何況如今證據還只是一把不能開口的死物。

程佑安也閉眼嘆了嘆道,“看來東海國果然有蹊跷,只是如今魏家已成為楚國命脈,輕易動不得,一切還需從長計議。”

這群人,分明便是一時辦不到,還要給自己的借口貼層金,而吳虞自然也知道,權力纏鬥不是戲,準得有一個好一個壞,且不身處其中更只是霧裏看花管中窺豹,能分得清什麽。況且魏家又不是他的死敵,他自然不會引火燒身主動去翻魏家的舊賬。

不過對于程佑安來說,魏家原來是鐵板一塊,現在有了裂痕也是好的,所以這把刀便是不能自個兒飛起來砍了魏家人的頭,也是有大作用的。

只是那個京兆尹也是魏家一脈,他要想治那群人,便必須得從中間走向程佑安這邊,哪怕他亦不是靠山而是懸崖。

他進門便與許嬢嬢道:“我有要緊事,這便回靈州。”

“怎麽便這樣急了。”許嬢嬢抱怨,卻也沒法,便趕忙着人去替吳虞喂馬。

等進屋來時卻見十八娘還睡着,便過去在她臉上碰了碰,十八娘卻一下睜開眼坐了起來,看着他老實道:“我聽見了,你回去吧我已經好了。”

吳虞擡手摸了摸她的臉,剛要開口,她卻又看着他垂下眉梢道:“可我發過誓了不再見你。”

“而且是用你起的……”

“行啊你王知。”吳虞氣得瞥她一眼,十八娘卻直接趴過來卻直接抱住了他的腰。

他以前哪裏受過這個,這才真知道了什麽叫受寵若驚。

“所以我想了個法子,我以後就把你當倩娘罷。便是上回你給我講的,那個美貌的女鬼。如此我便不算食言了…是吧?”十八娘慢慢試探問,“等你以後真死了,我也不傷心了。”

吳虞自然知道十八娘說他死了她不傷心并不是賭氣氣他,卻是為了寬慰他。也等于接受了他随時抛開她去死。

他閉着眼擡手摟回她,擰起的長眉下微微顫的睫羽竟有些濕潤,緩了好一晌,卻突然把她按倒在榻上,噓聲道:“如此倩娘豈不得吸些陽氣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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