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心裏的那點不舍, 賈琏遲疑許久, 最終沒有把信寄出去,打算趁這段時間冷靜一下, 再考慮他和王熙鳳能不能繼續走下去。
但是随着時間的流逝, 這點不舍卻逐漸發酵,往日的甜蜜不斷的萦繞于心頭, 心到底軟了下來。
撕了休書,賈琏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唯一讓他煩惱的就是賈赦的态度。依他對賈赦的了解,賈赦肯定希望他休了王熙鳳。即便王熙鳳沒有放印子錢,只沖她是王夫人的內侄女這一點,賈赦就怎麽看怎麽不順眼。雖然來信讓他自己決定, 但賈赦肯定是以為他鐵定會休了王熙鳳才會這麽大方,畢竟他以前想和丫鬟小媳婦厮混的時候沒少罵自己娶了個母老虎,悔不當初。
因此, 賈琏在到家的前一刻都在想着該如何勸說賈赦。
此時見賈赦變了臉色, 賈琏在心裏暗叫一聲不好,老爺果然是想讓他休妻的。躊躇再三,他硬着頭皮照自己打好的腹稿說道:“王氏實在可恨!竟然做出這等損陰德的事情!虧得老爺英明,沒有讓這毒婦惹出大禍連累咱們府上。老爺放心,兒子定會将她好生收拾一番, 叫她不敢再犯了。”
賈赦撇撇嘴巴,說的倒是義憤填膺,鬧了半天還是想把王熙鳳留下來。賈赦雖然已經決定不幹涉賈琏的選擇, 但卻有些不爽賈琏跟他耍心機,于是決定逗他一逗,“還收拾什麽啊,費那勞什子勁,直接把她休了便是。”
賈琏傻了眼,萬沒想到賈赦會把休妻的事情這麽直白的說出來。
賈赦嘴角不由翹了起來,“而且你不是總嫌棄她不允許你納妾嗎?為父下次就給你挑一個賢良淑德的媳婦,你就是一天納兩個,她都會拍手叫好……”
賈琏張大了嘴巴,結巴了一下,道:“這、這不太好吧,王氏怎麽說也是王家人,她叔父王子騰那邊可不好得罪……”
“就憑你現在有王爺和你舅家撐腰,王子騰他算了屁!”賈赦豪氣沖天的說道,“就這麽定了!你現在就寫休書,還來的及在今天內把王氏送回王家,然後好張羅給你娶新媳婦的事兒!”
“老、老爺!”賈琏見連休妻的時間都定了,不由急了,急忙說道,“老爺,我仔細想了一下,我馬上就要做官變得有出息,正所謂糟糠之妻不下堂,這時候休妻,我以後肯定會被人說涼薄,是要被人唾罵的!以後升官什麽的都會受到影響。”
賈赦立刻從善如流的接口道:“那你就等個三年再做官,到那時你都娶上新婦了,就不會再有人說你抛棄糟糠了。”
賈琏目瞪口呆,賈赦為了讓他休妻連他的前途都抛之腦後了。
賈赦也不說話,靜靜的等着,看賈琏接下來會出什麽招。
賈琏醞釀了半天,小聲的說道:“王氏雖然做錯了事,但也是為了咱們府上,說起來也是怪兒子無能。而且王氏嫁到咱們家這麽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其實咱家早就入不敷出了,全靠王氏典當她的嫁妝勉強度日。兒子可不想做那等忘恩負義之人……”
賈赦照賈琏的頭輕打了一下,沒好氣道:“不就是舍不得你媳婦嗎?直說就是!還扯這麽多歪道理,聽的我腦仁子都疼。”
賈琏漲紅了臉,“我才沒有舍不得。我那講的都是正理。”
“得了,就你那點心思我還不清楚?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是想拉屎還是放屁!”賈赦說完不耐煩的揮揮手,“行了,也別在我這裏杵着了,去把你媳婦帶過來吧。還有迎春,也讓她回去自己的院子!”
賈琏猶豫了一下,又問道:“那休妻的事……”
賈赦橫了他一眼,“你愛休就休,不休拉倒,反正以後受罪的是你自個兒。”
賈琏頓時喜上眉梢,退了出去。
一路上賈琏都在想王熙鳳如今是怎樣的憔悴模樣。雖說王熙鳳平日裏表現的比男子還強上一分,但總歸是個女人,遇到這種事肯定怕個不行,想到她晚上躲在被子裏哭的模樣,賈琏就一陣心疼,不覺加快了腳步。
剛至院門,賈琏就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未見人影就先聞笑聲,整個榮國府,也只有王熙鳳一人而已。不過不應該是他媳婦吧,他媳婦不在再受苦受難嗎?難道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府裏又來了個王熙鳳似的人物?
“還是二妹妹寫的字好看,跟畫似的,再瞧瞧我的,說這是狗爬的都有人信。”
熟悉的聲音傳來,賈琏确認無疑,是他家嗓門大破天的媳婦。
院子裏隐約傳來幾聲哄笑,可能是有人在說什麽,王熙鳳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才又笑說道:“二妹妹就別安慰我了,我算是明白了,我這輩子是做不成才女了。不過做不成才女做個財女也成啊,這方面我可是一等一的好手。等以後二妹妹出嫁了啊,定能給二妹妹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
賈琏聽了好笑,見王熙鳳跟以前一樣會耍嘴皮子,便放下心來,緩緩走了進去。
院子裏,迎春正追着王熙鳳打鬧,估計是被她最後一句話給臊的。以前迎春跟個悶葫蘆一樣,見到自己這個做哥哥的也跟見到外人似的,說話聲音跟蚊子一般,除了請安問好,其它的話就再不會說了。王熙鳳以前還跟他抱怨迎春不讨喜,不若二房的探春明白事兒。往日裏也沒瞧見她們之間有什麽來往。先前聽說迎春和王熙鳳被關在一個院子的時候,他還想着王熙鳳會不會憋悶死,如果換成探春的話,兩人說不定還有得話聊。如今看來,兩人倒好的跟親姐妹似的,卻是他想岔了。
一院子的人吵吵鬧鬧,倒是平兒先發現賈琏,激動的差點喊破了嗓子,“二爺,是二爺回來了!”
吵鬧聲戛然而止,一院子的人全都僵在了原地,朝賈琏的方向看過去。
賈琏也不在意自己成為衆人的焦點,徑直走到王熙鳳跟前,見王熙鳳還在傻愣着,玩笑道:“怎麽?才半年不見自己的相公就認不得了?真是個沒良心的。”
若是往常,王熙鳳必是拍賈琏臉皮笑罵他兩句,此時她卻嘴巴一癟,剎時落下兩行清淚來。
賈琏笑道:“見到爺就這麽開心?這應該就是喜極而泣吧?”
王熙鳳忽地撲進賈琏懷裏,哭的泣不成聲。
賈琏還是第一次看到王熙鳳哭的這麽梨花帶雨。以前不是沒見過王熙鳳哭,只是王熙鳳哭的時候往往伴随着撒潑吵鬧,讓人聽了煩不勝煩。現在……賈琏卻格外心疼,下意識的抱緊王熙鳳,輕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爺這不是回來了嘛!都已經過去了,別哭了啊。”
“二爺,你終于回來了……”王熙鳳帶着哭腔小聲說道,“這段時間我整日的擔驚受怕,就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賈琏猛地推開王熙鳳,罵道:“你還好意思哭!爺才是被你做的事情吓得魂飛魄散呢!爺就從來沒有見過像你膽子這麽大的婦人,真是長能耐了,啊!?”
王熙鳳哭道:“不管二爺信不信,我做那事真的不是為了我自己,也沒有想要害二爺的心思。我一介無知婦人,哪裏會到想這麽多……”
平兒忙道:“二爺,奶奶已經後悔了,真的已經後悔了。您就看在她真心悔過的份兒上饒她一回吧。”
“二奶奶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麽現在知道怕了?”賈琏用鼻子哼了一聲,“你等着,這事爺跟你沒完。快把眼淚擦擦,別哭了,老爺還等着要見你呢。”
王熙鳳身子一顫,愣愣的看着賈琏,眼淚流的更兇了,”二爺當真是一點情分都不講?不看僧面看佛面,二爺就不能看在婉姐兒的份上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賈琏頓覺無語凝噎,“你以往的聰明勁哪兒去了,我要真是這個意思你還能見得到我?早把你打發回家了。”
平兒激動道:“奶奶,二爺已經原諒您了。”
“誰說爺原諒了,這件事爺日後再跟你奶奶算!”賈琏說完又看向自他來了以後又變成木頭人的迎春,柔聲道,“二妹妹,老爺也讓你回自己的院子,不用再待在這兒了。”
迎春行了個禮,用小貓叫似的聲音道了聲謝。
賈琏點點頭,又對王熙鳳道:“走吧,別讓老爺等急了。”
語畢,夫妻二人前往榮禧堂,王熙鳳一路上低眉順眼,小心翼翼跟在賈琏身後。賈琏一時間有些不習慣,偷偷用眼角的餘光瞅了王熙鳳好幾眼,心說看來真被老爺收拾的不輕,若是以前早趾高氣揚的走到自己前面去了。
王熙鳳心裏一直惴惴的。她剛被關在院子裏時怕的很,害怕賈赦給她休書,又怕自己會被‘病逝’,起初的那幾天她真的是吃不好睡不好。後來賈赦派人來說如何處置由賈琏決定,她雖然暫時松了口氣,但心裏仍有些不安。畢竟賈琏好色,她卻是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連漂亮丫頭都不許賈琏多看兩眼,更不要說讓他納妾。賈琏估計早就對她心生不滿,巴不得将她休掉才好。因此,王熙鳳這段時間頗為煎熬,又想賈琏回來又怕他一回來就休了自己。不過,當真的看到賈琏以後,她又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那一刻,王熙鳳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和普通的女人沒什麽兩樣,也希望自己的男人能給自己撐起一片天。而賈琏,也果然沒有讓她失望。因此,打算和賈琏好好過日子的王熙鳳哪敢再争強好勝,自是小意奉承不提。而她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賈赦的态度了。
王熙鳳一看到賈赦就跪了下來,磕頭真心悔過,說她以後只一心一意的相夫教子孝敬大房,再不管其他事情,更不會再做那缺德的事。以後她行事之前一定先跟賈琏商量,以賈琏為馬首是瞻。還賭咒發誓若她所言有假,必定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賈赦冷笑,“你可知,我是想讓琏兒休了你的。”
王熙鳳忙不停的磕腦袋。
“不過琏兒這孩子到底顧念舊情,一回來便求我饒了你。如果不是他,你現在已經被送回王家了。“
王熙鳳詫異了一下,看向賈琏,好不感動。
賈赦又道:“我也不是惡公公,他既然一門心思想要和你繼續過日子,這事兒就到此為止,以後休要再提。只是你要記得,如果以後再敢像以前那般行事,你就直接回王家或是自行了斷吧。“說完,擺擺手道,“你們夫妻二人也許久沒見婉姐兒了,去瞧瞧吧。”
王熙鳳又磕了三個響頭,感激了一通,才和賈琏相攜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麽噠!
哦!我逝去的國慶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