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樹這裏只惦記着跟晴雨的恩怨,霓裳館外幾乎是已經翻了天。
晨起的時候,守衛蟒井的士兵拖着一只山羊來到井邊,看也未看,就一掀那只山羊的後蹄子,将它丢進了枯井裏。
轉身走了幾步遠,才隐約發現有些不對勁兒。井裏沒有動靜,只有那只山羊被摔得骨頭斷裂,慘叫了兩聲。
按照往常,食物丢進去,這只巨蟒會立即興奮地撲騰起來。那動靜可絕對小不了。
他想了想,頓住腳步,轉過身來,走到井邊,抻着脖子向着井底探望。
待到好不容易适應了井底的黑暗,他身子被吓得一個哆嗦,差點就一頭栽進去。
沖鼻的血腥之氣,而且井底一片狼藉,血肉模糊。
緩了緩,方才終于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情,情不自禁就是一聲驚呼:“啊!”
蟒井這裏乃是禁區,平素裏沒人靠近。這一聲驚呼也沒有引來人。他雙腿打顫,幾乎是屁滾尿流地往外跑,大聲呼喊:“青蟒被殺了!”
此事非同小可,直接驚動了夜放與鳳楚狂。
兩人聞聲,皆大驚失色。
殺一條巨蟒,對于他們這種武功高強的高手而言,并非是什麽難事,他們吃驚,是因為,能有什麽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進王府裏?殺了巨蟒之後,竟然并未驚動府裏侍衛,又悄無聲息地逃走?
兩人對視一眼,便一起來到了蟒井邊上。
夜放素來好潔淨,此時也不得不強忍着嘔吐的沖動,探身向裏。
已經有侍衛腰間綴着繩索下井,點燃了數支火把,将井底照得亮如白晝。
累累白骨,血肉橫飛,一片狼藉,令人作嘔。
夜放蒼白着一張臉,立即就扭過臉去,不想再看。
反倒是鳳楚狂看得津津有味,啧啧連聲,恨不能也跳下蟒井,一探究竟。
“哎呀,簡直太慘了,九歌若是見了,鐵定要拼命。她可是養了七八年了。一心等着這青蟒能化羽飛升,蛻變成一條龍呢。”
夜放抿唇不語。
鳳楚狂又搖頭惋惜道:“我早就提醒她,要想蟒蛇成龍聽說那是要幾百上千年的修行,她這輩子怕是等不到了。還不如幹脆殺了看看它肚子裏有沒有寶貝。老人都說,這蟒蛇活得歲數大了,有的骨頭裏能取出明珠來。她還舍不得。如今可好,雞飛蛋打了。”
“這種無稽之談你也相信?”
夜放微蹙了眉頭。
“你看,非但我相信,這別人不是一樣深信不疑麽?竟然冒着這樣大的風險,專程跑來王府取寶。看這抽筋扒皮,血肉模糊的慘樣,明珠怕是一個都不剩了。我惦記的泡酒蛇膽肯定也飛了。”
夜放輕哼一聲:“你不是更應當好奇是誰幹的嗎?”
“說的也是,若是不能找到兇手,過幾日鳳歌回來,這小性子一上來,肯定要折騰得雞飛狗跳。怎麽樣也得找個墊背的讓她解氣,否則,她不敢招惹你,我是一定要遭殃。早知道如此,就應該多派幾個侍衛守着。”
一直喋喋不休地牢騷,滿是懊惱。
下去查看的侍衛被衆人七手八腳地拽上來,手裏拿着東西。
“啓禀王爺世子,那蟒蛇系被人用繩子勒住之後又剖腹而死。傷口處不知被什麽利器探入,折斷蛇骨,而且蛇皮也被扒下一截,蛇筋被抽走。”
鳳楚狂面露詫異:“我就說此人是專門為了蟒蛇而來吧?這扒皮取筋,難不成将自己當成鬧海的哪吒三太子了?”
侍衛唇角哆嗦了一下。
“蟒蛇肚子裏可有什麽寶貝?夜明珠之類的?”
侍衛搖頭。
鳳楚狂心裏略微平衡了一點。
夜放疑惑道:“用繩子勒死,這方法未免也太愚蠢了吧?”
“興許是用混天绫。”鳳楚狂一本正經地猜度。
侍衛對于他的幼稚不敢表示鄙夷,只是将手裏東西呈遞上:“當時兇手應當并沒有趁手兵器,不得已才用繩索勒絞。而井壁之上,插着一根變形了的簪子。”
“簪子?”夜放詫異皺眉,也生出疑惑來。
若是按照侍衛所言,來人潛入王府目标就是這只巨蟒,那麽他應當提前有所準備,必須佩戴斬殺利器才是,怎麽可能使用一根普通的繩索與簪子防身呢?
兩人望向那枚金簪,明顯是女人佩戴的樣式,殺了巨蟒的竟然是一個女人!
緊跟着侍衛的另一句話,令他們更加驚訝,覺得不可思議。
侍衛篤定地道:“這金簪上面,有內務府督造的印記。”
兇手多半是王府裏面的女人。
而且能夠佩戴內務府督造的金簪,應當是老太妃的賞賜,說明身份并不一般。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除了霓裳館裏的幾位主子,不會再有其他人。
鳳楚狂誇張地瞠目結舌:“真是沒有想到啊,七皇叔身邊的女人竟然也藏龍卧虎,用一根金簪,一截繩子,竟然就殺了我家九歌最心愛的巨蟒。啧啧,我家九歌進門以後,這是一定會受氣的。”
夜放一臉凝重,沉吟片刻,方才吩咐:“去珍寶庫那裏查一查,看看這枚簪子出入應當都有記錄。究竟是賞給了府上哪位姨娘?”
侍衛領命,立即飛奔而去。
夜放又吩咐道:“去盤查昨夜負責霓裳館附近巡邏的侍衛,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鳳楚狂幸災樂禍地道:“皇叔應當暗自慶幸,那人感興趣的是一條蟒蛇,而不是你。否則,忘情的時候,可能就一命嗚呼了。”
這句玩笑一出口,夜放面色頓時就沉了下來,瞬間猶如烏雲密布,渾身滿是戾氣。
他一向是喜怒無常,但是在鳳楚狂面前,卻極少會顯露出這樣的反常。就好像,他的身上生了逆鱗,或者長了一根倒刺,鳳楚狂的話不小心就碰觸到了,令他瞬間就急了。
鳳楚狂立即識相地閉了嘴。
不消片刻功夫,就有侍衛回來禀報,說是查明了那金簪子的去處。
“庫房管事翻閱了珍寶冊子,仔細比對,這金簪名叫八寶如意簪,是在府上花姨娘剛進府的時候,老太妃賞賜給了她。”
“花千樹?”
“花姨娘?”
夜放與鳳楚狂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侍衛篤定點頭:“冊子上面就是這樣記錄的。”
“花姨娘會功夫?”鳳楚狂擡臉望着夜放,難以置信。
夜放抿唇搖頭,斬釘截鐵:“她只會一點花拳繡腿,不堪一擊。”
“說的也是,聽說她與吟風比試都被揍得鼻青臉腫。她若是有這樣好的功夫,當初花家”
說到半截,他看了一眼夜放的臉色,就識相地咽了下去。
他想說,若是花千樹有這樣好的身手,當初花家被滅門那一日,她就不至于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士兵頭目玷污了清白。
夜放沉吟半晌,直接轉身,一言不發。
“你去哪?”鳳楚狂追着問。
“霓裳館。”
夜放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