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救她?
夏知秋駐足不前,她盯着少女的眼睛,一言不發。
這位神藏少女,哪裏需要人救呢?她分明是很強悍,能絕地反擊,将一個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子刺殺在地。
她是……殺人兇犯吧?
可是……
夏知秋又看了一眼少女雙腳的鐐铐,她被困在此處多時了,因恨生殺意,把男人斬殺,似乎也說得過去。
畢竟這是困獸之鬥,只要夠狠,犬與虎,未必是犬位處下風。
徐捕頭示意後頭的捕快跟上來,他們用刀斬斷少女雙腳的鐵鏈,使得這位美豔的姑娘重獲新生。
少女雙腿發軟,一下子跪倒在地。她的衣裙染上了血液,那些瑰麗的紅色液體,仿佛有生命,一寸寸滲透入她輕薄的衣衫,沿着細軟的布料朝上蔓延。
夏知秋喊徐捕頭上前來:“徐捕頭,你看看這人還有氣兒沒?”
徐捕頭家裏就是有資深的仵作先生坐鎮,因此懂的門道也比旁人多。
他摸了摸地上的男人的人中,又碰了一下他的脖頸,和夏知秋搖了搖頭,道:“已經沒氣兒了,身體都涼了。”
那就是真死了,回天乏術。
夏知秋感到頭疼,不知該那這個少女怎麽辦。
這時,謝林安突然冷漠地喊:“點火來!”
趙金石不解地問:“謝先生,已經有兩個火把的,還要再點嗎?”
謝林安點點頭,道:“不夠亮,再點!”
大家知曉謝林安是夏知秋特地招來的幕僚,是她的夏知秋的智囊團。因此他怎麽說,徐捕頭也就怎麽辦事。
徐捕頭趕忙招呼弟兄們,道:“快點火,別耽誤謝先生的事!”
大家回過神來,急忙掏出火折子、打火石等物,湊一塊兒磋火星。
很快,整個地窖便亮如白晝,所有人都瞧清楚了這裏的擺設。這裏有桌椅,也有床鋪,甚至連尿桶、屏風、洗澡盆都有。
謝林安朝前走了一步,對跪在地上的少女,道:“把腳伸出來。”
少女微微一愣,哝囔:“我沒有穿鞋。”
“伸出來!”謝林安板着臉,命令她。這樣的說話口吻,像極了兇狠霸道的無賴。
夏知秋看不下去了,她把謝林安拉回來,自個兒上前,道:“你們都轉過身去,我幫這位姑娘看看腳上的傷。”
她話音剛落,所有人都聽她的差遣,動了動身子,背對夏知秋。
少女小心翼翼地從衣裙底下伸出腳,她的腳踝白皙,腳腕有衣裙遮擋,所以沒有濺上血液。腳腕的皮膚光滑,沒有看到任何傷痕。
夏知秋感到奇怪,按理說,若是少女痛恨囚禁她的男人,必定會掙紮。而腳腕就會被鐐铐勒出好多抵抗傷,可偏偏少女的皮膚細膩賽雪,全無傷痕。
她讓少女收回腳:“好了,你遮起來吧。”
少女瞧出夏知秋是權力最大的那一個,于是她聽從夏知秋的命令,乖巧地照做。
夏知秋回頭,和謝林安小聲說了一句:“她的腳上沒有抵抗傷。”
謝林安嘴角微微上揚,湊到夏知秋耳畔,像是咬着她耳朵一般,悄聲道:“你倒是懂我想看些什麽。”
這話說得輕柔,沒幾個人聽到。夏知秋被他唇齒間火熱的氣息一燙,不由自主揉了揉耳尖,嘟囔:“我又不蠢,自然也能想到這一點。”
夏知秋冷靜了一刻鐘的時間,終于開始審問起這名少女了:“你叫什麽名字,家住何處?”
少女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似乎覺得沒有人能威脅她了,她的狀态極為放松:“我叫蘇蘿,原本住在吉祥鎮裏。”
夏知秋見她人沒被吓傻,說話條理清晰,不必先帶回衙門安撫,再細細審問。
于是,夏知秋繼續問:“眼前這個男人,是你殺的嗎?你為什麽要對他下手?還有,你是被他囚禁在此的嗎?”
蘇蘿剛想開口,謝林安突然插嘴,堵住了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先別急着說,我希望你能想清楚再講,而不是不假思索地說出來。”
蘇蘿看着謝林安的眼睛,略帶困惑。
謝林安嗤笑一聲,道:“假設你真是因恨殺害地上的男人,那麽你必定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你一心想逃離此處。可惜,你腳上并沒有劇烈掙紮而形成的抵抗傷,由此可見,你甚至都沒想着逃脫。”
蘇蘿咬了一下唇,她垂頭,仍由黑色的發絲擋住她的臉:“我知道逃脫不了,因此不做無用功,這不是很合乎常理嗎?”
夏知秋走過去,她捏住鼻子,看了一眼尿桶裏的污穢物,回頭對蘇蘿道:“就當是你說的這樣,可你身上的衣着都很幹淨,皮膚也很白皙,并沒有髒亂之感。說明囚禁你的人,将你照顧得很好。屋裏的桌椅與浴桶都沒有起灰,就連尿桶也沒有囤積許多髒物,可見囚禁你的人,并不想虐待你,反倒是待你十分溫柔。很矛盾,對吧?這樣的人,你恨他恨到……要将其殺死的地步嗎?”
蘇蘿嘆了一口氣,說:“你們猜得不錯,囚禁我的人确實待我不錯。因為……他是将我養大的義兄!”
謝林安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他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哦?竟然是你的兄長嗎?真是有意思。你倒是說說看,他為何要囚禁你?”
蘇蘿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渙散,她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身體微微顫栗,道:“因為他想獨占我……義兄愛上了我,可我不同意和他在一起,因此他把我關到了這裏,将我囚禁在地窖裏,成為他的專屬物。”
這件事真是聞所未聞,把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聽到這種事,夏知秋也有理解蘇蘿為何要起殺心了。被這樣的變态纏上,她除了親手結束這個噩夢,別無他法。
夏知秋同情蘇蘿,安撫她:“我明白了,你是經歷了這樣非人的遭遇,因此才恨上了你的兄長,所以下手殺了他,尋求一個解脫,對嗎?”
聞言,蘇蘿潸然淚下,她緩慢地點了點頭。
所有人都在可憐蘇蘿,唯有謝林安絲毫沒有同情心,此時還在惡狠狠地審視蘇蘿。
良久,謝林安語出驚人:“你在撒謊。”
蘇蘿嗫嚅:“我沒有……”
夏知秋瞪了謝林安一眼,問:“你有什麽證據嗎?姑娘家遇到了這種事情,哪能拿來開玩笑的?”
謝林安譏諷地道:“若是真如她所說的那樣,這屋內也就不會設立屏風了。你們好好用腦子想想,要是她的兄長不惜把她囚禁在這裏,也要得到她。那麽他為何還要避諱妹妹,特地擺了個屏風,供她遮擋,讓她在屏風後頭洗澡或穿衣?”
“而且……”謝林安走向屏風,伸手在屏風上頭摸了一把。
他攤開掌心給衆人看,解釋道:“這屏風上沒有灰,說明是常用的東西,并不是一件占位置的擺設。若有侵犯之心,何必這樣尊重她?”
謝林安這話說得在理啊!要是都用了這樣極端的手段強占蘇蘿,又怎麽會顧及她的想法,還如同翩翩君子一般,特地讓她隔着屏風更衣沐浴?
這一點說不通啊!太奇怪了!
夏知秋聽得渾身發寒,她的手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連連後退,問蘇蘿:“你究竟瞞着什麽?”
蘇蘿見自己的謊言被當中拆穿,一時無言。
她掙紮了許久,見騙不了人,只能說實話了:“好吧,我願意把真相告訴你們。你們知曉吉祥鎮五年內失蹤了兩名女子吧?啊不,加上我,應該是三名。其實,那兩名女子,不是被神佛藏起來的神藏少女……她們都被我哥殺了。某天,我無意中跟蹤哥哥,發現他的埋屍處。他怕我把事情抖出去,這才将我囚禁于此。我實在是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也害怕哥哥再傷害其他人,所以我狠下心拿刀把他殺害了。我有什麽錯?我不過是想逃脫哥哥的魔爪罷了。”
這件事倒怨不得蘇蘿,本就是她哥囚禁了她。她這算是自保,并不是加害他人。
這個解釋倒是能說通眼前的一些矛盾處,謝林安決定靜觀其變,也不再刁難蘇蘿了。
徐捕頭讓捕頭們幫忙将男人屍體擡下山去,雖然已知死因,但也要讓仵作驗屍确認一下。
夏知秋想起蘇蘿說的埋屍處,她問:“你哥把另外兩名女子埋到了哪裏?”
蘇蘿道:“就在這間廟後頭的槐樹下。”
夏知秋了然,仿佛捕快們明日一早就過來挖屍,若是屍身還未化作白骨,便擡去給仵作檢驗,務必要弄清楚死因,不能讓人死得不明不白。
她把這些都吩咐好了,精疲力盡地回到了夏府之中。
蘇蘿沒有家,也沒有其他去處。
謝林安冷心冷血,提議将蘇蘿關到大牢裏,等事情明了,再決定放不放她。
然而夏知秋卻很是心軟,她斟酌片刻,道:“蘇蘿也是可憐人,她本就吃了那麽多苦,再将她關到地牢裏,未免太殘忍了。不如就讓她暫住夏府,等仵作的驗屍結果出來,再做定奪吧。”
“随便你。”謝林安不想管別人的事。
半晌後,他似乎想起了什麽事,對夏知秋道:“不過,她的兄長沒有磋磨她。她卻能狠下心來将其殺害,也是有些能耐了。”
謝林安的話音剛落,夏知秋便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也知道這件事疑點重重,只是她偏疼嬌小柔軟的姑娘,本能認為女孩兒家既嬌又憨,哪能有什麽壞心眼呢?大概是謝林安很讨厭女子吧!
謝林安剛走幾步,又停下來。他似乎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問夏知秋:“還有,你有沒有想過,假如她沒有等到阿五喊來的官兵,又殺死了義兄,沒人給她送吃喝,她會被餓死,又該如何逃脫呢?”
夏知秋呆若木雞,似乎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又不敢說。她臉色發白,欲言又止。
謝林安戳破她的幻想,咬文嚼字,一字一句,說得無比清晰:“她手裏的那把刀斬不斷鐵鏈,不過鐐铐沒有将她勒出傷痕,也就是說鐐铐還算寬松。她的雙腳若能再小些,也可以輕易逃脫吧?畢竟那把刀,刺入人的血肉裏,還是很容易的。”
夏知秋被吓了一跳,顫顫巍巍地問:“你是指,情急之下,她也可能自傷雙足,強行脫逃嗎?”
“誰知道呢?”謝林安輕笑一聲,“她可不像什麽嬌花,毒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