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郎年最少 — 第 105 章 家廟碑三

家廟碑三

聽付娘子那番話,座下諸人皆驚,十八娘卻是最驚訝的那個。

付娘子是大舅舅身邊的人,怎麽會知道父親家裏的事。

接着,付娘子行了禮便道:“諸位官人,奴原本也是四公家的侍婢。當初四公頗有些風流之名,身邊來來去去的女子也很多,不過從未聽過哪個女子懷胎。可我家四夫人也很謹慎,但凡四公收過的,無論只是一面之緣的外頭女子,還是留到家裏來的,全都會經心留意。

甚至那些露水姻緣的,我家四夫人也會專請大夫去請過脈,查證未有懷胎,還要去問已來過兩次月事才罷。只不過對外頭女子,四夫人怕擾了她們往後的日子,都是悄悄做的。只是這些四公卻是知道的,也很贊賞夫人的大度細心,專與友人寫信誇過。家裏的姬妾四夫人也都相待謹慎,甚至四公過逝後,都經查驗未有身孕才被放出王家。

縱如此,我們四夫人也早預料難免有人意圖謀奪十八娘的家財,特意将這些保存下來。”

付娘子說着将脈案書信一一放在呂禦史案臺,呂禦史着人細看,一晌那些人回來道:“禦史,付氏呈上來的确是多年前所書,而先前蔣家呈上的脈案,複核發現有拼貼之痕。”

蔣遂一聽便慌了,連忙要否認,卻被差役制止,

呂禦史看了他更加心知肚明,不禁也惱怒起來,卻又問:“付氏,你可确認絕無假話。”

付娘子屈膝行禮道:“禦史,奴雖只是個卑賤之軀,卻也知什麽是忠義與公理,絕無可能故意讓四公的血脈無法回歸家族。”

看付氏老實言辭也懇切,且證據都在那擺着,呂禦史便也沒再多審,放下話道:“經查證此事是蔣遂為謀財污蔑王侍郎,來人,将這些證據一一收錄好,稍後以此結案。蔣遂先收押,再議刑。”

可呂禦史正說着,不料蔣遂忽一把抓過付娘子,瘋了似的大罵:“你胡編亂造!!我就是王家的兒子!你們把王家的家業還給我!!”

“住手!你現下犯的不是死罪,殺了人可必死無疑了!”十八娘立時出言震懾,蔣遂卻渾然不聽更加癫狂,“無恥!你們無恥!!你們竟敢不認我這男嗣!!而去信她!!”

因懼他傷人,屋裏的差役也不敢貿然出手,十八娘見講理相勸止不住他,想了想,不如幹脆氣他,讓他對付娘子那邊放松。

想好,十八娘便反而無謂起來,輕蔑道:“蔣遂,我實話同你說,如你先來找我,便你不是我父親血脈,接濟你一二又是什麽難事?我王家可不差一口飯。可你這般理所當然上來便要奪走我的一切,便你是我爹的血脈,我也一分不給你!”

蔣遂果然将怒火完全轉向十八娘,“我是男你是女,我是長你是幼,你憑什麽不給我!”

十八娘捋了捋袖子笑道:“是又如何呢,我管你是什麽。這麽多年與我祖父承歡膝下的人是我,每年為他掃墓燒香的還是我。離世前他的家産清清楚楚指名分定,其他在王家長大的兄長都沒份,你還在這癡心妄想,簡直可笑。

反正現下王家的家業名望,還有我靠着王家得來的才能官位,仍是我王知的,而你,卻是妄想攀高枝敗落的無賴。”

“賤人,賤人!”蔣遂一把推開付氏就朝十八娘撲過來,卻正此時嗖一箭正中太陽穴。

十八娘只覺得臉上被濺了一灘熱,立時便被捂住了眼睛。

“來人,擡走。”吳虞拿帕子替她把臉上的血擦幹淨,呂禦史等也吓得趕忙相扶離開。

那魏家人冷笑一聲,丢下了馮侍郎,吳虞見了與崔掌事道:“勞掌事跟着他,找幾個無賴卸了他一條腿,免得他還生出什麽心思來。”

崔掌事應下,旁人也把付娘子扶了起來去看病,

可她想起付娘子方才的話,又想起之前付娘子帶她的好,豈也是出于她心裏的忠?不知為何她又想起那個韓家的玊娘來,或許其實她們這些尋常不被人放在眼裏的女子,對主的盡心盡力并不一定是出于所謂情愛的,而忠這美德不分高低,人人盡忠,都可得到稱贊。

所以古時的綠珠也好,之前的玊娘也好,如今的付娘子也好,追尋的其實是一份認可。

吳虞又去料理了一些後續的事,此事便算了結了,因為處理得當,也沒傳出什麽不好的話音。

處理完後續之事,那邊墨忠去河西的事也定了,曹都統也是琢磨着吳虞給他想這法子不錯,便喚了墨忠和其餘幾個舊日的部下吃酒。

而吳虞如今不敢再糟踐自己沒有拼命灌,只吃到半醉。

回來時看十八娘趴在枕頭上,不過還沒睡,便過去扒開被子使勁兒親了兩口,正歡歡喜喜要上手,十八娘卻問他:“什麽時候走?”

吳虞愣了下,可到底喝了酒有些糊塗,一時想不起自己有沒有說過墨忠去河西的事,可聽她這麽問,應是說過,便道:“得聖上發話。”

十八娘擡起頭,看他道:“我可不會去那地方。”

吳虞有些蒙了,便又應道:“自然不去。”

十八娘呆了下,問他:“你早就想好了?”

“啊,想好了。”吳虞覺得這些話接得很順暢,完全沒什麽不對勁。

行吧,分開便分開吧。十八娘點點頭,竟覺得松了口氣,生離死別可能會有念想,可這般倒沒什麽值得遺憾。

吳虞看她突然一副冷漠模樣倒頭就睡,也愣了下,可想了想她可能是生那個蔣遂的氣,和他沒幹系,便又放下心來。

第二天十八娘便來了蘭臺複教招兒念書。這事到底是魏家的報複,大家也心知肚明。不過既然十八娘沒有讓自己的聲譽受損,也就不影響教招兒的事,皇後娘娘身邊的大宮女關照了幾句也便翻篇了。

可招兒倒生氣了,一坐下來,嘟着小臉兒成了個小氣包,忿忿問十八娘:“那天先生應了我早些來的,不僅沒早些來,還隔了許多天才來!”

十八娘便訴苦也不必對着這小包子啊,便認真給他行禮道:“是先生不對,只是先生不是有意違約,而是處理了一些家事,給你罰抄三遍千字文,好不好?”

這時上回那蒙姑姑卻輕聲道:“先生不必如此,小孩子的氣話而已,不知事如何了?”

“承蒙禦史臺的使君們關照,已處置了那污蔑之人。”

蒙姑姑輕輕點頭,便起身要離開,卻走之前似有似無來了句:“哎,也是郎君粗心些,連這點小事都不能護好娘子。”

十八娘一時聽得有些蒙,這是說她?可是怎麽聽起來在說吳虞的壞話?這位蒙姑姑識得吳虞麽,還是說她見了吳虞做了不好的事,在旁敲側擊提醒她?

不過也不要緊了,反正她要滾蛋了,十八娘便沒有接話,只是點點頭繼續教招兒念書。

她後來才知原來之前皇後也暗中請過一個老學士來,只是太一板一眼,過于嚴苛。若放在其他正經皇子身上,怕也不會如何,可本身招兒敏慧,竟也多少能察覺自己身份尴尬,這老先生又如此嚴厲,吓得招兒後幾天連話都不會說了,皇後這才辭了那老學士。

今日是背了一首《桃夭》,字也認了一小半,十八娘又借着此詩給他講了一些風俗、居家等事。招兒從小在宮裏,聽着覺得新鮮,卻聽到婚俗時,突然問十八娘:“先生,我能不能嫁給你,住去先生家裏定是很好。”

十八娘吓得書都掉了,趕忙捂住招兒的嘴四下瞧了瞧,幸好近處無人。

雖說他還是個小包子,可若給人知道她怕是要落個妖言惑上的罪名!她趕忙輕聲道:“招兒日後可不能再說。”

招兒小嘴兒立馬耷下來,哭唧唧道:“先生不喜招兒。”

“不是,只是招兒還小,”十八娘一時着急,只得先打消他的念頭,“方才先生不是說了,我們楚國,女十四男十六,才到适婚的年紀呢。”

“那招兒長大了就可以了麽?!”招兒竟有些期待起來。

“也…也不行。”十八娘支吾,只好又道,“先生已經娶了別人了,便是吳郎君啊。我再娶旁人,他不依的。”

“為何?”招兒皺起小額頭來更不解,“陛下便有皇後娘娘,還有其他幾位娘子。”

“因為…我再娶別人他要傷心的,先生舍不得他傷心。”

招兒似懂非懂,可竟領會了十八娘說的舍不得,便點點頭,頗有些遺憾地咂咂小嘴兒,“哎呀,那招兒以後只好與別人成婚了。”

十八娘長長舒了口氣,又忍不住笑,低聲囑咐招兒:“方才我們說的婚俗是常人百姓之家,而宮裏并非如此,招兒莫要以此話去問皇後娘娘,可好?”

招兒認真點點頭,一晌也便到了時候,十八娘也如實把今日所學按往日那般記錄好交上去。之前疏忽這麽小的孩子會順口瞎叨叨,有此她也好自證清白啊。

一晌到了時辰,蒙姑姑又出來送她,可在院子裏東拉西扯說了許久,她見天晚了好容易才脫身。

待見她走遠,蒙姑姑又進了側屋去,出來時把賞錢趕忙收到了袖中。

吳虞:最讨厭一些試圖破壞別人家庭的人。四歲的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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