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郎年最少 — 第 106 章 何如帖

何如帖

昨日付娘子被推崴了腳,十八娘出來後便直接到她的安置之處來瞧,來時見她正由人扶着活動,幸而沒甚大礙。可面對十八娘,她扯了扯衣襟,低頭坐回了榻上去,并不看十八娘,倒手裏忙着,顯得有些窘迫。畢竟她侍奉過的兩個人,一個是十八娘父親,一個是十八娘舅舅。

十八娘并沒多問,可付娘子還是勉強開口道:“奴當初是一個老官人家妓,姿色才情卻都拿不出手,只是燒菜煮茶還入得口。四公與那老官人是忘年交,一次來作客時誇了句菜好,老官人便将奴送給了四公。

你大舅舅和四公念書時是同窗,後來一次四夫人來找你大舅舅,四公見了後不久要與四夫人成婚,便順手把我送給了你大舅舅。只是四夫人知道後不大高興,讓我回了四公身邊。四公便外出時帶我伺候他的飲食起居。直到後來四公病逝,你母親給了我們這些人一些錢財,讓我們各自找去處,可我既是個軟弱無根的飄萍人,除了伺候人也不會幹旁的,去生人家又怕受苛待,只好又投到了你大舅舅門下。”

究竟這世上不是都像石姑姑那般剛強,也不一定有這樣的運氣,從娼館出來還能舍得下去幹力氣活,有勇有謀把生意做起來。而付娘子也不過是在她知曉的法子裏挑個活下去,也無法說她軟弱。這段關系裏,她算是最無力的那個。

十八娘自也不會苛責她什麽,卻忽想起問:“付娘子怎麽知道此事,還到了洛陽來?”

“是四夫人送我來的,十八娘不知?洛陽的人去王家查證,你家十六娘告訴她此事。只是她如今已不住在王家了,不方便出面,所以喚了奴來出面。”

且正說着,外頭聽見有人路過,侍人打起簾子,十八娘竟見吳虞站在外頭,他可是見聖上都沒這般無措過。十八娘出來,但見她母親由幾位弟子陪同過來,正站在那打量吳虞。

弟子趕忙在旁邊悄聲提醒:“吳郎君仍喚真人母親就是了。”

吳虞愣了下,趕忙行禮道:“母親。”

她娘雖并不很歡喜,也還是受了,剛點頭便聽見十八娘出來,付娘子也随出來行了禮。

弟子過來問:“娘子如何了?”

付娘子趕忙道:“不礙事,兩日便好了。”

這時她母親也轉過來瞧了瞧她,道:“沒受傷就好,可有其他為難事?”

她仍是沒說話,這時她母親道:“既無事便回罷,付氏且先留下,傷好了我讓人送你回去。”

這就走了?

吳虞也沒娘,可他見別人的娘也不是這樣的。

十八娘卻想了想,忽追出去幾步道:“等一等!”

她娘聞聲停下,回過身來,十八娘下了決心開口道:“真人,以後我的事,不必再勞你費心了。”

她母親終于察覺出她的不對勁,回過頭來,問她:“為何鬧脾氣?”

“我并非未鬧脾氣。”她頓了頓,“我得坦誠,雖真人從來對我不屑一顧,我卻難以克制對你的依戀。你不在時我尚能忍耐,可每每你對我好一點兒,我便又忍不住期許,可你又會立時将我抛下離開。”

她娘卻似有些驚訝:“我以為你是自強的性子,并不在乎這些。”

“我說我在乎,你們就能留下來嗎?”

“還是不會的。”

她緩了緩,到底還是沒有忍住眼淚,哽咽道:“我知道你們都有緣由,你們沒有錯。可我也沒有錯,我又做錯了什麽…”

“你因愧疚做的對我好的事,我亦知那是真的好,可又會讓我把離別的滋味多嘗幾遍。或許有一日我真的不在乎你了,就可以利用你的愧疚撈好處,可現下我做不到,我寧願什麽都不要,也不想再嘗了……”

“真人日後只當沒有我這個人就是了。”

她沒有再等她娘回答,便行禮離開了。路上把眼淚擦幹,緩了緩竟覺得有些許輕松,這些她能說出來,并不是要挾他們多在意她一點兒的氣話,而是真心話。

過去對她好的她領情,可是讓她難過的,也要結束了。

吳虞愣在了那,他卻從未有過這般作想。他以為做為她好的事,便總是好的。

卻見她母親也有些愕然似的,默了一會兒對身邊弟子道:“回罷,去打聽打聽還有沒有人為難她。”

可走之前她母親卻轉過來看吳虞,吳虞才回神來,行了禮趕忙朝十八娘那邊追過去。

現下天已半黑了,自她走的小路跟過來,卻并沒見了她的人,吳虞正有些着急四下瞧了瞧,忽才發現發現她抱膝坐在樹後的一塊大石上。

他正要過去,卻聽她利落道:“你也走吧!”

吳虞未答,确實一副納罕之色。

十八娘便又趴在膝上道,“又不認賬了?昨日你都承認了,你不是要去河西麽。”

他慢慢走過來,指背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卻沒答去不去的話,只低聲道:“乖乖,以前是我不好。”

她卻抱膝搖搖頭:“不要緊,我又沒有對我娘那麽看重你,自然也沒那麽傷心。況且我方才也并不是翻舊賬,只是為了以後不再讓我自己難過。”

“既然你以後還是要走,便速速離開去,不要耽誤我找別人。”

吳虞這才柔聲解釋道:“我不去,誰說我要去了?”

“莫說河西的差遣,我把軍中的職務都辭了,不信去問問曹都統。”

十八娘這回是真的有些驚訝,眼睛一擡,卻不知怎麽心裏委屈起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可立時又抹着眼淚兒,憋着嘴看他道:“我,我可沒讓你辭,日後你後悔了可別賴我……”

吳虞無奈笑了笑,可知道她不是那種說一些表忠心的空泛話什麽至死不渝之類的就能安心的,便一句一句哄道:“賴你做什麽,去河西也不是好活計啊,那又熱又冷,日日刮風吃沙子,還一堆胡兵番賊,管好了為人忌憚,管不好又得讓人罵廢物。

留在王明微這吃得好睡得好,萬一過兩年看大旗的活計也不讓我幹了,每日還有一百文,這麽好的事,誰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她沒有出聲,卻緊緊拽着他衣裳趴在了他肩上。

肩上濕潤溫熱漸漸暈開,吳虞想逗逗她,卻也說不出話來。

一會兒她又甕聲甕氣道:“你現下後悔還來得及……往後…往後可不行了!”

他卻只一把将她抱起來道,“不後悔歸不後悔,我可把自己一輩子都托付給王小郎了,王小郎可不能始亂終棄。”

她一時眼有些花抹了抹眼淚,吳虞立即不滿道:“怎麽,還猶豫了呢?!嗯?”

見她重重點頭應了,吳虞才滿意了。十八娘卻忽想起來,“吳虞,我那日分明說的是每個月一百文……”

次日付娘子由人送走了,五叔他們也要上路。

這回終于幹了件好事,走之前五叔便一臉谄媚過來道:“十八娘啊,以前都是五叔糊塗不會辦事,心裏也是為你好的,現下呢,已知錯了,也已改過了,以後有好事可得想着五叔。”

“那是自然,畢竟咱們是一家人。”十八娘緩聲道。先糊弄着,萬一還有用的上的時候,至于好處,拿來吊着他就是了。

“以後十六娘那五叔可得多幫襯,畢竟她是五叔親女兒。”

五叔趕忙道:“正是,正是,有十八娘這話五叔也放心了,這便先回了。”

十八娘點點頭,讓人送他出去,崔掌事也剛要跟去,卻一晌又回過頭來道,“十八娘,這話老朽說有些逾越,可抛開規矩,也不得不說。”

“什麽事,崔掌事說便是。”

崔掌事看了眼吳虞,把十八娘拉稍遠些道:“既十八娘把家裏家業都又調理好了,得早些有個孩兒才好。旁人得看到你有後人有所延續,才會更加對你信服。

小門小戶,有沒有兒女都是黃土一埋,可咱們王家這麽大的家業,老朽哪忍心看小娘子兢兢業業管一輩子,最後交到別人手裏。況小娘子又沒有親兄弟姊妹,過繼哪個都究竟是隔心。”

十八娘輕輕嗯了聲,心裏倒也沒很在意,崔掌事卻越壓低聲道:“雖說咱們王家是都子息不豐,可也沒準,是旁人的毛病。若再沒有不妨換……”

“咳!崔掌事說換什麽?”

“吳,吳郎君!老朽說,不妨換個廟拜拜。”崔掌事連忙拽着衣裳出門。

晚上十八娘坐氈毯上寫字,吳虞看她收拾袖子了,卻半真半假真過來與她嘀咕:“王侍郎先別換人,再試試我呢。”

十八娘卻故意端起架子道:“再說,再說。”

吳虞膩了她一會兒,卻又有些心虛道:“乖乖,以前是我不知好歹……”

十八娘卻搖搖頭:“嗯?我倒也沒放在心上,若是真急着要娃娃,肯定早和別個人成親了。”

吳虞撇了撇嘴道:“便是心裏這麽想,也編幾句好的糊弄糊弄我。該說一切都是為我,日後我得好好承情報答你。”

十八娘這才頗有些遺憾地拍腿:“呀!說的有理。”

吳虞笑得不行,抱着她一滾在氈毯上念了句,“月夜不寐,願修燕好。”

十八娘正笑他念這酸不拉幾的東西,他便真格擡手解開革帶,要與她燕好。

怕她睡不醒生氣,吳虞也沒敢多鬧她,拾掇好了回來卻還沒和她說夠話,可說尋常的她又沒什麽興致,便又給她講笑話,摟着她躲在被窩裏嘀嘀咕咕又笑成一團,可一會兒也真的困了。

便拽着枕頭走了,把吳虞給氣得瞪着她磨牙。

次日起了收拾好,十八娘便又去看招兒,回來後練練字,想着借此事把馮侍郎這個“餘孽”收拾了,那個馮援倒還沒理會,不知王眷是否會動手。

可剛思想到這,程家便來動靜了。

“家裏子賢郎君定下了成親的好日子,老夫人說今晚要設宴款待親友。”

平日裏可沒聽說有這風俗,十八娘隐隐覺得是有人辦事,便着人去打聽馮援,眼看到了開席前,侍人匆匆回來道:“十八娘,我們瞧見那個馮援真和随人去了程佑興的屋裏……”

假期結束了,我的心也死了T^T

寶們明天開始還是晚上八點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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