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兩先生……祁王還真的聽說過。
不單單是聽府裏的小厮丫鬟提起過, 就是在宴桌上, 衆人對這個話題也是樂此不疲。除了長的細皮嫩肉外, 還真有幾分本事。不過他對這種下九流的行當無甚興趣,聽聽也就罷了。
“先生覺得他有問題?”
“王爺不覺得巧合嗎?”那人笑道, “府裏有鬼魅作祟, 偏偏最近來了個十分靈驗的算命先生。”
祁王遲疑,“算命的不是只管看相嗎?消除邪祟什麽的應該是和尚道士吧?”
“王爺忘了, 算命先生也有化解災難的本事。王爺不若先找些和尚道士來, 在這期間暗中調察他的來歷, 最後再請他到府上。”
祁王想了想,點頭, “就依先生所言。”
一連幾日, 祁王府熱鬧非凡,和尚道士輪番上陣,神婆也跳起了大神, 但驅不了‘邪祟’不說,似乎還惹怒了對方。先是假山爆炸後是屋頂被掀翻, 椅子床榻不定時倒塌,蛇蠍蜈蚣遍地跑, 之後又不斷有人昏迷不醒卻查不出病症。一時間, 王府上下更是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終日, 甚至還發生了逃奴事件。
當然,水靖這幾日也不好過, 因為,祁王派了人來監視。他為了裝成一個普通的算命先生,身邊自然不能有人服侍。而且在開始做起老本行的時候,他又裝模作樣的重新進城,并且搬去客棧居住,只幸好,還住的起上等房。其實這倒也沒什麽,水靖自己動手的能力還是挺強的,不是那種沒人服侍就成廢物的那類人。讓他糟心的是被人監視這件事,自家的暗衛好歹知道什麽叫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祁王的暗衛是恨不得把眼睛和耳朵黏在自己身上,半刻都不肯停歇。如果不知道還好,如今……他做什麽都覺得別扭。
水靖只能自我安慰,自己沒有什麽不能見人的私密,睡覺也很安分守己。不過,秉着自己不好過也不能讓別人好過的原則,水靖讓文東延把祁王府上下整的慘一點,只要不鬧出人命就行。
其實,這次行動不僅是由文東延指揮,而且還是親自出馬。在知道祁王府有暗衛在暗中保護後,文東延怕手下人再被對方發現,于是親自帶着輕功好的暗衛将祁王府搞的人仰馬翻。又因為反偵察等事情十分耗費腦子,空閑時候還要處理其他事務,文東延這幾日也是累的夠嗆,因此秉着與水靖一樣的原則,對付祁王府更是不會手軟。
是以,頂着兩個濃濃的黑眼圈的祁王在接到‘十兩先生’的資料後,根本就懶得再看,直接将人叫過來問話。
水靖多年來以算命先生的身份行走各地不是白幹的,又因他長相好算卦貴,很多人都記得,去他呆過的地方随便拉人一問,都能說個一二來。
祁王又勉強掃了紙一眼,細密的小字,看着實在頭痛,将紙扔到最前頭人的臉上,罵道:“來歷不明,身份不明,年齡不明……合着調察了半天,你們只知道他是個男的,會算命的!?這些事情外面五歲的孩童都知道,本王還要你們何用!?”
睡眠不好火氣就大,探子們首當其沖成了祁王洩憤目标。
探子們趕忙跪下請罪,說十兩先生四處雲游,短則幾天長則幾個月,總是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又從不與人打交道,根本無從打聽。唯一知曉的就是他的卦數真的很靈驗。
祁王一肚子火氣,又将探子從頭罵到了腳,然後再招來監視水靖的暗衛,也沒發現什麽奇怪的行為。祁王與拄拐的先生商讨了一下,都覺得十兩先生是探子的可能性比較大,雲游四方肯定是為了搜集情報。而此番來泉州,八成是來打探他們的消息。拄拐的先生提議是時候可以将十兩先生請進王府确認他們的猜測,他們也好順藤摸瓜找出他背後的主子是誰。
無論是祁王還是被祁王委以信任的拄拐先生,都沒有想過十兩先生其實可能是某個權貴的這種可能性。也許他們腦子裏曾經閃過這個念頭,但立刻否定掉了。先不說有沒有權貴會自甘堕落的做下九流的行當,一般權貴都養尊處優的很,肯定沒人會雲游四方自找苦頭吃,除非腦抽了。
‘腦抽’的水靖次日就被祁王府的管事恭敬的請進王府。軟轎裏鋪着厚厚的羊絨毯子,坐的很是舒服。瞧這毯子的規格,祁王應該是把他當成貴客看待。就是管事太過熱情,可能是把他當成了拯救他們的最後希望,眼神熱情的幾乎要把他給吃了。
由角門而進,然後歇了轎,進儀門內大院落,見屋舍軒昂壯麗,應是正室無疑。水靖便知,祁王此時就在屋內。
說起來,水靖和祁王曾經有過見面,那是在太/祖皇帝駕崩之時,高/祖皇帝下旨當時的祁王攜子孫進京哭喪。當時水靖就覺得高/祖挺黑的。祁王一家被太/祖搶了江山,沒在靈前罵娘就已經很不錯了,讓他們來哭喪簡直就是捅人家心窩子。不過,當時的祁王也讓水靖大開眼界,那哭的陣仗,比鼻涕眼淚抹了一臉的他還慘,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祁王才是太/祖的親兒子,也不知道眼睛裏抹了多少辣椒油。
因為水靖對那時的祁王印象太深了,以至于對現在的祁王只能記得個模糊的影子,除了長的比自己高外,臉長什麽樣一點都不記得。估計就算來了個假祁王,他也不認得。不過,祁王也不認得他。這不是因為祁王沒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而是水靖讓萬離給他換了個樣貌,順便還粘了他夢寐以求的胡子。即使是見過他的祁凰來了,也肯定認不出他來。
水靖胡思亂想的間隙,守門小厮已經進去通報完畢,小跑着過來請他進去。
水靖面無表情,目不斜視,輕輕“嗯”了一聲,背着右手緩緩的走進正堂,及至堂內正中間的地方,停下腳步,直視端坐在上座的祁王,再無動作。
祁王還未說話,他身邊的小厮已經大喝出聲,“大膽刁民!見到王爺竟敢不跪!?”
水靖充耳不聞,依舊直挺挺的站着。雖然假扮的是普通的算命先生,但他可卻從來沒有給祁王下跪的打算。反正絕大多數高深莫測的世外高人都不會與人下跪,就看誰硬的過誰了。
祁王繼續沉默不語,估計在等水靖行禮。那小厮又跳梁道:“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你面前的人是誰!?爾等竟敢如此無禮!”
水靖此時已經将祁王粗略的打量了一下,差不多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祁王的樣貌——斯文敗類。待那小厮第三次命令他下跪後,水靖立刻轉身,快步離開。
祁王和那小厮都沒料到水靖會是這個反應,均是怔住。在水靖即将步到門外之時,祁王總算反應過來,趕忙出聲,“先生,且慢!”
水靖登時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背影極為傲氣。
祁王笑道:“本王這奴才不會說話,惹怒了先生,還請先生見諒。來人。”聲音冷冽了下來,“将這奴才拖下去掌嘴三十。”
就聽身後磕頭聲求饒聲傳來,很快,那小厮就被人捂着嘴巴從水靖身邊拖了下去。
祁王聲音又柔和了下來,“先生,還請上座。”
水靖沒有繼續甩他面子,如他說的坐了下來。彼時有丫鬟斟茶上前,水靖端茶,慢慢飲了起來,仍然未說一字。
祁王臉色幾不可察的扭曲了一下。如果不是想要解決家中異象和調查對方身後的主子,他早就把人亂棍打了出去。
水靖啜了幾口茶,然後目不轉睛的盯着茶碗裏的茶葉梗,淡淡道:“不知王爺尋在下前來有何用意?”
“想必本王府裏發生的事情先生已經知曉了。”祁王頓了一下,“早就聽聞先生高明,遂請先生出手想幫。”
水靖懶懶擡起眼皮,看向祁王,“聽說王爺已經請了不少高人,何須在下班門弄斧?”
“先生此言差矣。先時府裏出事之時本王就想請先生過府,只是聽聞先生剛為人開運耗費了極大精力,是以不敢再勞煩先生。不瞞先生說,那些和尚道士全都是徒有虛名,府裏不僅沒有安生,反而越演越烈。本王這才敢請先生出馬。傳先生博有神通,還請先生幫本王,本王代全府上下感激不盡。”說着竟對水靖拱了拱手。
禮賢下士,又會說漂亮話,祁王确實有王者風範,比太上皇那傻子強多了。幸好傻子退位的早。
水靖微微一笑,道:“王爺無需多禮。在下幫人,一向講究緣分。在下既然前來,就是與王爺有緣,定當盡我所能。不若王爺領在下在府上走一遭,王府突現邪祟,怕是風水被人破壞的緣故。”
祁王點頭,起身道:“先生請。”
水靖從随身攜帶的布包內拿出一個桃木羅盤,邊走邊看羅盤上的磁針。不少王府的下人們瞧見他們,聽得是王爺請來的高手,都是兩眼放光。水靖不經意瞅了他們一眼,嘴角不由自主抽了抽,心道幸好沒在晚上看到他們,要不看到一雙雙放綠光的眼睛,他估計要吓好大一跳。
“先生可發現了什麽?”祁王輕聲問道。
水靖不理,繼續低頭看羅盤。
祁王悻悻的閉上了嘴巴。
一炷香後,經過一處偏僻的小院子時,羅盤終于有了反應。水靖推開虛掩的門走進去,認真打量周圍。此處房屋破敗,雜草叢生,與富麗堂皇的王府形成鮮明對比。
府裏有個這樣的地方,祁王可能覺得臉上無光,解釋道:“此處因為常年未有人住,因此未有打掃。本王實在汗顏。”
水靖信步走進雜草堆裏,約有十幾步的時候停下,背身對祁王說道:“将這裏挖開。”
祁王立刻示意身邊人動手。一番挖掘後,從裏面挖出一個紅布包裹的匣子。祁王皺着眉頭打開,裏面赫然是兩個牌位,一個寫着黑無常,另一個寫着白無常。
祁王:“……”
水靖看了一眼,道:“原來是這樣。怪道府上會時常有怪事發生。”
祁王忙問道:“先生何解?”
“想必不用在下解釋,王爺也該知道黑白無常乃地府鬼差。專職在人間緝拿鬼魂。既是在人間地府來往,自然就有連接人間和地府的通道。如今将黑白無常的牌位擺在這裏,就是請黑白無常往這裏走的意思,王府成了鬼魂通往地府的必經之地。那些鬼魂本就不甘心亡故,看到王府衆人,自然就會心生戲弄,府內可不就怪事頻發。”
雖然水靖一本正經的解釋,但其實只是在胡說八道。他擅長相術,但對風水只懂個皮毛。而且祁王府裏的怪事本就是人在作怪,風水上自然不可能有問題。因此,水靖便想出了這種辦法,并且讓人一早埋在了這裏。如此理有據,很能欺騙不懂行的外人,跟在祁王身邊的下人都不自覺的點起了頭,看來是相信了。
祁王又問道:“那為何最近府上接連有人昏迷不醒?”
“應該是沖撞了鬼魂,身體受不住陰氣,自然就會昏迷不醒。一般情況下只會病上幾天,但這院子原本就滿含怨氣,是以增加了鬼魂的力量,才會造成這種結果。”
最後一句水靖說的是真話。因為這個院子其實是‘冷宮’。前朝皇帝降為祁王後,仍延續了皇宮裏的那一套,将失寵的小妾打入冷宮。有那麽多女子在這裏香消玉殒,自然就會怨念叢生。
祁王點了點頭,“如今這東西挖出,府裏是不是就不會再有怪異?那些昏迷不醒的人是否就能蘇醒?”他頓了一下,嘆氣道,“其實那昏迷的人裏還有我的子女。看着他們逐漸消瘦,本王甚是心痛!”
水靖正眼看向祁王,笑道,“祁王對子女的憐愛之情真是讓在下感……”
“動”這個字水靖說不出來了,因為他剛剛沒有像之前那樣粗略的打量,而是細細看了祁王的相貌,順便連他的面相也一起看了,然後發現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祁王乃無子女之相!!!
那麽問題來了,祁蘅、祁凰已經那些個庶子庶女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最近更得字數比以前多,要繼續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