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蓮母女神色恍惚, 有種在做夢的不真實感。自應天府府尹到來後, 事情急轉直下。先是賣身契被毀, 後是薛蟠被抓。事情發展的太快,快到她們的腦子已經完全跟不上事情發展的速度。
英蓮母女不禁有些懷疑, 之前看到薛蟠将賣身契交給應天府府尹、應天府府尹又交給水沐、水沐毀去賣身契都是她們眼花看錯了, 根本就沒這麽回事。要不怎麽會這麽多人說沒有看到呢?而且被聖上稱贊剛正不阿的應天府府尹又怎麽會睜着眼睛說瞎話?
比她們還要震驚的是薛蟠。當他看到一群官兵沖進來時整個人都懵了,直到被五花大綁才終于反應過來, 剛要大呼冤枉, 就被眼疾手快的官兵用團布堵住了嘴巴。那團布就跟從臭水溝裏撈出來的一樣, 味道臭的差點讓薛蟠兩眼一翻暈倒過去,再沒那心思想事情為何會走到這一步。
待薛蟠和他帶來的人被推搡着離開英蓮家, 最後離開的應天府府尹對水沐等人微微躬身示意了一下, 才邁着官步四平八穩的離開。
英蓮母女沒有注意到,瑾娘卻是将應天府府尹的動作瞧了個分明。聯系水沐三人的樣貌以及大致年齡,心中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英蓮母女恍惚了會兒, 直到林黛玉向她們道賀才緩過神來。甄封氏喃喃道:“……我這真的不是在做夢?”說着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劇烈的疼痛讓她神智清明許多, 眼淚也随之奔湧而出,“不是做夢, 不是做夢, 英蓮是真的、真的不會再被逼着去薛家做妾了……”
甄英蓮眼中同樣淚花閃爍,與以往不同, 這次留下的卻是喜悅的淚水。
林黛玉笑道:“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兒,甄夫人和甄姑娘合該高興才是。你們再哭下去, 我就要以為你們是水做的了。”
“就是,就是。”水顏激動的跳了過來,一臉的喜色,“這時候咱們應該好好慶祝一下才是。本來以為事情要遭了呢,沒想到那府尹竟然是站在咱們這邊兒的。我現在想起薛大傻子的表情都想笑。”
林黛玉卻幽幽嘆了口氣,“恐怕咱們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水顏不解的問道:“為什麽?”
“因為你笨。”水沐突然冒出一句。
水顏鼓起腮幫子,“你說誰笨!?”
水沐不理她,只站起身來,看向門外。
門外果然有聲音傳來,“你哥哥和林姐姐都已經猜出我來了,你說是誰笨?”
水顏一聽聲音,心裏暗叫一聲不好,立刻換了個讨好的表情,瞅向來人,甜甜的笑道:“爹,您來了啊。”聲音甜的可以膩死人。
水靖大跨步的走進來,水沐等人立刻行禮。水靖擡手示意他們不必拘禮,然後似笑非笑的撇了水顏一眼,“丫頭,長本事了啊!我一個不注意,你就從京城跑到金陵來了。兔子跑的都沒你跑的快。”
水顏嘿嘿幹笑了兩聲,跑過去搖了搖水靖的胳膊,“我長本事不好嗎?這叫虎父無犬女。我如果沒有本事,爹您才着急呢!”
“呦,這話聽着新鮮。”水靖揚了揚眉毛,“合着我該誇獎你是不?”他又點了點頭,“是該誇獎。你這哪是虎父無犬女啊,分明就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要把你爹我拍死在沙灘上。”
“爹,您這麽有本事,我這麽小的浪怎麽可能把您拍到沙灘上。那明明就是哥哥嘛!哥哥他最壞了!”水顏說着狠狠剮了水沐一眼。
水沐依舊視水顏于無物,“府尹大人是爹您請來的吧?”
雖是問話,水沐語氣卻無比肯定,要不,他也不會從府尹的行為判斷出水靖的到來。
“哼哼,你說呢?”水靖對水沐也同樣沒個好臉色,“你妹妹總是心血來潮想一出是一出,你竟也陪着她瘋。不提前說一聲就跑來金陵,不知道我和你娘會擔心啊!”
“我派人通知您了。”
“是通知了,但等我知道的時候你們都已經在江上了。你們知不知道這叫什麽,這叫先斬後奏!”
“爹,是我求哥哥帶我和姐姐來金陵的。您要怪就怪我,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水顏此時哪裏還記恨水沐說她笨,只覺得因為自己的胡攪蠻纏害的兄長被訓斥,心裏愧疚的不行。
林黛玉也頗為內疚,同樣将錯誤攬在自己身上,說都是她想在秦淮河上游船,不關水沐和水顏的事。
水靖充耳不聞,依舊認為水沐身為兄長沒有做好帶頭作用,罰他禁閉,兩個小姑娘則是抄書。當然,這些等回京城後再開始執行。
水沐皺了下眉頭,倒沒有提出抗議。水顏和林黛玉卻對水沐很是抱愧,覺得是因為自己的任性連累了他。
水靖其實并不是真的想懲罰水沐,只是想間接的教訓水顏和林黛玉而已。罰她們抄書,她們壓根就不在乎,權當是消磨時間了。只有讓她們知道自己的任性行為會連累他人時,她們才能真正的反省自己的錯誤。
“其實多虧了少主和兩位小姐來的及時,否則甄姑娘現在已經被搶去薛家了。”文東延适時的插話道。
水顏猛點頭,趕忙說當時的情況有多兇險和緊急,她們來的又是多麽的及時。“爹,如果等您來了黃花菜都要歇了。”
“你又怎麽知道黃花菜會歇了。”水靖敲了敲水顏的腦袋,“如果不是我,我看今兒的事情你們怎麽收場。”
水靖剛一靠岸,先他一步趕到金陵的暗衛就前來彙報,說水顏和林黛玉已經搶在他們之前出手。當聽到水顏讓薛家管事回去拿賣身契,水靖立刻就知道她打的是什麽鬼主意。如果只有呆霸王薛蟠,沒準水顏那連謀略都算不上的的計劃有可能會成功。可惜他們只知道薛家有個呆霸王薛蟠薛蟠,卻不知薛家還有個精明的薛寶釵。
因薛寶釵也是金陵十二釵正冊上的人物,而且據說和林黛玉同為榜首,水靖對她也曾關注過一段時期。記得薛寶釵那時也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姑娘,但事事卻想的十分周到,心思比成年人還要細膩,待人接物也給人春風和煦之感,很難讓他人挑出短處來。聰明、圓滑、知禮、大方,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能有這些品性極為難得。便是林黛玉,在處事圓滑上都要略輸一籌。但是林黛玉卻比薛寶釵顯得真實一些。
換句話說,就是薛寶釵很難與人交心。如林黛玉,不喜虛僞,如若真的與你好,就會開成公布肝膽相照;若是不喜歡你,最多也就維持個表面交往,也許會相熟,但絕對不是相知。而薛寶釵,就如帶了一張面具,似是與每個人都真心交往,與之真心以待,但很難說,這份真心究竟有幾分。最可怕的是,她會讓你覺得她付出的是十分真心,但實際上,可能連一分都沒有。不過,這類人一般都會盡可能的讓自己活的很好,并且一直活在稱贊之中,連原本覺得她虛僞的人最後都會感動于她的‘真心’。如果薛寶釵出生在權貴世族之家,這副性情,怕是會成為衆貴婦人心目中的最佳兒媳,引得人人争搶。可惜,她出生于皇商之家,還有一個不學無術的兄長。
一般官宦世家,都不會讓嫡子娶個商人之女,即便是為皇家宮廷采辦各種物資的皇商,也逃不開一個‘商’字。這絕不是只官宦世家才有的門第觀念。古往今來,寒門學子在與商人之女訂下婚約,得未來岳家資助飛黃騰達後就翻臉不認人的不計其數。甚至對于他們中的有些人來說,與商人之女訂下婚約就是一種極大的侮辱,所以在翻臉的時候才會無情無義。不過以薛寶釵的身份,嫁個庶子或是小門戶出來的學子也是使得的。不過,以薛王氏的性情來看,肯定不會将女兒嫁進小門小戶之中。而薛寶釵,應該會做一番努力,除非嫁進高門完全沒有希望,才會再做其他打算。不過,即使是在逆境之中,她也有辦法将日子過得紅火。
水靖一向不喜歡和太過‘完美’的人交往——相處起來太累,誰知道對方能給他幾分真心,在關鍵時候會不會抛棄他,更有甚者在背後捅他一刀。所以,他在觀察薛寶釵一段時間後就置之不理了。雖然還會讓探子在附近監視,但也說了,除非警幻出現在薛家附近,否則不用再另行彙報。他那麽忙,哪有功夫理會一個小姑娘的日常生活。
不過,在暗衛說了賣身契的前因後果後,水靖就知道這主意肯定是薛寶釵想的。否則以薛蟠那腦子就是給他十天半個月也不可能想的出來。當時水靖對薛寶釵的感官就有些不好,但也不好作出置評。畢竟在那麽短的時間裏,心急之下想到這種主意也無可避免,如果能再給她一段時間,說不定能想出更完美的方法來。但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有薛寶釵在背後給薛蟠謀劃,水顏和林黛玉的計劃怕是要遭。
果不其然,薛蟠前腳剛出家門,後腳就有人去官府狀告有人私藏逃奴。本朝律法,私藏他人逃奴,乃是大罪。水顏和林黛玉不讓薛蟠帶走甄英蓮,就是犯了大罪。借助官府的力量來成就事情,這一招用的不可謂不妙。
是以,水靖讓人攔下想要協助薛家抓回逃奴的官兵,又親去應天府和府尹會了一面。應天府府尹也不是傻瓜,剛正不阿那是看人下菜。如甄家這類不得聖心的,他自然不會給好臉色看。而和聖上關系甚好的水靖,他肯定要小心翼翼的對待。再加上水靖又不是讓他作奸犯科,只是教訓惡霸解救無辜姑娘而已。因此,應天府府尹對水靖的話自是無不聽從,極力配合。
薛家既然使得是陰損方法,水靖自然不會與他們講道理,而且還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欺負回去。
水靖就是要告訴他們,爺就是擺明了欺負你們,有本事你們就咬回來,否則就把怨氣憋在心裏,也算是變相的給薛寶釵一個小教訓……
“嘿嘿,還是爹您最厲害了!”水顏笑道,“看來我的本事還小,比起爹您可差遠了。”
林黛玉也點了點頭,“嗯,我們還有着學呢!”
在兩個小丫頭的賣力讨好下,水靖再繃不住冷臉,嘴角終于揚了起來。
“爹,您看,這就是甄夫人和甄姑娘。”水顏用手指給水靖看,“甄姑娘長的是不是很漂亮?幸好薛大傻子的陰謀沒有得逞,否則一朵鮮花就要插在牛糞上了。”
甄封氏立刻拉着甄英蓮跪下來向水靖道謝。剛才她已經聽到了,應天府府尹之所以會來并且又那般行事全是因為水靖的緣故。如果不是水靖,英蓮的賣身契只怕沒這麽容易解決。
這還是相隔幾年後水靖第二次見到甄封氏。相比當時失去丈夫女兒又被娘家人折磨的她,如今的甄封氏倒顯得年輕了不少,也不再是死氣沉沉沒有生氣。如果沒有這場禍事,甄封氏的氣色只怕會更好。
水靖打量甄封氏的同時,甄封氏也在偷偷打量水靖,然後鬼使神差的将自己的話問了出來,“貴人七年前是不是曾在大如州擺過算命攤子?”
水靖剛一進門的時候,甄封氏就發現他很像記憶裏的算命先生。雖然只見過一面,又時隔多年,那時眼神也不太好,但都是因為算命先生,她才能與被拐走的女兒母女團聚。因此這些年來,她每日都要回憶一下算命先生的長相,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報答這份大恩。
水顏“咦”了一聲,詫異道:“你怎麽知道我爹喜歡扮成算命先生給人算命?不過我爹給人算命可不便宜,一卦要十兩銀子呢!”
甄封氏一聽激動不已,“真的是先生您?英蓮,這就是我一直給你提起算命先生!如果不是他,咱們母女此生就再也見不到面了。”
甄英蓮忙對水靖磕了三個響頭。
甄英蓮同甄封氏一樣,對幫她們母女團聚的算命先生心懷感激。她雖然沒有見過算命先生,但她知道,如果不是算命先生提醒她娘來金陵,即使她被從拐子手裏解救出來,也不可能與甄封氏重逢。因為她那時已經不記得自己姓氏名誰,家在哪裏,只對父母有個模糊的印象罷了。而且她娘還說過,當時如果不是算命先生指點她還能見過自己的話,她娘就準備上吊自盡了。
不算這次,她和她娘已經欠水靖兩條命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行了……明天再多多碼字……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