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太太太可惡了！如果是我的話, 誰敢要我的命, 我就先抹了他的脖子！姐姐, 你說對不對？”水顏憤憤扭過頭去，這才注意到林黛玉臉色有些不對, “姐姐, 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差？”
林黛玉勉強扯了扯嘴角, “頭有些暈, 無事。”
水沐皺了皺眉頭, 正要開口，卻被水顏搶了話頭。水沐蹙眉掃了水顏一眼, 可惜神經比較粗的水顏沒有注意到, 尤在自顧自的說道：“是暈船了嗎？爹，姐姐難受，要不我們今天就到這裏吧！得趕緊上岸給姐姐找個大夫才行。”
萬離前陣子成親, 尚在神醫谷沒有回來，水靖又是個講究的, 是以目前身邊沒有半個大夫。
“不必了。”林黛玉忙道，“其實我這也不是暈船, 只不過是剛剛聽到的那些事情太叫人生氣, 過一會兒就好。”
水顏不疑有它，還一本正經的勸說道：“姐姐, 和那種人生氣氣壞了身體就太不值得了。你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體，否則林大人要傷心的。”
林黛玉緩緩點頭, “你放心，我會曉得的。”她看向水靖，神色有些遲疑，好半晌才開口道：“寒門學子也不一定都是白眼狼吧……就跟伯樂挑千裏馬似的，識人也很重要……如果貴人聰明眼光又好的話，應該就不會識人不清了……”
“你說的在理。”水靖點了點頭，在林黛玉神色稍緩時話鋒一轉，突然問道：“你覺得你爹眼光如何？”
“自然是好的。”作為女兒，林黛玉對親爹林如海很是信任。
“你爹是探花，如今又是內閣大學士。聰明自不必說，又精通官場世故，難得之才。”
水靖的話讓林黛玉很是開心，為有這樣一個爹而驕傲。
“但是……”水靖很壞，來了個先揚後抑，“你可還記得賈雨村？”
林黛玉點頭。賈雨村曾是她的老師，五歲在她家做西席，約一載有餘。後賈敏亡故，賈雨村護送她進京，之後就再沒他的消息。
“你爹那時給賈雨村寫了封推薦信，讓他去尋你外祖家幫忙。也因你爹和你外祖家的舉薦，賈雨村做了官。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爹和你外祖家也算得上是賈雨村的貴人。你說可對？”
林黛玉又點頭。賈雨村在她家做西席的時候，林如海就曾說過賈雨村相貌堂堂、舉止斯文、言談不俗，将來定會有一番出息。看來她爹所言果然不差，可謂是識千裏馬的伯樂。
水靖又問道：“那你可知在你爹和你外祖家之前，賈雨村還有位貴人。正因為這位貴人，賈雨村才有機會進京參加春闱。”
“是誰？”林黛玉很好奇，沒想到還有人和她爹一樣有眼光。
“甄英蓮的親爹，甄士隐。”
林黛玉震驚，水顏“哇”的驚呼一聲，就連水沐手上的動作也頓了一下。
“可惜英蓮的爹已經失蹤了。”水顏像模像樣的嘆了口氣。雖然年齡上差了幾歲，但甄英蓮性情溫柔又善解人意，水顏和林黛玉都很喜歡她，三人這幾日相處的很是不錯。“如果還在的話，賈雨村應該好好報答他才是。對了，他可以報答英蓮母女啊！”
“他已經見過英蓮她娘了。”水靖又将賈雨村讨了甄封氏身邊的丫鬟嬌杏做二房的事情簡單的講了一下。
“哎？那賈雨村和英蓮她家也算是頗有緣了。但為什麽英蓮她娘後來會被家裏逼的差點自殺？”水顏撓了撓頭，“賈雨村不曾是那兒的縣太爺嗎？”
水靖看向林黛玉，“玉兒，你說是為什麽呢？”
林黛玉原本已經紅潤的小臉又褪去了血色，蒼白如紙。
雖然她不知道甄封氏曾經在娘家發生過什麽事情，但能夠令甄封氏萬念俱灰準備自殺，那肯定過的十分不好 。當然，丈夫女兒都不知所蹤也是原因之一，但肯定不是主要原因，否則她早就去尋死了，又如何會等到幾年後才決定自盡。
賈雨村在那裏當縣太爺肯定知道甄封氏過的是什麽日子，更不必說他的二房還是甄封氏的丫鬟。林黛玉覺得，即使不能接進府裏供養，也可以警告封家善待甄封氏。大多百姓都怕當官的，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賈雨村卻置之不理，就可見其心性。
林黛玉心想如果哪天自家出事因而求上他家的門，賈雨村必定會百般推脫置若罔聞。
林如海早先與林黛玉父女夜話時曾提過，要在寒門子弟中為她選一佳婿。林黛玉當時雖是嬌羞不已，但到底是自己的終身大事，終是忍着臉皮的滾燙仔細聆聽。
林如海說權貴世族之家雖然顯貴，但上有幾重長輩，中有妯娌姑姐，下面小輩雖可忽略不計，但還有世仆盤根錯節。這麽多人，絕不可能一團和氣，總有那尖酸刻薄或是內裏藏奸喜歡無事生風挑撥離間之人。他知林黛玉最不耐煩後宅争鬥，對陰險小人也是敬而遠之，但若日後嫁入顯貴之家，這些事情肯定避免不了。到時府邸就那麽點大，去哪兒都能碰到糟心人，她還不得郁悶死。
所以說，最好就是從寒門中挑一個老實上進的子弟。因林黛玉是下嫁，夫家必然會奉為上賓不敢慢待。而女婿有他提拔，也不會一輩子庸碌無為。到時林黛玉無婆婆長輩制肘，又沒有鬧心的妯娌親戚在眼前蹦跶，只把院門一關，和夫婿經營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林黛玉那時只覺得林如海說的不錯，甚是同意。但是，現在她卻不這樣想了。聽了水靖的一席話後，她總有種自己就是個墊腳石的錯覺。如果能一直被人墊着還好，否則，她這塊墊腳石就會被人給一腳踢開。當然，不是所有的寒門子弟都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只是她先前還能相信林如海的眼光，但有賈雨村這個先例後，林黛玉實在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
林黛玉又記起林如海曾說過他會注意明年參加春闱的學子們，畢竟她那時已經十五歲，到了可以定親成婚的年紀。
怎麽辦，她現在改變主意了，她一點也不想成為墊腳石啊……
林黛玉哭喪着臉，好想回去跟她爹大哭一場。
“所以說，林大人培養個白眼狼了啊！”水顏拍拍林黛玉的肩膀，嘆道，“姐姐，幸虧你那時候還小，要不你可能就已經被許配出去了。”
可是她現在已經大了啊！林黛玉欲哭無淚。
“其實做父母的眼光也不一定就好。像張生與崔莺莺，不就是崔莺莺的娘棒打鴛鴦，後來兩人卻成就了一段佳話嘛。”水顏說得頭頭是道。
林黛玉不覺點了點頭，突然又想到了什麽，急忙捂住水顏的嘴巴。
水顏不明所以，卻任由被林黛玉捂嘴沒有掙紮。
水靖眯起眼睛，問道：“你們看了西廂記？”
水顏身體猛地一僵，終于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西廂記乃是□□，因裏面的內容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違背，更有甚者提倡男女之間的私情，自前朝時期就被嚴厲查禁。
水靖盯着兩小姑娘，直到兩小姑娘快要把頭埋在桌上，才說道：“以後不許在外人面前提起。”
兩小姑娘忙點頭。
水靖告訴她們，張生和崔莺莺的真正結局是張生抛棄了崔莺莺另娶美嬌娘，只因張生功成名就後要找一個可以幫助他仕途的世家女。水靖又告訴她們，那些世家千金和窮書生一見鐘情二見定終身然後成就一番才子佳人的美話全都是假的。這些全部是郁郁不得志的窮書生寫出來的東西，他們希望世家千金能夠哭着喊着求他們娶自己，然後把人脈資源雙手奉上，幫助他們封王拜相。因為現實中不太可能實現，所以他們只能寫寫話本做個白日夢……
水靖就差明着說寒門出來的學子都是不能托付終身的‘非人’。不過要先聲明一點，水靖對寒門學子一點歧視都沒有。而他之所以要如此貶低寒門學子，都是林如海的緣故。誰讓林如海竟想要在寒門學子中選個女婿，水沐連個競争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被踢出了局。
水靖不好跟林如海說道——畢竟林如海在官場上浸淫多年，不太可能被他那些話給忽悠住，而且他怕自己一開口，林如海就會知曉了他的真實目的。因此，水靖就黑心的吓唬林黛玉。只要林黛玉不同意，向來尊敬女兒的林如海肯定不會硬逼着她嫁給寒門學子。
總算幫兒子解決掉一大潛在威脅，水靖沖水沐挑了挑眉毛。兒子，爹只能幫你到這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水沐似是沒有注意到水靖的小動作，只慢慢品酒吃菜，讓水靖好不心傷。
秦淮河上琴音曼妙，歌聲甜膩婉轉，兩小姑娘很快恢複心情，欣賞秦淮河月色醉人心的夜景。
小幾杯果酒小肚，林黛玉只覺臉有些熱，起身去船尾吹吹夜風。水顏正聽文東延講江湖故事聽得入神，倒是沒有形影不離的跟去。
兩岸大紅燈籠高挂，燈火輝煌的畫舫在水上緩緩行進，宛如座座游走的花燈，與倒映在水裏的影子相映成輝。林黛玉不禁迷了眼睛，只覺任何一首描寫秦淮夜景的詩詞都無法形容秦淮真正的美麗。
“你若喜歡，以後常來便是。”水沐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讓沉醉在美景中的林黛玉瞬間回過神來。
“世子。”林黛玉微微欠了下身體。
水沐幾不可查的皺了下眉頭，又道：“聽說花燈節的那夜，是秦淮河一年中最美麗的時候。”
花燈節，各式花燈點亮秦淮河上，林黛玉可以想象，那時候會是怎樣的美輪美奂，大抵仙境也不過如此。
“可惜那時我應該已經回了京城。”林黛玉嘆息道。她這次本就是偷跑出來，再不回去只怕林如海會心急火燎，這一回去，恰巧就錯過了花燈節。
“明年便是。”
“只怕那時候就沒有這麽容易了。”林黛玉笑道，“這次也是全靠世子，我才能有幸一睹秦淮河的風采。說起來，我還未感謝世子”
“明年花燈節來此，我與你約定！”水沐看向林黛玉，“到時一起謝便是。”
林黛玉聞言驚吓的擡起頭，恰在此時，一朵煙花在空中綻放，煙火的光輝印在水沐的臉上，流光溢彩。
林黛玉的心突然一下接一下劇烈的跳動……她捂着自己的心口，悄然中好像有什麽在生根發芽。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麽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