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郎年最少 — 第 127 章 春華帖二

春華帖二

十八娘點點頭過來,方尚書卻先一步到了牆側,看着她道:“十八娘,你心底是清明的,娘娘信任你便是因為你背後沒有與朝中其他人的盤根錯節利益關系,能一心為娘娘和太子。

懷王世子将來也是要輔佐太子的,而你也是要輔佐太子的,我們為人臣的應當一心為君,但君之外的便不該有過多來往。”

十八娘一時倒覺有些荒唐,只道:“方尚書提點的我都懂,可方才世子說他因挂心太子才來見見,我自身沒什麽不妥之舉,更從未有過來往。”

方尚書又瞧了瞧她,便也沒再多說,轉身先走了。她也沒再解釋什麽,轉身回來時卻見周長樂領着招兒在門口等着。

雖方尚書說的沒錯,可她做的也沒錯,憑白挨了一頓敲打自然心裏還是不痛快的,便隔了幾步遠客氣和周長樂行禮,擡手把招兒領走了。

不過回去又吃了一頓便也把這事忘了。

一直到次日啓明星高升,此宴才罷,十八娘去拜別了皇後安置好了招兒才從宮門裏出來,爬到車上一頭栽到吳虞懷裏睡死過去。

等她睡飽了醒來時,便在家裏的榻上了。天瞧着還不晚,約摸午前。吳虞正撐着手支在她枕邊看書,也是睡醒的模樣,發尾蜷着散在寬肩上,撐着深色袍子領口半解,革帶也松着。

她暈暈乎乎的臉上被吳虞拿帕子揉了一把,卻被他忽捏住臉頰瞧了瞧,摸着她一側臉頰道:“怎麽掉了一個?”

她自己也擡手摸了摸,發現只剩了一側的花钿。

還真是掉了一個,可她想了想,忽又擡起眼看他:“想問就直說,還假裝發現。”

吳虞繃不住笑,卻還是又擰起眉毛道:“你不解釋解釋?!”

這有什麽好解釋,花钿是貼,且旁邊還有用顏色描的圖案,花钿掉了也沒給人發現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十八娘正納悶,卻聽他酸道:“這是我在崔鶴身上瞧見的。”

她卻驚訝問:“崔鶴來了洛陽?”

“呦,還裝。”吳虞越皺眉,她卻認真道,“我真未見到他。”

吳虞卻收起玩笑神色,認真道:“可這倒是有人刻意讓我瞧見的,既然有這個心思,不可能是路邊撿了陡然興起所為,誰有機會自你臉上取走它?”

她慢慢想了想:“更衣時梳妝時,都有機會給人碰到,興許哪個宮人是程家安插才尋機會摸了去,又故意在你見崔鶴時貼在他身上。”

這樣做自然是為了離間,此般猜想倒是最合理的。

說完她便爬起來要下榻,卻被他攔腰一把撈回來又按在被子上,擡着下巴道,“好歹為你傷心,你也不安撫安撫,負心漢。”

裝模作樣,她只好敷衍在他心口摸了摸,問他:“嗯,傷好了麽?”

“哪有這麽快。”他越生氣狠狠在她臉上咬一口,她一時急得低聲道:“唔,花钿…莫把花钿吃了…”

他卻又提着她的腰往上一托輾轉含住了她的唇。

揉搓了一會兒她卻又栽在他懷裏睡過去了,午後他怕她睡多了晚上頭疼,便把她弄醒了吃了碗紅豆粥,吃完了也還蔫嗒嗒的,正好郭青蓮倒是帶着羅寒母親和小妹一道來了,身後侍人還提着不少東西。

郭青蓮雖女兒很大了倒也還是很活潑的,一進屋便遙遙笑着道:“還當十八娘仍在睡着呢,醒了我們便也來坐坐串門。家裏我娘和哥哥送了好些土産來,是秋日在冰窖裏藏的,給十八娘來解解饞。”

許嬢嬢趕忙招呼人迎她們坐下,郭青蓮便把小竹篾編的匣子撂在桌上,打開蓋子卻是黢黑一片,一個一個和牛角似的。

吳虞走近些細瞧,拿起枚碰了碰竟還是硬的,有些嫌棄問十八娘:“這什麽果子這麽醜。”

可他問完卻見她嘴角一耷竟像生氣了,便更不解端詳起來,在桌上邦邦敲了兩下:“這有什麽特別之處?沒瞧出來,還是挺醜的。”

郭青蓮都快樂得坐不直了,屋裏其他人便也大多不解,只郭青蓮這知情人大發慈悲,笑得發抖:“吳郎君,這果子……喚菱角兒!”

吳虞傻了,瞧了瞧這黑牛頭又瞧了瞧十八娘,趕忙把菱角兒丢了回去,許嬢嬢這回知道了也笑得不行,只打趣兒:“知道這物也喚菱角兒,和我們十八娘同名,瞧着竟都俊了不少。”

這時羅寒母親才知道原來是這麽個緣故,便也跟着笑道:“原你們江南的大戶人家也像我們似的,取個土名好養活。”

許嬢嬢家裏待久了,也知道許多事便道:“疼孩兒的心是一樣的,我們十八娘的名兒是祖父給取的,只是心疼得緊,原來跟着我們十八娘長大的兩個小娘子都是專從名裏頭帶水的挑出來的。”

十八娘卻信手用茶匙剝了一個,掰了一小塊嘗了嘗,倒還很嫩,便假裝沒瞧見吳虞,直接遞給許嬢嬢。

吳虞見了哼了聲,卻低頭逗十八娘道:“羅寒以前可也不叫這個名兒呢,是識得我以後見我這沒念過書的給自己取名不服氣,請軍中一位書吏幫着改的,猜他原來叫什麽?”

郭青蓮驚訝道:“還有這回事?我竟也不知。”

十八娘想了想道:“也不過便是排行,或是出生時的身重。”

吳虞故意賣關子搖頭,要挾了十八娘不許記仇才樂得道:“叫羅豬,他那兄長叫羅馬,還是祖父早晚發愁想出來的,幸而後來小妹出生時候羅寒念書了,小妹才幸免于難。”

屋裏人笑了一晌,羅寒還不知道吳虞為了講笑話把他給賣了呢,晚上便也來吃飯,偏偏他家女兒又困了,郭青蓮便說睡着了抱回家怪折騰的,橫豎不差一頓飯,有空再來吃,便先走了。

吳虞卻又讓人把屠也和阿吉宋平召了來,如此便只剩了十八娘一個人,可吳虞非說自己說的話沒什麽見不得人,便把她拽過來一起吃,于是便是他們推杯換盞,十八娘坐在把高椅埋頭吃飯。

只酒過三巡,吳虞忽撂下酒盞,靠在椅背上道:“聖上命我出任安西軍總都統,可我不打算去西北,以後也不打算去打仗了,但放着旁人管總是不放心,不知你們誰樂意去?”

俗話說天高皇帝遠,去了那權力可比在洛陽做個小官大得多,升起來自也快的,你本來就比不了人家世家子科舉出身有關系有門第,這便是往上爬的好出路的。

屠也笑了笑道:“別賣關子,你叫我們來沒叫別人,不就知道我們會去。”

吳虞又擡起酒盞道:“如此年後我同你們去一趟,都安置好了我便回來,往後諸事便都交于你們了。”

其他幾人都笑着與他碰了杯,思起以後的前程也都躊躇滿懷。等見時候不很早了吳虞便把他們都攆走了,十八娘便也跟着送了兩步,一時暈乎乎道:“豬郎君慢走…”

說完她趕忙捂住嘴,看了他倆一眼,裝傻提着裙子便溜,羅寒冷森森看着吳虞,上去便薅,前頭走的又回來看他倆打架樂得直起哄,羅寒直見了周圍人越來越多有損體面才罷手。

吃了幾杯也多少有些醉意,他回來時見十八娘正揣在被窩裏玩兒木鎖。氣得便上來鬧她,揉搓兩把把她連着被子一起抱起來,她卻在他懷裏低着頭,緩緩道:“吳虞,你若是實在不樂意留在洛陽,還能後悔…反正過日子麽也就這麽回事,如今你也知道什麽滋味兒了,再沒什麽遺憾。”

吳虞驟然神色淡了下來,卻扣得她更緊,冷嘲道:“王知,你少在這以退為進倒打一耙,我知道你什麽人,你若是把我當個人放在心上絕不會說這話,這麽說是因你覺得玩膩了,是不是?”

“膩了便要把我哄走,你想得美!”

說着他便把她撂在床上堵在被子裏搓弄她,好容易撒手,她一掀開被子便見他把革帶解開丢到了地上去。

雲雨厮纏,她的輕呼喘息,卻忽睜開眼來,臉上的紅暈還沒褪去,眼裏水波驟停,又成了平平靜湖,滿目澄澈看着他道:“吳虞,方才我不是玩笑。這真是最後一次,後悔的機會。不回來,只當找樂子散場了,也便罷了。”

吳虞正要生氣,卻見她眼睛裏又微微蕩漾起來:“若回來…我才把你放到心裏去…”

他一時說不出話,這本來是該在八年前他便得到的機會,是他自己禍害沒了,如今上天沒有寬恕,終究是她先肯垂憐他。

他微微挑起長眉,微亂的發尾正垂在下颌,手捧着她的臉,往日冷冽的眼中冰消雪融一般滿是藏不住的春色,什麽也顧不上說便又捧着她的臉重重吻下來。

年後他進宮把要去西邊的計劃報上去,聖上自是極樂意的,還給他要帶的人在出發前便升了官。因想着早去早回,便也未曾拖延,只定下日子出了十五便走。

離去還有幾日,他嫌來人煩,便把她連夜拐到原先住的小院子裏藏了起來,沒日沒夜肆興糾纏…

一直到了臨行前這一日,正是正月十五,吳虞拉着她一大早買了吃喝花燈還買了只小羊回來。直接在香榧樹下把白淨的積雪壓一壓便鋪上甘草和毯子坐下,旁邊架起火堆來。

他把羊扛過來邊着邊吹噓:“咱這手藝可是跟一個偷了主家錢被抓了充軍的胡廚子學的。”

十八娘撇撇嘴看着他在那扒皮剖肚的,這割人腦袋都利落,羊也不在話下,可就他連好歹都吃不出的人,做出來的東西能好吃才怪了。

吳虞卻只拾掇好了便将羊串在了木架子上,又擡了一大碗的香料醬汁,一直從午後烤到了天黑,哪塊熟了便先給她切哪塊,等全烤好了這羊已面目全非。

可嘗了第一口,她便全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了,吃得滿臉都是油,膩了又捧着碗喝了一大碗熱米酒,吃完肚子裏暖乎乎的整個人都熱了起來,頭也有些暈,才要起來卻被他抱着直接滾在了雪地上。

今日的月亮把整個院子都照得像盛了汪水一般,遠遠可以聽見別人家熱鬧,卻更顯得這裏靜谧。

一時有些上了些酒氣來,她動了動暈乎乎趴在他身上,卻在他衣襟嗅了嗅,有些意猶未盡,小聲嘀咕道:“這衣裳也太香了。”

吳虞樂得不行,擡手在她嘴角揩了下,卻順勢道:“不能聽吓人的話兒了,未免你忘了我,明日去再買只小羊羔,你天天瞧着它饞着順便想想我,只等它剛長大些又肥又嫩時便回來把它烤了。”

十八娘卻小聲捂在他耳邊:“你這麽壞給羊聽見了,小心它下去請閻羅讓你下一世做牧草,啃禿了長出來,再啃禿了再啃,一直這麽嚼啊嚼的。”

吳虞卻啧了聲道:“呦呦,閻羅怕是都想不出這麽狠的招數來。不過做草不成,得做榛子樹香榧樹,再不濟也得做棵松樹,這才能等到王小郎來光顧。”

她紅着臉瞪他一眼,卻憨憨道:“做樹也好呢,不過鼠兒才不好,什麽都能吃他多吓人,小鳥好些,也能吃果子。雖可能被大鳥吃,好歹能飛會躲,不過小鳥都生得一樣,樹也差不多,便是記得也認不出呢。”

吳虞卻看着她道:“你在頭上做個标記,除了你我都不讓旁的鳥來。”

“什麽标記?”她問,吳虞卻擡手在她額頭寫了個王字,她卻沒生氣。

“興許我上一世便是大老虎的。”她得意擡了擡下巴,卻在他臉上摸了摸道,“你肯定是小兔子小豬小羊啊,被我一頓吃了那些。”

他卻一把握住她的手,“說的沒錯,現下正是要報仇!”

說着他便摟着她在雪裏滾着,單手抱起她回屋,反手插上了門。

次日他便要出發,可這次卻不像以往,一走便生死未蔔,這次去帶的是自己熟的兵,手下也都是自己人,又沒有仗可打,而且回來後往後便再不會離開了。

所以十八娘也全沒什麽擔憂,只當他去出門溜達,不過去的久些而已。吳虞這次也連衣甲都不穿了,只乘車到了城外,下了車走出半裏,複又折返,趴在車窗邊挑起一邊的眉梢,目光爍爍,

“昨晚的可得說話算話。”

“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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