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靖在水沐處铩羽而歸, 只能将一腔熱血寄托于工作之上, 正确來說, 是郁悶之血。是以他的臉色不怎麽好,倒挺能唬的住人, 只看下面跪在地上低垂着腦袋身體顫個不停的老尼姑就可知道。
這老尼姑就是饅頭庵的靜虛, 正是她摻合的張金哥和江少爺的婚事,差點害的這對有情人變成亡命鴛鴦。
水靖把玩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幽幽的道:“你可知本王叫你來有何緣故?”
“貧、貧尼不知……”靜虛顫着聲音回道。
“張金哥。”水靖提醒道。
靜虛怔住, 半晌才緩緩擡起頭來, 試探着輕聲問道:“王爺問的可是長安縣的張金哥?”
水靖挑了下眉梢,“莫非你還認識另一個叫張金哥的姑娘不成?”
靜虛見水靖沒有要殺她的意思, 而她與張金哥的爹又是熟人, 因此一直提着的心落回原處,只稍惴惴道:“貧尼哪裏又認識另一個,就只認得長安縣的張金哥。當年貧尼在善才庵裏出家的時候她和她爹張大善人經常往庵裏進香。他父女二人都是頂頂的大好人。”
“好人?”水靖低聲笑了兩聲, “既然張家姑娘給你那庵裏進了那麽多香火,菩薩是不是該保佑她啊?”
“阿彌陀佛。”靜虛雙手合十, “為善者自會有佛保護享福貴壽。”她頓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了水靖一眼, 才說道, “不過我佛慈悲,上天有好生之德, 即使是雙手沾滿血腥之人,只要放下屠刀, 佛祖也會接納保護于他。”
水靖也知道佛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道理,只是此時聽靜虛說起,感覺十分的突兀。他又沒提這方面的事兒,靜虛說這個做什麽。
他在心裏琢磨了一下,頓時恍然大悟——靜虛說那話并不只是單純的說說而已,其實是想‘度化’他。什麽雙手沾滿血腥,說的可不就是他嗎?
水靖在心裏‘呵呵’兩聲。看來靜虛是誤以為他覺得自己以前殺的人太多、如今良心不安想要通過燒香拜佛來求心安了。也難怪她會如此認為,确有許多經常刀頭舔血的人通過這種方式來消除他人口中所謂的孽障。其中最有名的當屬阿育王,只為争奪王位就殺害的兄弟姐妹足有九十九人,為帝時又好戰嗜殺成性。但晚年卻幡然醒悟篤信佛教,在各地興建佛教建築,廣召僧衆,結集佛經,然後就從暴君變成了護法明王。
可惜,他沒阿育王那麽高的覺悟,即使手上人命諸多也從未有過忏悔的念頭。不是別人死,就是他和他身邊的人死,他自己死不要緊,連累身邊人——比如水闌,那就要抱恨終生了。所以以身飼虎什麽,絕對不适合他。
水靖收回思緒,看向靜虛,見她一副慈悲為懷的模樣,不由嗤笑一聲,道:“既然為善者會享福貴壽,那張家姑娘又為何會死了?”張金哥當然沒死,只是靜虛不知道而已,因此水靖決定诓她一诓,如此更容易套話。
靜虛心裏正想着如何巴結水靖,乍聽之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怔了片刻才結巴着問道:“誰、誰死了。”
水靖雙眸散發寒光,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張金哥死了。”
靜虛登時癱坐在地上,不可置信道:“不、不可能,怎麽會……?”
“是啊,沒病沒災又年紀輕輕的,怎麽會死呢?”水靖笑道,“只是她有心尋死,閻王想攔都攔不住。你說是與不是?”
靜虛額頭冷汗直冒,在水靖逼人的視線下既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
“你與張家不是挺熟的嗎?”水靖點點桌子,“那你來告訴本王,張金哥為何要尋死?”
靜虛重新跪好,顫着聲音說道:“回王爺的話,貧尼和張家熟識還是貧尼在長安縣的時候,但來了京城後貧尼就再沒有和他們聯系過。貧尼、貧尼真的不知道張家小姐為何會想不開……”
“一萬兩銀子。”水靖打斷她道。
靜虛身體猛地一僵,當即明白水靖已經知曉一切,立刻跪趴在地上哭喊道:“王爺明鑒,這和貧尼一點關系都沒有啊!貧尼只是受了張大善人的托付而已。老天爺作證,貧尼絕無半點私心,只以為那江家欺人太甚,想幫張家解決難題而已。若早知道會害死張姑娘,貧尼根本不可能答應張大善人啊——”
“沒有私心?”典型的面廣鼻長,會為一己之私,整人害人。水靖冷笑,“王夫人要了一萬兩銀子,你又是如何傳達的?一萬兩千兩。你倒是好意思開口。”
靜虛沒想到水靖連這種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冷汗不斷從額頭上滴落在地上,腦中一片空白。
“出家人不打诳語。師太可要想好了再說。”水靖輕笑一聲,“聽說說多了謊言死後要下阿鼻地獄受拔舌之刑。不過死了的事兒咱們誰也不知道,本王覺得有些刑罰還是用在活人身上才更有趣。你說是嗎?”
靜虛再不敢否認,承認她利益熏心做的錯事,但又說自己是被豬油蒙了心,然後就不停的磕頭求饒,請水靖看在她是第一次犯錯的份上饒過她。
水靖拿起茶杯用力砸向她,那茶杯“啪” 的一聲掉到地上摔個粉碎。猶如打開了開關,水靖指着靜虛的鼻子大罵道:“好個被豬油蒙了心!那豬油都快把你的心給蒙成黑的了,你竟還有臉說是第一次!?慶安縣的崔蘭香,浦西鎮的林豹,你又作何解釋!?”
慶安縣的崔蘭香出身鄉宦之家,家裏有些産業,倒也富裕。因是家中獨女,她爹娘就打起了招上門女婿的主意。不過好男兒少有做上門女婿的,她爹娘苦尋不到,一怒之下就讓崔蘭香抛繡球招親,只要年紀适當又願意做上門女婿的都可以來搶繡球,然後還真找到個不錯的男人。可惜只是看起來不錯,不到一年的時間崔蘭香的爹娘就接連亡故,崔家偌大産業就落到了這上門女婿的手裏。崔蘭香也差點随她爹娘而去,後來在忠仆的幫助下費了大力氣才逃了出來,然後就到府衙狀告這上門女婿謀財害命。
浦西鎮的林豹和薛蟠差不多,也是個整日花天酒地的色鬼公子哥兒。某日去人家家裏拜訪,竟将人家家裏的姑娘輕薄了去。那姑娘羞憤欲死,自覺無臉再活在世上,當場一頭撞死在牆上。那家人一怒之下就将林豹抓了起來,打算讓他一命償一命。
因諸如‘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類的事情做了不少,這在暗地裏一傳十十傳百的,靜虛倒小有名氣。那崔家的上門女婿和林豹的家裏人就通過關系找上了靜虛。自然而然的,這兩宗官司也就不了了之。前陣子水靖派人去查的時候,那崔家的上門女婿和林豹都活的有滋有味,只可憐了崔蘭香,跟那被林豹輕薄的女子一起在陰間做了伴。
靜虛畢竟是出家人,心裏也會不安,是以每次包攬訴訟後都會清楚記得害人者和受害人的名字。若受害人沒死,她就為他們祈福,死了的話就為他們超度,誦經念佛日日不落。當然也會提醒他們,冤有頭債有主,想報仇就去找那些害了他們的家夥,與她無關。
所以當水靖提起崔蘭香和林豹時,靜虛如遭雷劈,面無半點血色,渾身抖的如篩糠一樣。
“你可還有話說?”水靖冷冷道。
靜虛再不敢辯解,認下這兩宗公案,但又說她只是中間人,幫那些人和王夫人穿針引線而已,傷天害理的事情她是萬不敢做的。
“本王相信你沒那個膽子!”水靖冷聲道,“本王現在就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将你包攬的那些事情全部說出來。只要你全說出來,本王就饒你不死。”
因時間太短,暗衛也就調查出這兩件事情來,其它還不知道有多少。如果調察的話,又不知道要耗費多長時間。水靖并不是等不起,只是如崔蘭香,如果能早些知道她的事情,說不定就可以将這個可憐的女人救出苦海。現在縱使将那上門女婿殺了也無法換回她的性命。像崔蘭香一樣的人肯定不只一個,自然不可以再浪費時間。
靜虛眼珠亂轉,可能在權衡利弊。
水靖可沒耐心等待下去,直接給侍衛使了個眼色。那侍衛走到靜虛身邊,在靜虛疑惑的目光下,左手迅速扣住她的肩,右手抓住她右手的食指,猛地一用力,只聽得一聲沉悶的骨頭碎裂聲,靜虛立時痛的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待侍衛松開手,她砰的一聲倒在地上,竟是暈了過去。
又有一侍衛拿碗冰水潑在靜虛的臉上,靜虛悠悠醒了過來,看着自己幾乎被外彎在手背上的手指又驚恐的尖叫起來。
“還有九根手指。”陰森森的聲音仿佛從地獄傳來一樣,水靖緩緩道,“再繼續浪費時間,就只剩下八根了。”
靜虛立刻吓得閉緊嘴巴,不敢再叫喚,然後一臉驚恐的看着水靖,仿佛水靖是那地獄惡鬼一般。
“說吧。”水靖端起茶杯,慢慢的用茶碗蓋撥動着茶葉,動作既輕柔又儒雅,好像剛才命令人掰斷靜虛手指的人不是他一般,“聽說過淩遲沒,将人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切下來,整整三千刀,直到最後一刀,那人才會死掉。”
靜虛身體劇烈的抖動了一下,再不敢隐瞞如竹筒倒豆子般,哆哆嗦嗦全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