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乃江南一等一的地界, 又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不同于京城與金陵的大氣磅礴, 姑蘇以美景著稱天下, 有風物雄麗為東南冠之說。
才下碼頭,就見老樹袅娜, 小橋流水, 彌漫縷縷婉約風情,風中傳來淡淡青草香, 水靖只覺路途疲憊一掃而空, 渾身舒坦。
當然, 最重要的是不用再面對臉色幾乎可以凍死人的水沐。
雖說林黛玉也算是自小在他們眼前長大,但到底不是自家人, 而且又已經到了适婚年紀, 即使沐沅水顏同在,也不能白天黑夜的和他們乘坐同一條船上。
不過,水靖倒不覺得水沐是因為這個而不快, 八成還是因為林如海的态度。林如海打算将五個進京趕考的舉子安排進自家學館的事情他有所耳聞,只用腳趾頭想就知道林如海看中的女婿應該就在其中。水沐怕是有些急了。
但是, 水靖卻沒有打算幫他。想當年他自己也是兩眼一抹黑,完全沒有個方向, 而且岳父和大舅子可比林如海難纏多了, 那時可沒有半個人給他指點一二,最後全靠憑一張厚臉皮死纏爛打追得美人歸。反正他已經給過水沐人手與資源, 這麽大的人了,若是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搞不定, 那是得有多笨。最重要的是,水沐也沒有來他這裏取經,并且視他這個親爹為無物,所以小心眼的水靖決定只在旁邊看樂子絕不幹涉。
下得碼頭就立刻有人來迎接。
水靖是個不喜歡虧待自己的,早些年就已經在姑蘇買下一占地百餘畝的宅院。因對外聲稱這家老爺是走南闖北的商客,故此倒未有人對宅邸一直空着而有懷疑。
宅子如大多江南園林一般,長廊九曲十八彎,間或松林草坪竹塢曲水,院子錯落有致,裏面各有乾坤。水靖沐清自然入住主院,水沐等外男居于外院,只水顏和林黛玉手拉手拖着甄英蓮四處觀賞,尋找自己喜歡的院子。
甄英蓮和林黛玉一樣,原籍也是姑蘇,可惜小時候被拐了以後再未來過這裏。雖然對姑蘇沒有什麽感情,但當林黛玉詢問她是否願意去姑蘇的時候她卻是有些向往,突然很想看看自己小時候住的地方是個什麽樣子。可惜姑蘇對于甄封氏來說卻是傷心之地,當年甄英蓮丢失後的傷痛和家被熊熊大火燒之殆盡的驚吓她至今還記憶猶新,再不願意回到那傷心之地。
甄英蓮雖然是林黛玉的伴讀,但是從來不敢以小姐自居,只當自己是林黛玉身邊特殊的丫鬟,因此不敢獨居一院。不過她與林黛玉喜好幾乎相同,林黛玉看中的院子她也喜歡的緊,住得十分歡快。
水靖卻沒那心情體會姑蘇的風土人情,在沐沅帶着小姑娘們逛街游玩的時候,他則抓緊時間走訪服食過遣香庵藥丸的幾戶人家。
照舊一身青衣,手拿算命幡。唯一不同的是此次身邊還跟着文東延和萬離二人。文東延自認走南闖北多年還從未遇到過這般古怪的事情,而萬離則是對那些個藥丸和患者的症狀特別感興趣。
第一戶人家是個普通的農戶,那農戶只看算命幡上的十兩銀子就連連擺手。水靖未再多言,全因這農戶說話時遠遠就能聞到一種臭味兒,水靖實在不想違背自己的良心靠近他,和文東延躲得老遠,只萬離一人留在原地。
其實不用萬離說,水靖自己就能看出那農戶服用的藥丸應該是丹藥,這丹藥就是通常所說的道士用煉丹爐煉出來的丹,一般初時服用會精神奕奕,全身酸痛一掃而空,甚至有返老還童之現象。但這就好像是在燃燒餘下的生命,時間一長就會眼圈發青,臉色灰白,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口臭就是其症狀之一。果然不出水靖所料,萬離把過脈後也說這是丹藥之毒,幸好農戶服用的時間不長,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第二戶人家是商戶人家的當家奶奶。這商戶人家還算富裕,而當家奶奶同她男人相敬如賓,與婆婆也算和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成親多年沒有一兒半女。後來去遣香庵上香後,不久就有了孕事,可惜生下來的孩子病病歪歪,跟個藥罐子差不多。
舉凡有些身份人家的女眷都不會見外客,只特殊人群除外。這時就能夠體現到算命身份的好處了。水靖敲了敲門,只說‘看貴宅上方有黑氣纏繞,應是家中有邪魅作祟’這麽個已經爛大街的理由,就被人恭敬請了進去。看來愛子的病痛已經折騰的當家奶奶有些神志不清,病急亂投醫了。
其實這當家奶奶本就命中該有一子,而且還是唯一的一個,日後倒是會兒孫滿堂。但這這嬰孩兒卻出現了早夭之相,與當家奶奶的面相十分不同。除去後宅婦人的手段,這嬰孩兒有可能是被藥丸壞了身體,也有可能本就不該來到這世上。水靖目前比較傾向于第一種可能性。
“以前可有服用過什麽藥丸?”他假裝好奇的詢問道。
當家太太有些猶豫。可能是遣香庵的老尼曾經特別交代過,不許她向外人透露。
“先生不是來捉邪祟的嗎?和藥丸又有什麽關系?”
水靖表示大有關系,告訴當家太太有些藥丸非凡間之物,內含濃郁靈氣,極易被邪祟觊觎。因這藥丸中靈氣甚多,非一朝一夕可以吸完,遂需要長年累月潛伏在它周圍。而嬰孩兒體質最弱,容易受到邪祟影響,因此才會經常生病。
這當家太太見水靖連那藥丸不是凡間的東西都知曉,立刻深信不疑,懊惱道:“都怪我貪心,師太曾說過上天雖有好生之德,但有一不可有二。菩薩已經賜給我一個孩子,我卻還想要第二個。明明有身孕卻還向師太求仙藥,後來師太發現要求歸還時,我還偷偷留下了一顆。原來就是這東西害的我兒生病不斷,是我害了我兒啊……”她說着說着竟是哭泣起來。
水靖:“……”他本來只是想把藥丸騙過來而已,沒想到這位當家太太會說這麽多話來,可見有多憋悶。
嬰孩兒抱上來以後,水靖讓萬離協助他做法,實際上卻是讓萬離趁此機會為嬰孩診病。然後将遣香庵的藥丸和萬離提供對嬰孩兒身體有效的藥丸對調,化為粉末讓嬰孩兒服用。
那當家太太驚得不行,畢竟那藥丸是助她有孕的藥物,怎麽可以給她兒子服用,萬一……她簡直不敢想象。水靖也并不強求,只将那粉末扔進火盆裏,最後拿着百兩銀子離開。
出門後水靖就立刻将那丸藥交給萬離帶回去研究,對于研究結果他并不在意,估計那不過就是什麽讓女子容易懷孕的藥物。
其實生小孩是兩個人的事情,又不是只婦人一個人就可以生出來的。從資料上看,這位當家太太有不少‘姐妹’,她會多年不孕也是有理可尋。但自從這位當家太太服用藥丸後,她男人就夜夜留宿在她房內,只要身體沒有問題,正常人都會懷孕。而他自己則是心疼沐沅生水沐時遭了太多罪,不想再要孩子而已。
第三戶人家是個書香門第的獨子,自小就是個病秧子,看了多少大夫都不見好轉,甚至不少大夫說他能活過二十已屬不易。三年前生了場大病,已經在病榻上奄奄一息。信奉‘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家主秉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态,将他擡去了遣香庵。誰想病情竟真的好轉,不過三個月餘就生龍活虎起來。以前走幾步都氣喘籲籲,如今圍着自家花園跑上十圈都沒有問題。這家人對遣香庵感恩戴德,除了許多香火錢外,還買了不少米面贈與遣香庵附近的村民。也因此事,遣香庵名氣更盛。
水靖去的時候正巧趕上這家老爺回府,于是在門外感嘆:“紅光現,竟有文曲星出沒,看來這家要出個狀元了。”
這書香門第的老爺以前對算命嗤之以鼻,但自從獨子被遣香庵救過以後,迅速轉變了看法,對這些事情深信不疑。而且出生書香門第,自是要考取功名,他也希望獨子能走上科舉之路。可惜獨子雖然天資聰穎,但以前落下太多功課,現在基礎實在薄弱,秀才都不一定能考上。這一直是他的心病,此時聽到水靖所言,頓時驚喜不已,立刻恭敬的将水靖三人請了進去。
上茶後,書香老爺就試探的問水靖在門外說的是什麽意思,是不是他兒子以後會成為狀元郎。
“在下只知道貴府會出個狀元,至于是不是令郎就不得而知了。”水靖淡淡道,“若老爺真想弄個明白,不如将令郎請出來,讓在下見上一見。”
書香老爺覺得是這個道理,反正對獨子沒有壞處,遂派人将他尋了過來。
“老爺,不知叫兒子前來是有何事?”
書香老爺不答,指着水靖說道:“這位先生恐乃世外高人,你去拜見一下。”
水靖正在喝茶,聞言擡眼看那獨子,只一眼就驚得他手一抖,茶杯咣當一聲落在地上摔了粉碎。猶記看到祁王無子之相時他也只是小小的驚訝了一下,此時卻是震驚的無法言語。
那獨子竟是死相!
而且與臨死之人的死相不同,他是已經死了,不可能還活着的死相!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