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 殿內頓時安靜如死水一般。太監宮女無一不貓着身體, 恨不得把頭低到地上, 大氣都不敢出。
太上皇臉色更難看了,站起來, 目光越發兇狠起來, 恨恨的瞪着水靖。
水靖既不心慌,心跳也沒有一點加快, 還勾了勾嘴角淡淡一笑, “怎麽?太上皇不滿意?”
“水靖!!”太上皇拍桌子怒喝起來, 手指幾乎點到水靖鼻尖,桌上的盤子、茶具等應聲發出‘噼裏叭啦’的聲響。
殿內太監宮女全跪了下來, 齊聲勸太上皇息怒。
唯有水靖跟沒事人一般, 氣定神閑道:“我不耳聾,無需喊的這般大聲。還有,尊老愛幼代表一個人的德行, 你身為太上皇更應該以身作則才是。”他說着撥開太上皇指着自己的手。
太上皇差點咬碎銀牙,又恨恨瞪了水靖半晌, 深吸了兩口氣,坐回禦椅上, 冷笑起來, 靜靜看着水靖,眼神漸變銳利:“寶物?那就請皇叔說說看, 這只燒雞,還是殘缺不全的燒雞, 如、何、是、寶、物?”
水靖重新擺了擺盤子,雞頭正對太上皇,侃侃道:“你看這燒雞,雖然如今有些殘缺不全,但在完整的時候絕對是只黃金比例的雞。你看它的脖子……”青蔥手指虛掃過雞脖,畫出一個美麗的弧度,“正好是兩個頭長。再它的身體,以這背脊為正中線,分左右,普通的雞左右不對稱,但這只雞,左右完全對稱,不差分毫;而這翅膀與腿……哦,少了一條腿,不過這不影響。且看翅膀間、腿間、還有翅膀與腿間的距離,都是公認的最佳距離。最後你看這雞的面容,兩眼微微眯起,嘴巴緊密,是不是有種悲天憫人之感。”
聽到這,太上皇連笑數聲,聲音仿佛是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來一般,面容扭曲,“好,好,好。原來這只雞是雞中的美女嗎?”
“也有可能是美男子。”水靖糾正了一下。
“你還是這麽會說笑。”太上皇頓了一下,突然拍了一下桌子,猛的提高了聲音:“你這是在糊弄誰呢?啊!?”
禦桌上的東西又‘噼裏啪啦’響了起來,跪在地上的宮女太監抖的跟篩糠一般。
“我都說了我耳朵不聾。”水靖掏了掏耳朵,“而且你都一大把年紀了,若經常這般吼,很容易中風,中風的人通常活不久。要記得,且活且珍惜。”
水靖絕對是‘好心’提醒,太上皇卻覺得水靖是在咒他,冷盯着水靖,陰森森道:“你放心,某些人肯定會死在朕的前面。瑞親王,你可知欺君之罪?”
水靖很是詫異的挑了下眉毛,“我說的句句是實話,哪來的欺君?”
太上皇冷笑,“瑞親王,這些年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真當朕是老糊塗了嗎?朕以前是懶得與你計較。現在朕如果真的計較起來,你的腦袋可就要搬家了。”
“我好怕,你千萬別跟我計較。我的膽子一向小的很。”
水靖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半點波動,明顯與他說的話不符合,太上皇臉又黑了,“瑞親王,朕看你是真的不想要你的腦袋了!”
突然想到一句話,會叫的狗不咬人。水靖心情瞬間大好,眯眼笑道:“我真的不知道哪裏欺君了,不如你給個提示?”
“提示?”太上皇怒極反笑,“你到大街上随便找個人問問,這只燒雞是寶物?瑞親王,你在朕的跟前玩指鹿為馬那一套,你覺得你是趙高,還是朕是秦二世?”
水靖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你說的是這個。關于這只雞我還沒有說完。不過,我要先辯解一下,趙高是太監,我可不是。”
太上皇不接這茬,反問道:“怎麽?下面該說這只雞如何好吃,是人間美味?”
“我沒吃過,不知道這只雞是否美味。”水靖壓低聲音,故作神秘的道,“重要的是這只雞的來歷,不同尋常。”
“難不成是鳳凰所生?”太上皇冷笑。
“都一大把年紀了,還相信這世上有鳳凰……”水靖搖了搖頭,啧啧兩聲,“沒想到你到現在還童心未泯!”
太上皇臉頓時五顏六色起來,煞是好看。
水靖見好就收,清了清嗓子,将這只燒雞的來歷娓娓道來。
話說前朝有一著名畫師,某日于山野間踏游,恰巧一只雞從前面撲騰着翅膀奔過來。那矯健的身姿,強而有力的翅膀,以及銳利的眼神,剎那間讓畫師驚為天人,頓生靈感,以地為桌,拿起筆就畫了起來。可惜畫了幾幅總也不盡人意。那雞極通人性,一直陪伴在畫師身邊不離開半步。此時見畫師郁郁不樂,仰天悲鳴三聲,而後對畫師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倒地不起。畫師上前一看,那雞竟是死了。畫師感動那雞的犧牲,便按照那雞的遺願,将它制成了燒雞,而那醬料,則是畫師用他最重要的作畫的筆,親自塗抹上去的。當燒雞出爐之時,色澤鮮豔,香氣肺腑。畫師吃了幾口,靈感如同泉湧,迫不及待的開始動筆,之後一副驚世駭俗的畫橫空出世——
太上皇:“…………”
水靖對自己的口才很自信,想他擺算命攤子的時候,各種奇葩故事都有編造過。如今只不過是把燒雞說出寶物,連草稿都不用打,張口就來。
“那幅畫說起來和你我都有些緣分,不知現在被你放在哪裏了。”水靖頗為懷念的說道。
太上皇頓時想到水靖從他這裏偷走而後以生辰禮物送回來的落霞孤鹜圖,不由冷笑,“前朝的燒雞竟然到現在還沒有壞掉?”
“所以才是寶物啊……”水靖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只從它以身赴死幫助畫師尋得更高境界,就知它不是一只凡雞。”
因這份恩情,畫師不忍将它全部吃進肚子裏,于是将它供奉起來。一晃許多年過去,那雞依舊味香肉嫩。
“這雞是畫師後人賣給我的,我本也不信,只當是花錢圖個樂趣。但直到我從姑蘇回了京城,這雞竟然一點變化都沒有,我這才相信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如此稀世珍寶,豈是我一介凡人可以擁有,自是要進獻給真龍天子。我這不就捧來給你了嗎?”
“朕是不是應該感謝你沒有把它獻給水钰,而是獻給了朕?”
“我一向尊老愛幼,不必客氣。”水靖坦然受之,沒有絲毫心虛之态,“不過這燒雞原是庇護那畫師家之物。離開畫師家後,就必須需要天下至純至性最單純的人供奉,比如我。否則,它就會變得跟普通燒雞一樣。太上皇,你可清楚了?”
太上皇拍了拍巴掌,“真不愧是皇叔,難怪當年可以哄住先皇事事依你。瞧你編的,有條有理,連退路都想好了。等到這雞壞了,你就該賴在我頭上了。呵呵,至純至性?最單純?皇叔,你這說的是你自己嗎?”
水靖挑了下眉毛,“你不信?”
“朕,一個字都不信。”太上皇站起身來,看向水靖的眼神十分淩厲,“皇叔,你還當這是以前呢!你還以為朕是以前的朕嗎?把朕當個傻子一樣耍弄,你是不是很開心?”
“太上皇的話是什麽意思,我不明白。”水靖原本還想說太上皇把自己和傻子相提并論,實在有侮傻子,傻子可不一定就是蠢的。不過這話說出來實在太拉仇恨,水靖硬是給吞了回去。
“不明白就算了,不過朕想有一樣東西,皇叔一定會明白。”
看到太上皇從袖子裏掏出的東西,水靖眼神縮了一下,心慢慢沉了下去。
那竟是兵符。
這兵符曾經在水靖的手上,是他的兄長先皇高/祖皇帝臨死前傳給他的。後來逼迫太上皇退位能夠成功絕大部分就是靠這個兵符的緣故。水钰繼位後,他就将兵符還給了水钰。怪不得太上皇如今有了跟他叫板的底氣,原來是得到了兵符。
看來應該是前段時間水钰心智被蒙蔽的時候太上皇趁機将這兵符騙到了手裏。看來水钰不只是之前記憶錯亂,如今恢複神智後竟将前陣子做過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但凡他有一丁點印象,都不會放任這兵符在太上皇手裏不管。
水靖眯起眼睛直盯太上皇。
太上皇此時手握兵符,好像手握天下一般,自信滿滿。他這幅模樣,看着真讓人不爽。
水靖不動聲色,在心裏默默盤算。
太上皇笑的更歡,“皇叔,你可看清了吧。現在,你有什麽想要對朕說的嗎?”
水靖算了算太上皇可能得到兵符最早的時間以及三軍駐紮的位置,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太上皇面色不由沉了下來,扯了扯嘴角,說道:“皇叔真是好定性,現在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我只是沒想到太上皇竟然也喜歡這個東西。”水靖含笑掃一眼兵符,“若是早知道,我就不獨獨送給聖上,早該送你一個才是。”
“你休要拿話诓我。”太上皇冷笑,“兵符只有一個。你既給了水钰,又哪裏會有第二個給朕。除非……”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忽然白了。
“看來你已經發現了。”水靖上前一步揪住太上皇的前襟拉近兩人的距離,湊近了他的耳邊低低的說道,“你認為,我有可能會将兵符交給聖上嗎?”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