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兩個抱在一起, 沾衣如雨,還是秦桓澤在一旁相勸許久,才将二人攙扶起身。
清荷哭的泣不成聲, 悲傷難過被久別重逢的喜悅覆蓋。
過往不幸, 在歲月中走遠,現下她知道爹爹還活着, 就好, 好得很!
她拿腦袋偎在爹爹的懷裏, 忙的不住打着哭嗝,也忙聽二人的談話。
鐘雷眼圈紅腫,說到正事, 還是端起一副板正模樣。
他接過聖上賜下的親筆禦批,思铎少傾, 望向秦桓澤道:“學習?”
此二字提自論語——學而時習之。
于學堂可小, 于天下, 則大。
秦桓澤闡釋道:“聖上怕不止側重在學習二字之上。“他扯笑舒眉,“先生之前為番郡獨大之事獻策,孤依您的解法與聖上說過, 今日在惠芳閣內,聖上已明确示下,西川郡不能只有一個何永章。”
西川窮苦之地, 一道歡喜關, 将其與大陳關內割做兩處。
出關鬼見愁,北上戈壁荒漠, 南下崎岖山路,直行西川,更是多夷族蠻荒。
西川那窮地方, 雖不似南诏郡、後梁郡那般諸多前朝遺散勢力,但百姓苦,難能安穩度日。
今上體恤邊關,太和殿欽點了一個何永章,一甲第二名的天子門生,獨令其官至故土,做了西川郡的父母官。
原是念舊鄰為親,何永章從西川郡出來,最能顧慮到西川的百姓民生。
可惜,人心貪婪,欲壑難填。
西川郡一片貧窭之地,竟能被何永章搜刮出來了六百萬兩,給顏四平的豬圈添磚加瓦。
令以類推,動了西川郡,南诏郡和後梁郡離撤郡留縣還遠麽?
鐘雷聽了也欣然笑,拿紙的手都激動地發抖,慷慨地大喊三聲叫好。
清荷不知前因,自然聽不懂他們話裏的意思,但她聰慧,秦桓澤在東宮批辦公務也不曾讓她避諱。
在腦子裏面稍作忖量,她就明白了一二。
她眸中清亮,瞪大了眼睛問道:“那西川的事情處理好了,爹爹是不是就能夠出去了?”
秦桓澤臉上的神色一頓,想回答她,又不知道怎樣說才好。
鐘雷也不好讓他為難,索性自己給清荷解釋:“聖上又不是鎖了我關進大牢,待事情都解決了,聖上自然會放爹爹出去的。”
清荷環顧四周的通明火把,不見天日,外有重兵把守,不是大牢,卻比大牢更為艱苦禁锢。
秦桓澤在,她不好當着他的面抱怨,只怨念道:“聖上要解決什麽?得到什麽時候才算解決?”
鐘雷啞然,面對女兒,哄騙她的話難以啓齒。
三人面面相觑,靜的可以聽到火焰跳動的聲音,換氣口的風從地面呼呼的吹了進來,冷的人不由打了個寒顫。
還是秦桓澤率先打破了一室寂靜:“三年!”他擲地有聲,一字一句道:“最多三年,孤給你保證,定能助先生脫開這層枷鎖,暢然天地,再不受束縛羁系。”
他鮮少有信誓旦旦的模樣,突然這麽正經,到讓清荷不敢懷疑,她歪頭看他,似是要把他這話刻在心上。
好一會兒,才含着淚花,嬌嬌笑道:“殿下說的話,奴婢記在心裏了。”
鐘雷看着眼前兩人,說話神韻态度稍有親昵,心生不悅。
“小荷花,怎麽能這般講話?”鐘雷輕咳兩聲,對女兒道:“殿下是爹爹唯一的得意門生,亦是你的同門師兄。和你兄長是一樣的,日後講話,須得尊敬愛戴。”
他這話看似是在斥責女兒,卻滿是疏離客氣。
一句師兄,把太子爺拉到了兄長的位置,清荷回味過來,也不客氣,甜甜的朝太子爺福身一拜。
“那就有勞殿下師兄了。”
秦桓澤黑着臉應下,皮笑肉不笑的咬着後槽牙,回了她一句:“小荷花客氣了。”
待二人道別鐘雷,出了太和殿的地牢,一路不言不語,直奔東宮。
邁進東宮的朱紅大門,太子爺冷笑着提起身旁小太監的後脖領子,拎貓崽子一般,把人拖着進去。
他嘴裏憤憤威脅:“師兄?孤今兒非得讓你明白喽,那聲師兄可不是好叫的!”
聽東暖閣伺候的筆墨太監說,當天晚上進去送了兩次紙,鐘奉儀連衣服都沒顧得上換,哭哭啼啼的被太子爺盯着,寫到了寅時換值的時候。
才捂着手腕子,委屈回去歇下。
進屋收拾,地上桌上滿滿當當鋪的都是寫過字的紙,他雖不識字,但站門外聽的次數多了,也知道那上面寫的是——“師兄”。
半胳膊厚的一摞‘師兄’,每一張紙,都寫的滿當當黑漆漆。
太子爺取了其中寫的最密密麻麻的一張,随手收進桌上的書裏,沉着臉,讓把其餘的填炭盆子裏燒的幹淨。
樹葉子漸漸泛黃,褪去憋了一季的悶熱,一場秋雨一場寒。
東宮豔豔的牡丹花耷慫着頭,葉片上落着白霜,在朝陽下閃着水光。
今日沐休,主室那邊還不見動靜,底下的人手腳行動都輕了不少。
伺候花木的老太監佝偻着背,小心摘下卷了黃邊的花朵,丢進跨在臂上的籃子裏面。
清荷起了個大早,睡不着,趴在窗邊看他們做事。
錦岫拿一床薄被過來,“主子,早上涼,好歹要搭着些。”
她擡手接過,信口問道:“入秋了,院子裏的花還不換麽?”
宮裏講究時令,無論是吃的果蔬還是賞的花木,擺在主子跟前的,都得是當下正好的才成。
就連巷道上,通往下房門口的那兩盆納福花都得四季各色呢。
這牡丹花都勢弱漸漸,怎麽還要打理?
錦岫道:“別的宮裏,花木是要入秋就換新的,但聖上下過口谕,大比年間,東宮的桂花樹要開考那日才換。為的是金桂飄香,替莘莘學子們開個好兆頭。”
她試探道:“主子是念桂花香了麽?不如奴婢去旁處替您尋些來?”
清荷臉上羞澀,微紅道:“念是念了,但不是念桂花……”
“念的是桂花糕?”
裏室的珠簾卷起,就見秦桓澤笑着進來,揶揄道。
“念桂花糕也不念您!”清荷見他,就要抿嘴落淚。
這些日子他忙的見不着人,她心裏的氣本快要忘了,才好些,他又來欺負人?
那晚只為了一句師兄的稱呼,他就喪心病狂的盯着自己抄了一百遍,還兇巴巴的,讓把之前欠下的制義話文也給寫了。
秦桓澤不惱,笑着坐她跟前,拿過她的手端瞧,道:“知道你要惦記。”朝門外道,“端進來吧。”
一個小太監端着松石嵌鎏金掐絲盤銀盤,上擺幾塊精致糕點,放于小桌。
“記得你愛吃這個,是禦膳房新做的,你嘗嘗。”秦桓澤道。
“不吃。”清荷毅然回絕,氣呼呼抽回手,道:“桂花糕筆畫多,奴婢怕再抄下去,腕子都要斷了。”
秦桓澤摸了摸鼻子,愧笑道:“其實也怪你太過惹人生氣,平日裏你好好的,孤哪裏會如此?”
他端着盤子湊在她近前,“孤氣消了,這不是頭一樣就是來找你道歉。小荷花,孤有愧,不鬧脾氣了,成麽?”
屋子裏還有旁人,清荷也不敢再端着。
又不甘心,拿了一塊桂花糕塞他嘴裏,道:“那殿下那日承若的約定,可是當真?”
“一言九鼎。”
秦桓澤想了一下,加了項條件:“先生說的師兄二字,做不得數。”
誰要做她師兄!
明明就是他的奉儀,憑什麽要變成同門師妹?
清荷故意想唱反調,仰面道:“師……”
‘兄’字沒說完,就聽某人警告道:“再有一次,抄兩百遍。”
吃過早膳,清荷懶散要去院子裏走走,她這幾天賭氣不大出屋,渾身都乏的慌。
秦桓澤提議:“想出宮溜達溜達麽?”
清荷眼睛瞪大,驚喜道:“您帶我去?”
秦桓澤伸手,隔着衣服捏她腰上的軟肉,嘀咕道:“回頭讓尚衣局的人來,夏制的衣服得從新做幾身。”
她才來東宮那會兒,瘦弱的厲害些,衣服規制都是貼身裁量的。
許是太醫院的調理方子效果奇佳,這段時間下來,倒是精神了不少。
清荷不知他的意思,只當他是嫌自己發福了。
假笑着,扣着後槽牙謝恩,回屋換裝的時候還在銅鏡前仔細打量,蹙眉不悅,好像,真的胖了不少。
出宮門,先去琉璃養傷的別院瞧了瞧。
宮裏的太醫果然不假,琉璃如今已經認得了人,雖獨處時還總愛聶呆呆發愣,但不哭不鬧,也不天天躲在屋裏的角落瑟瑟發抖了。
心情好的時候,還能主動收拾屋子,沖伺候的婆子善意發笑。
見了清荷,琉璃高興地握着她的手,問了好些個日常,又囑咐要常來看她。
清荷看她情況好轉,心裏也喜悅。
尋思着待她情況再好一些,就讓主子給她尋一門好的親事,自己這些日子也攢了些銀子,全部補給她做陪嫁,日後也算是有個依靠。
兩個人蹲在一起,磨磨蹭蹭的說了半個時辰悄悄話,秦桓澤等的不耐煩,支彭總管進來催了三四次。
伺候的婆子把活,上前哄了好一會兒,才把琉璃領走。
秦桓澤領着清荷二人,換上老百姓的衣裳,做公子哥和小書童的打扮。
外面備好了車馬,清荷提議要多走動,秦桓澤順她,兩個人只帶了三兩奴仆。
輕裝出門。
沿着長寧街,走過京城最熱鬧的地段,兩旁酒肆茶館,做買的做賣的,吆喝聲絡繹不絕。
臨近科考,各地學子都湊在了京城,街上路旁,長衫書生打扮的人随處可見,個個洋溢着喜色,操着不同的方言。
最熱鬧的,要數連升客棧,店名讨喜老板又會做人,還專門從觀平苑請來了道長,在門前空地為過往學子占蔔求吉。
清荷探長了腦袋,也想過去湊熱鬧。
秦桓澤道:“他們求道士不頂用的,真想高中,得另求他處。”
清荷望他,不解道:“求誰?求您麽?”
秦桓澤否認道:“求爺也不成。”拉過她的腕子,快步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爺帶你去見見,求了真能高中的人物。”
一路進了京城最繁華的朱衣巷,向西不過百米,漢白玉的石牌坊,高陽書院四個大字,和太和殿的匾額字跡一樣。
“來見宋夫子麽?”清荷問。
宋家在大陳,是傳來了幾代人的書香世家,宗族本家內,出過兩位舉世大儒,有名望的夫子不計其數。
自太|祖|爺起,宋家祖上承皇恩,建立了高陽書院。
大陳的舉子狀元不少都是出自此地,天下學子也以能入書院念書,為心之向往。
只是這些年推恩偏遠各地,加上書院管理者跟世家低了頭,有錢有權的人家,想使法子進去念書,也不再單以成績理論了。
鐘雷當年就是厭惡此等風氣,宋老先生盛情相邀,又在杏林宴上大贊其名,也沒能将他攔入門下。
“見他作甚?祿蠹迂腐一個。”
秦桓澤也不喜宋家,鐘雷念書學識,拜的是邵武林夫子。
林家祖上,是高祖爺潛邸時的太師。後棄政從商,廣招天下學子,傳教書育人之法。
說來可笑,正經教書的滿是銅臭味,正經經商的倒書香純正。
受先生影響,在秦桓澤而言,宋家學識,不如林家。
清荷也捂嘴笑,小聲說着幼年時候看到的事:“記得那會兒跟着爹爹來聽宋老先生講‘中庸’二字,宋家三位先生身着秀衣坊雲紋青衫,腳踩錦繡齋素色長靴,就連衣襟上的盤口,都是正經的松子兒綠。”
雖是樸素打扮,但一身下來,便是皇商生意的大戶瞧見,也要贊一聲好家底。
秦桓澤哼笑:“那可不,不穿的奢華些,那些望子成龍的世家送來的銀子怎麽花呢?”
就連齊妙妙這等蠢貨,都能出現在高陽書院的優生榜上。
門口那漢白玉的石牌坊,遲早要拆。
渡步入內,跟着的侍衛遞上名帖。
走過一條長長的小道,兩旁紅楓已紅,絢麗的映着身後的翠柏,有鳥鳴聲在綠陰深處啾啾。
清荷故意道:“這不比東宮布置奢華?”
紅楓是槭樹的一類,在邵武的時候,聽林家哥哥講過,槭樹是邵武才有的,要想養在京城,二金一換。
大戶官宦人家,才不過在書房外嬌養一株,賞心悅目。
高陽書院這一路走來,滿目殷紅。
秦桓澤打量周圍,知道她是在上眼藥,還是點頭肯定:“确實比孤那兒要富貴的多。”
拍拍她的腦袋,複道:“待會兒進去可別提這茬兒。”
“您當奴婢是傻子啊。”清荷嗔道。
路的盡頭是一尊聖人像,二人躬身施禮,添了兩注香火。
繞過角門,就見另一番天地。
有桌椅屏風,幾位上了年紀的老先生身着長衫,圍在一起,熙熙攘攘的不知在讨論什麽。
清荷瞧見裏面有見過的老夫子,還有——還有蘇尚書?
“這是……?”
秦桓澤道:“每年科舉前,這幫文人都來這裏交流溝通。”
“那蘇尚書?”清荷狐疑道。
文人交流,蘇尚書一個戶部老臣,怎麽也在。
秦桓澤笑吟吟道:“除了有名望的夫子先生,還有歷屆狀元郎也被請來。蘇景山是嘉和三年的狀元郎。聖上登基後的頭界狀元,他不來,這交流還有什麽意義?”
頂重要的蘇老狀元瞧見他們,樂呵呵的上前打招呼,“崔二爺,您來了。”
少時秦桓澤和崔靖晨兩個出宮閑逛,自稱崔二爺,被蘇景山撞見過一次。
看他們如此裝扮,蘇景山也不好喊別的驚了旁人,故選了這個稱呼。
文人都有些自命清高,見有新友,不問家世,只談學問。
秦桓澤不善多言,什麽時候都多讓自己身邊的小書童來代答。
清荷才被按着腦袋,重溫了半部論語。
又熟讀了爹爹給的批注詳解,做出兩篇話文出來,聽他們談論的是個“學”字,自然侃侃而談。
不光見解獨到,口才學識,皆令在坐諸位驚嘆佩服。
小書童都如此本領,再和崔二爺說話,衆人更是尊敬。
及至傍晚,蘇尚書出來主持,道遠日暮,安置了諸位在書院歇下。
清荷說的口幹舌燥,喝了兩盞清茶,才被秦桓澤拎了出來。
有孜孜善學的夫子,還不忘遙遙相約,“小友,回頭再來切磋啊!”
走出高陽書院,坐上馬上,已是華燈初上,街道上飯館酒肆的菜香味飄出來,勾的某人饞蟲上來。
秦桓澤從小桌下拿出準備的食盒,給她墊肚子,清荷吃了三四塊,才緩過勁兒。
好奇道:“殿下,那些人都是遠到進京的麽?考前讨論此字。”
她想拿捏出委婉的說法,又怕惹他不悅,幹脆直言:“不算洩題麽?”
“學、習”二字可是聖上親提的科考題目,若不是進去之前主子叮囑過她,她還不敢在人前亂說呢。
科舉的題目洩露,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秦桓澤意味深長笑道:“你還真當蘇景山是去當吉祥招牌的麽?”他耐心解釋,“今日赴宴的人,除了歷屆狀元郎、有名望夫子,屋內還有旁聽的呢。在科考結束之前,這些人都得老老實實呆在那個院子裏,丢一個,都夠蘇景山掉腦袋的。”
“誰在旁聽?”
秦桓澤笑道:“自然是閱卷的考官。”
清荷恍然,感情是讨論給考官們聽的。
沐休結束,轉天即是開考的日子,考生入貢院後,要閉門貼封條,便是太子爺也不得出入。
清荷準備好換洗的衣物用品,把人送出去後,就老老實實的窩在東宮,閉門不出。
秦桓澤不在,萬一她出去惹出什麽是非,求救都不知道去找誰。
她潛心安靜度日,卻天不遂人願。
太子爺上午入的貢院,午膳剛過,中宮的懿旨就來了。
清荷正在用膳,聽到傳信,手裏的粥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粉碎。
齊妙妙的事情,雖是宣平侯鬧到皇上跟前的,但兜兜扯扯,就她一個小宮女是個好拿捏。
中宮那邊,少不了要把過錯記在她頭上。
上次她躺在病榻,中宮擡都要把她帶去,這次沒人能夠救她,新賬舊賬,皇後娘娘還能饒她?
過來傳話的是一個年輕掌事,不比上次那般的頤指氣使,話不多,收拾的幹淨利落,只是對誰都板着臉。
東宮留下的掌事太監想要問些內幕,都被客氣的避開。
清荷換了身低調的宮服,垂首跟着出去。
臨行,還不忘回頭比口型,讓他們一定要在太子爺回來的第一時間,說她的事。
東宮的八寶如意花已經開敗,擺上了紅花穗莼,依舊是豔燦燦,喜慶的很。
菊花香氣頗重,走在巷道都能聞見纏人的香味,掩映着夾道的翠竹,氣息複雜。
一進宮門,就瞧見皇後娘娘正在打理庭前花圃。
簇簇擁擁的秋海棠連成一片,嫣紅的花朵昂着頭,好不喜人。
侍奉的小宮女捧着竹籃,呈接剪下的多餘葉片,打理過的地方,有飼花嬷嬷小心拿幹淨的濕帕子,一片一片擦去葉瓣上的灰塵。
那領路的掌事太監進來,行禮退下,獨留清荷一個人杵在院中。
清荷提着一口氣,恭敬磕頭:“奴婢,參見皇後娘娘。”
上首不應,連一絲施舍的眼神也沒給她。
衆宮女往來行走,也只當沒有她這麽個人。
皇後娘娘收拾好了她的海棠花,便起身回屋,沐浴更衣,歇下吃了盞茶,才想起外面還有一只小宮女呢。
和善的讓人把她領進屋內。
爐子裏焚的是十裏蓮香,淡淡徐徐,帶着些清冷。
清荷把腦袋垂着,不敢動作分毫。
皇後壓好了香片,才輕描淡寫道:“聽底下人說,你愛哭,孤當是多嬌氣的一個美人呢?不是也能跪麽?”
清荷心裏一驚,東宮的事情都傳到中宮了——
想到自己在太子爺跟前的所作所為,要是皇後娘娘知道個三四,今兒,小命休矣!
上命所問,不敢不答,清荷盡量把話說的委婉些:“奴婢愚笨,在主子跟前犯錯常受責罰,也怪奴婢不争氣,哭的聲大些,讓人聽見。”
皇後蔑笑:“太子舍得罰你?”
她是鐘雷的女兒,呆在東宮,不會比在鐘家過得要差。
清荷腦子轉的飛快,把傷痕未好的雙手伏在面前,故意給人瞧見,磕了個頭道:“殿下自然寬宏,是奴婢自己做錯事情不讨歡喜。”
皇後在她手背一瞥,關節處淤青未愈,倒是不像作假。
“禮教是差着些。”皇後點頭認同。
清荷五下歡喜,以為是過了這關,就聽上首又道:“桂嬷嬷,把人領下去,好好管教。怎麽說你也算是中宮出去的人,別總是錯來錯去的,叫人背後怨孤禦下不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