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騙
顏悠悠從榻上折起身子,細眉微微的蹙着,不知道齊廷是怎麽會得知自己住在這裏的,避了他一個多月,終究是沒避開,看來這一面,非見不可了。
滕霁知道,自己一旦入職戶部,以真實身份顯于人前,便是絕對瞞不住齊廷的。
便含笑扶着顏悠悠的肩膀,輕拍了拍,柔聲道:“今日我來,是打算兌現當初的承諾,告知你關于的我一切的。”
“但眼下,他即來了,你便先去見他。”他說着,輕揉揉她耳畔,“一會兒不管有多少疑問,你回來問我。”
“我會一字字解釋給你聽。”
顏悠悠看着他,一時很是困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他既然說了,等會兒會解釋,那她便先去應付齊廷,回來再聽他說。
打開門,渾黑一片的夜幕中,白雪瑩瑩的為四處增着光。
迎面吹來的冷風,像是能夠透過衣衫吹進人的心底,顏悠悠一步步走到齊廷所在的偏閣,一眼就看見站在大開的門中,吹着冷風冰雪的他。
看到她人的那一刻,齊廷緊緊的皺着眉。
今日他從大營一回來,便得知了滕霁回京的消息,當即便去尋人,手下卻說滕霁從戶部離開後,并未回家。
當時他便猜着,滕霁興許是來見她,便遠遠從後跟着,果然,他沒猜錯。
他們竟已到了這個地步麽?
她住在這偏遠的宅子裏,難道為的,就是于滕霁私會麽?
那她到底知不知道,她與之私會的人,究竟是個什麽陰險龌龊的東西?
一個多月,他懷揣着那些令人躁郁憤怒的東西那麽久,今日,終于能同她說個清楚了。
顏悠悠邁步屋中,站在避風的地方,又點亮了一盞油燈後,才看向他:“你來尋我,是有什麽事?”
齊廷仍站在那門邊的位置,任由風雪拍打着他的臉,聞言他邁了兩步,瞳色的深谙的看着她:“在邊城救下你的人,和送你回京的人,此刻就在你的房中,是麽?”
顏悠悠聞言,指尖輕顫了下,片刻後平靜的看向他:“你怎麽知道是他救的我,這件事,除卻我父母外,我并未對任何人說過。”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齊廷說着,冷峻的面龐越顯冷意:“他做的那些事,你可都知道?”
他這話說的難聽又莫名其妙,顏悠悠忍不住的蹙緊眉頭,“你在說什麽?什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做了什麽事?你怎麽這麽奇怪?”
看着顏悠悠的反應,齊廷藏在披風中緊攥的拳頭,緩緩的松開了一些,那一刻,那如鬼魅般糾纏了他許久的可怕猜想,總算是碎裂了。
還好……她沒同那人一起,算計他。
齊廷深吸口氣,涼意竄進肺腑,看着顏悠悠的眼神,複雜又痛心,“知道當初你再邊城出事後,我為何遍尋不到你嗎?”
“是他,是他把你藏了起來!所以我派了那麽多人,在那座山裏搜了那麽久,都找不到你的影子!”
顏悠悠一時之間,有些無法明白齊廷的言語,目光愣怔了片刻,才想到了什麽,擡眸看着齊廷,問:“在我出事後的那兩個月,書信……能送進大營嗎?”
齊廷一聽她的問話,瞬間怒極反笑:“為何不能?便是戰事最激烈的時候,送來大營的信件也是來者不拒!更何況,你若落的是我齊廷的名,有誰敢不送!”
原來能送信啊……
原來……他說的那麽多說辭,說信送不出去,全都是在騙她……
所以後來,他們住在鎮上以後,她往家裏寫的信,因為他從未寄出,所以……她等了那麽那麽久,都沒等到家中去接她……
他一直在騙自己……
心口,忽然傳來一股刺痛,眼眶也悄然濕了,顏悠悠難受的有些站不住,緩緩的坐了下來。
看着顏悠悠一時震驚失神的模樣,齊廷沉沉的嘆了口氣,再次緊握了拳頭:“看來,你曾試圖聯系過我,卻被那禽獸暗中阻了,是嗎?”
沉默,便是回答。
袖中的拳頭,握的咯咯作響,許久,齊廷狠狠閉了閉眼:“所以他把你藏了起來,還阻撓你聯系我,硬生生的讓我們分離。”
“可你知不知道,他還做了什麽?”
顏悠悠聞言,含淚的目光看向他,聲音顫抖的厲害:“什麽……”
齊廷滿眼憤意的說:“除夕夜的賜婚,我娶明華縣主的事,是他和五皇子秦勵,給我做的局!”
“他為了能夠霸占你,便勾結了五皇子,暗中說服陛下賜婚于我!”
一滴淚,緩緩的從眼中落下,顏悠悠擡手擦去,微紅的眼睛疑惑看着他:“他……勾結五皇子……你在說什麽……”
齊廷緊緊蹙眉:“果然,他一直在騙你。”
“他什麽都沒告訴你。”
騙……只這一個字,顏悠悠便瞬間心痛如絞。
可下一刻,齊廷的話,更是讓她心神俱震。
“你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吧,他不叫什麽文肆,他姓滕,叫滕霁。”
“他是多年前戶部尚書,滕樂章的兒子,當今太子的表弟。”
“所以悠悠,你懂了嗎,你我走到如今這一步,全是他所害!”
滕霁!
滕樂章的兒子!
小雨……妹妹……
這一刻,顏悠悠仿若神魂不在,整個人徹底木然的坐在那裏。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完全措手不及,她腦海中不停的回蕩着一個又一個的畫面,最終歷過千萬,彙集成他的臉。
‘今日我來,是要告知你一切。’
‘若有疑問,回來問我。’
一旁的齊廷,看着顏悠悠淚流不止,失魂的樣子,走到她身邊,嘆息着說:“你太單純了,不知這世上人心險惡。”
“他救了你,不代表他是個好人,我此來便是要弄清楚一切,告知你他的真面目,不想你被這種卑鄙無恥之人欺騙玩弄。”
“他害得你我夫妻分崩離析,一會兒我們一同去見他,我們同他當面對質,定要他說清楚一切,跪在地上磕頭認罪!”
“他若狡辯不肯,我便打折他腿!便他是太子的表弟,我也絕不會放過他!”
忽地,寒風猛然吹進門,木門被吹的猛然一晃,發出一聲怪異的響。
顏悠悠被這響聲驚醒,看着飛入屋中的雪花落在地上瞬間融化,她的心神漸漸澄明。
她擡手擦去淚痕,起身深深吸了口氣,眼眶通紅的望着齊廷:“時辰不早了,侯爺還是早些回城吧,以免家中夫人久等。”
那一刻,齊廷看着她忽然平靜下來的樣子,狠狠的皺起眉:“顏悠悠,你知不知道,你一直在被人蒙騙!”
她竟要他走,不許他去找那卑鄙之人對質?
顏悠悠看着他憤怒的眼神,心緒煩亂的要命,卻盡最後的理智強壓着,但語氣還是掩不住的透着一股冰冷的不耐:“多謝侯爺提醒!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侯爺與我也已經和離,前塵往事俱矣!我不想再同侯爺有一絲一毫的糾纏!”
“別忘了,你已經娶了妻!便是別人算計你,強迫你,你也娶了不是嗎!”
顏悠悠難以控制情緒,冷聲說出這些後,不想再看他臉上丁點的表情,走到門外便喊着:“小忠!你送侯爺出門!”
齊廷恍然踏出門外,連寒風裹狹霜雪打在他臉上都察覺不到,只是看着那個離去的背影,滿心都是無能的怆涼。
即便,在得知了同他的和離,是被那人所害,她竟……仍這般厭惡自己……
“呵……”
一聲冷嘲的笑,飄散在風中。
她顏悠悠,竟是也從未将他放在心裏過。
房門被大力推開的那一刻,滕霁轉回身,看向進門的女子。
她眼睛通紅,明豔美麗的面容上,此刻滿是強壓的怒意。
身後的風,将她的裙擺吹的直搖,她咬着唇,滿目都是痛心的光影:“你一直都在騙我!”
“你居然一直都在騙我!”
委屈又憤怒的心情,讓她的眼淚在一瞬間,就宛若斷了線的淚滴,滾滾自臉上滑落。
滕霁看着她的眼淚,心疼的嘆息,幾步都到她身前,想拉着她好好同她解釋,顏悠悠卻狠狠的一甩袖子,怒聲喝着:“別碰我!”
“虧我從頭到尾都那麽信任你,你居然拿我當傻子戲耍!”
“小時候你在我家的時候,我對你那麽好,你的良心呢!”
滕霁見她哭的厲害,也不敢再碰她,只滿眼心疼又忏悔的說:“是我不好,是我混賬,是我沒有良心騙你的,全是我的錯……我給你解釋好嗎?”
“我不聽我不聽!”顏悠悠委屈的止不住淚,雙手捂着臉不肯再看他。
滕霁知道,她得知真相的時候,必然是難以接受,可真到了這一刻,親眼看着她傷心痛哭的樣子,他害怕了。
他一直都不敢早些告訴她真相,是怕她的心裏沒有他的時候,她知道了被欺騙的這一切,一定會痛恨至極,再也不肯理會他,所以他遲遲的不敢說。
但他也知道,這件事瞞不了多久,所以才會一次次的想方設法的試探接近她的心。
那日她醉酒之後,他知道,該是告知她一切真相的時候了。所以昨日一回京,他就去向伯父提了親。
今日來,更是已準備好要親口告知她一切。
雖不知齊廷同她說了什麽,說了多少,但有些事,他要親口說給她聽。
長臂一伸,滕霁将她緊緊抱在懷裏,任憑她生氣的掙紮,他抱着她去了榻上,用力的将她按在了榻上坐着,然後雙手緊緊攥着她的手,蹲在她的面前,仰頭看着她通紅的淚眼,說:“櫻櫻阿姐,聽我解釋。”
一句櫻櫻阿姐,顏悠悠掙紮的手,瞬間緩緩的停下了動作。
她長睫顫顫的看向滕霁,淚珠子挂在臉頰,羞恥又氣憤的斥他:“不許你這麽叫我!”
當初那個裝作妹妹的弟弟,在她面前明明是那麽的乖巧聽話,伶俐懂事,善良有禮,可眼前的這個家夥,卻是個十足十足的壞透的家夥!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滕霁溫柔一笑,“好好好,我不那麽叫你,但你要冷靜些,聽我解釋。”
顏悠悠聞言,唇抿了抿,緩緩的垂下了眸子,也不再掙紮了。
滕霁見此,起身坐在了她的身邊,緩緩說起。
“你嫁給齊廷時,我曾在街上人群裏為你送親,那時便遺憾不是我娶你,但也盼着你能同齊廷過得好。可是後來,齊廷太讓人失望了,你知道你出事的地方,距離大營不過幾十裏路,他更明知你即将到邊城的,可是他卻不派人前去接你。”
“可我不放心,我怕你出事,早派了幾人在暗中護着你。可想不到,你竟遇襲了。”滕霁說着,低頭看着她通紅的眼睛,目中滿是後怕:“知道那一日你是什麽樣子麽?”
“你滿身是血,昏迷不醒,幾乎只剩下一口氣,我看到你的第一眼,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後來才知道,你身上的血,是別人的。”
顏悠悠聽到這裏,壓不住的心郁:“是不是倚翠的血……我們跌下山崖時,她陪着我的……”
滕霁點點頭:“她身後中了一箭,穿胸而過,當時便不行了。”
“後來我恨極齊廷,恨他讓你去邊城,恨他沒有沿路派人照顧你,恨他不珍視你。”
“但正因為他的漠視,才讓我有了機會。”
滕霁說着,扶過顏悠悠的肩膀,正視着她的雙眼,一字一句道:“便是從那時開始,我決定,便是手段卑劣,也絕不讓你再回到齊廷的身邊。”
“因為,他不配!”
“我的櫻櫻阿姐,自小就是這世上,最善良美好的姑娘,她值得幸福的一生,而不是跟着一個冷漠無情的男人,備受冷待,辛苦一生!”
這一刻,看着他深邃誠摯的眼睛,顏悠悠滿心的委屈,在悄然的褪去。
她想到之前所有的一切一切,心裏那些憤怒痛心,疑惑不解,在這個瞬間,忽然好像都變得不再那麽那麽重要了。
滕霁見她平靜了下來,笑然一嘆,額頭抵住她的,低低的說:“阿姐你應知道,我家同秦承是死仇,我要扳倒他,了結他,是半步都不能錯的,一旦錯,我絕對活不了。”
“所以即便當年你出嫁時,我滿心遺憾,也沒敢去招惹你,是怕當時謀劃難成,若事敗,至少不會牽連你和伯父。”
“可後來見你傷成那樣,我想,便是再難,也要殺了秦承,活下來。只有我活下來,我才能保護你,照顧你。”
“你的後半生,今後的每一日,我都想陪着你,讓你過的好。”
“阿姐,櫻櫻……伯父已同意你嫁我,你呢?”
滕霁說着,捧起她的小臉,對上她輕顫的眼眸,滿眼都是期盼。
顏悠悠心頭狠狠一顫,垂下眼來躲過他惑人的雙眼,才不想淪陷在他的花言巧語裏,明明是要解釋的,一下又說到親事……真是狡猾死了!
見她躲着不答,但面上已無生氣的樣子,滕霁悄然松了口氣,一手攬住她肩頭,往自己的懷裏,她有些掙紮,也被他按下。
“我宅子已修整完畢,同我小時候的模樣差不多,改日你回城,我請你和伯父伯母過來,我們坐下來,好好商議商議我們的親事。”
“我想在明年春時成婚,婚服的樣式也畫好了,改日給你看看,你若不喜歡,我再重畫。”
“我沒同意。”
顏悠悠說着,眼中又浮起委屈,語氣十分不滿:“別以為你是小雨妹妹,你騙我的事就這麽算了!”
滕霁一聽這個稱呼,頓時笑出來,哀求道:“求你,別再提這個名字了,叫我阿霁。”
顏悠悠才不罷休,當即便喊開了:“小雨妹妹,小雨妹妹,小雨……嗯嗯!”
一瞬之間,天旋地轉。
他又欺負人,卷着她的唇舌欺負了很久,才氣喘籲籲的直起身,“你繼續叫,我繼續親。”
顏悠悠咬着唇,雙手推着他的身子,掌下是他狂亂的心跳。
她垂着眼,臉蛋紅撲撲的,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水汪汪的眸子看向他問:“齊廷說,他娶明華的事,是你和太子設計的。”
滕霁聞言,毫不在意的挑眉一笑:“是啊,我搶他一個,再還他一個,對他多公平。”
顏悠悠頓時無言,看着他那作壞的笑臉,莫名一怒,擡手就是一擰。
下一刻,他又是一聲怪叫,眼神頓時滿是震驚:“櫻櫻阿姐,你又掐到不該掐的地方了。”
顏悠悠頓時滿臉嫌棄。
他卻幽幽一笑,臉皮極厚:“所以為了履行我上次的諾言,我決定今晚留下來。”
“讓、你、掐、個、夠!”
別問我為什麽不虐男主!因為我舍不得!我只想讓他倆親親抱抱鑽被窩啊!這麽可愛的滕滕弟弟,大家疼疼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