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逃婚了 — 第 82 章 寧王

“主子, 是顧家二少爺。”杜仲看着外頭的青年,側頭和馬車裏的人禀話。

聽到是顧修文,坐在馬車裏的姬朝宗輕輕挑了下眉梢,他沒有掀起車簾, 仍握着本公文翻看着, 頭也不擡地說道:“問他, 什麽事。”

他聲音清亮。

顧修文又站在馬車旁,自然無需杜仲再行傳話。

可他卻沒有立刻回話, 而是垂着眉眼抿着唇, 臉上流露出掙紮猶豫的神情……這副模樣,姬朝宗坐在裏頭瞧不見,杜仲卻看得一清二楚。

知道顧家那位二爺做的事,也知道主子私下部署的一切。

杜仲想了下還是開了口,“顧二少爺是有話要同我家主子說嗎?”

難得聽到杜仲開口詢問,姬朝宗批閱公文的手一頓, 見外頭仍是無聲,他擡手掀起車簾, 也瞧見了顧修文臉上多變的表情,第一次見這位顧家二少爺表情這麽豐富,他看着男人說道:“上來吧。”

顧修文看着他,沉默良久,還是低了頭, “……是。”

等人上來後, 姬朝宗也未理會他,一邊翻着公文,一邊和杜仲吩咐,“回烏衣巷。”

馬車重新往前駛去。

如今天色黑得快, 夜裏行人也就不大愛出來了,因此街上人聲并不多,倒是秦樓楚館已燃起燈籠奏起琴樂,随風傳來她們曼妙的歌聲……顧修文就在那車轱辘和歌聲中,低着頭,仍沒有說話。

姬朝宗一向是沒多少耐心的人,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人開口,耐心告罄。

“啪”

是公文合上的聲音。

姬朝宗看着男人微微顫抖的肩膀,似是被這一聲驚吓到了,他挑了挑眉,心中越發好奇他要說什麽,臉上卻越是什麽都沒顯,“顧二少爺有話不妨直說,再過一刻鐘,你就該下去了。”

他說話的時候握着公文的一端,而另一端就像是在敲擊樂器一般輕輕瞧着桌面。

終于——

顧修文在這一聲又一聲的敲擊下,握了握拳,等他擡頭看向姬朝宗的時候,緊握的拳頭倒是松開了,只是聲音有些啞,也不知是從昨日到現在沒歇息好,還是因為先前那緊張的氣氛所染,“大人是不是在查三年前的事?”

敲擊聲一頓。

恰好此時馬車已經離開東街,那笙簫之音也聽不大見了,只有車輪碾過青石板,發出照常的聲響,姬朝宗臉上的表情并沒有什麽變化,只是看着顧修文的眼睛變得深邃許多。

“你都知道了些什麽?”

這事除了他跟太子、京景明還有顧攸寧他們,如今也就宮裏那位才知道,顧修文是怎麽知道的?

看來是真的了。

顧修文心下一沉,臉色也頓時變得凝重起來,猶豫掙紮了這麽久,這會倒是也沒再隐瞞什麽,如實和人禀道:“三年前的事,您既然知道了,我也就不加贅述了,現在我只想和您說,我父親已經着人去寧陽禀告寧王此事了。”

“若寧王知曉,只怕京城會面臨大難。”

這也是他特地來找姬朝宗的原因,三年前,他因自己的私心沒有及時給大伯和大哥寫信,害家中變成這幅模樣,如今……他卻不想一錯再錯!若真讓寧王領兵前來,而京中毫無準備,那必定又是一場生靈塗炭。

他沒有辦法坐到袖手旁觀。

“你說什麽?”姬朝宗的神情終于變了。

他擰着眉,看着顧修文,沉聲,“顧廷撫是怎麽知道這事的?”暫且不說之前他們一直不知道兵部的參與,便是如今知曉了也還未着人查探,以顧廷撫的能力是決計不可能知道他們在查三年前的案子。

“我也不知道。”

顧修文搖頭,“我昨日回家的時候,他就已經派人出去了,後來等我再想派人去追已經追不到了。”宣成是父親最得力的下屬,這一天一夜能做的事太多了,只怕就算現在姬朝宗派人去追,恐怕也追不上了。

姬朝宗自然也猜到了。

他低着眉沉默着,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開口,“……我知道了。”

又看了一眼顧修文,“多謝顧大人告知此事。”

馬車已經在顧府門前停下,顧修文卻沒有立刻下去,而是看着姬朝宗說道:“家中其餘人并不知曉此事,若來日事發,也希望大人能念在今日,留我家中其餘人一條性命。”

卻沒有說自己。

姬朝宗未搖頭也未點頭。

看着男人淡漠的神情,顧修文心下一嘆,又和人說,“寧王心思深沉,若大人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喊人來傳我。”

這次姬朝宗倒是開口了,說得卻是與前話無關的話,“三年前,顧大人可曾參與其中?”

綠袍青年臉上的表情在這句話後變得蒼白起來,他搭在軟墊上的手微微收緊,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啞聲說道:“有沒有的,還重要嗎?”

說完不等姬朝宗回話,他勉強揚起一個笑,朝人拱手告辭。

等人走後,馬車也沒有立刻啓程,姬朝宗仍握着一卷車簾看着男人離開的身影,秋色蕭索,幾月前還高中狀元意氣風發的青年如今卻有着說不出的頹廢。

“大人,回國公府還是回……”

“先去京家。”

既然顧廷撫那邊已經有所動作了,那他們這邊也得提前安排起來了,就如顧修文所說,若真讓寧王領兵前來,以京城如今的兵力絕對難以支撐,這也是當初為什麽他打算等寧王到京城再動手的原因。

……

這夜。

姬朝宗很晚才回九裏巷。

自打那日傅望月知曉兩人的事情後倒是也沒有繼續在九裏巷住着,只是她早有囑咐,姬朝宗倒也算是信守承諾,便是來了也只是抱着人眯上一覺,他近來事務繁忙,幾乎每日只能睡兩個時辰。

早前杜仲派人來傳過話,道是要晚些回來,讓她先歇息。

可顧攸寧卻睡不着,仍坐在軟榻上給人做着一件中衣,時不時就擡頭探一眼外頭的動靜,眼見都快到子時了,人還沒回來,半夏便過來勸道:“您還是去睡吧,這麽晚了,保不準大人不來了。”

“他既然沒說不來就肯定會來的。”

顧攸寧這樣說了一句,回頭看半夏小臉上滿是疲态便柔聲勸道:“你先去歇息吧。”

她午間睡得久,這會還不困。

“我陪着您。”

半夏搖搖頭,沒等人拒絕就直接搬了個小杌子坐在軟榻邊上,也拿起一串先前沒打完的絡子打了起來。

顧攸寧見她明明已經瞌睡得不行還執拗陪着她,不由嘆了口氣,剛想順人的心意先回去躺着,左右在床上也能等,便聽到外頭傳來的腳步聲,知道是姬朝宗回來了,她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要起身的時候男人已經進來了。

看到她還沒睡,姬朝宗輕輕擰了擰眉,一邊解掉外頭的披風遞給半夏,一邊走過去問人,“不是讓你先睡嗎?”

“我不困。”

顧攸寧給他倒了一盞安神茶,又見他面色凝重,不由也蹙了眉,“是出了什麽事嗎?”

半夏早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就已經退下了,此時屋中只剩他們兩人,姬朝宗接過她手裏的茶盞卻沒喝,只擱在一旁,而後攬着人坐回到軟榻,山水花鳥燈罩中的紅燭燃了一晚上已經不像先前那般明亮了,軒窗外的晚風仍舊在拍打着樹枝。

“啪”

“啪”

“啪”

這樣的聲響襯得室內越發安靜,顧攸寧看着姬朝宗,心中隐約覺得是出了什麽大事,還要發問卻聽男人低聲說道:“今天顧修文來找過我。”

“二哥?”

張口仍是舊日的稱呼,卻是情急下的表現,“他來找你做什麽?”

姬朝宗沒有向她隐瞞,把顧修文同他說得那些話和人敘述了一遍,又道:“這事也是我失察,我早該派人去盯着顧府。”

顧攸寧雖震驚顧廷撫居然會知道這事,甚至還派人去給寧王遞信,但聽到姬朝宗的這番話還是立刻說道:“這和你有什麽關系?你做得已經很小心了。”

這陣子男人為了處理這事,以及細察京中關于寧王的黨羽,忙得腳不沾地。

好幾天夜裏回來都是困得一沾到枕頭就睡,第二天又是天沒亮就起來了,縱使是這會,那雙長眉也因為近來的疲累而不自覺擰着,想到從前意氣風發的姬朝宗,每日活得懶散又矜傲,何曾有過這樣疲憊的時候?顧攸寧心下疼惜,素指也微微擡起去替人揉太陽穴,等人緊擰的眉宇漸松才又問人:“你打算怎麽辦?”

“我先前去京家和嘉言商量了下。”

姬朝宗任由她替他揉着太陽穴,緊繃的臉和身體也慢慢舒展下來,“既然現在追上去已經來不及了,那麽也就不用再隐瞞了,明日我去宮中會和聖上商量此事,寧王的那些黨羽先全部看押起來。”

顧攸寧點頭,是該先看押起來,若不然內外都有憂患。

“至于将士——”姬朝宗抿唇,“除去宮裏的禁軍還有城中的城防軍外,也只有西山還有五萬将士,若是想抵抗寧王的那支軍隊顯然是不夠的。”

他想事情的時候,一貫有用長指輕敲桌面的習慣,這會也是如此,他擰着眉,在那一聲聲的敲擊下,繼續說道:“寧王此人雖然好大喜功為人又剛愎自用,但領兵這塊對于如今的大周而言,的确不錯。”

要不然當初聖上也不會把這樣的重權交到他的手中。

“如今因為萬壽節的緣故,京中還有不少番邦來的使臣和國王,若是因為開戰而讓他們出事,只怕日後大周對其餘諸國不好交待。”

“還有其餘城鎮的百姓……”

每個問題都足夠致命,顧攸寧也忍不住蹙起柳眉,“若是這個時候,寧王身邊有我們的親信就好了。”

姬朝宗當初為了查顧廷軒的案子倒是的确有派人接近寧王,但時間太短,雖在寧王身邊謀了個位置,但想要取信于他卻不容易,他抿了抿唇,想起顧修文今日說得那番話,低眉看了一眼顧攸寧,“今日顧修文離開的時候和我提過,若是有需要可以找他。”

顧攸寧一愣。

她不知道顧修文在當初那樁事件中擔任着什麽樣的角色,她不敢去想,就是怕結果會讓自己接受不了,如今看來,就算他不曾參與,但必定也是知情的。

替人揉着太陽穴的動作突然就這麽停了下來,手指和身體也突然變得渾身冰冷起來。

不願讓人擔心,顧攸寧低下頭繼續替人按了起來。

若說現在最适合去寧王身邊的,除了他的那些黨羽之外,顧修文的确是最适合的那一個。

顧廷撫當初算得上是幫了寧王一個大忙,兩人的關系肯定不簡單,如今顧廷撫又特地派親信給寧王送信給了他準備的機會,這個時候,顧修文以顧廷撫之子的身份接近寧王,至少比其餘人容易取得他的信任。

“你是怎麽想的?”顧攸寧開口。

問得卻不是要不要顧修文去,而是這人值不值得信任。

兩人如今變得越發默契,姬朝宗自然聽出她的意思,他握住她的手,藏于掌中,而後攬着人沉吟道:“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他還是值得信任的。”

要不然今日也不會特地找上他和他說這件事。

這事耽誤不得,越耽誤,變化也就越多,顧攸寧心中雖然恨不得顧廷撫他們去死,但也不會在這個緊要關頭鬧無謂的別扭,她沒多加猶豫,看着姬朝宗說道:“你想怎麽做就去做,我聽你的。”

“只有一點——”

她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握着姬朝宗的手,沉聲,“你別讓自己出事。”

姬朝宗聽到這話,緊繃了一晚上的心情終于變得放松下來,臉上也不由自主露出一抹笑,他擡手撫着她的頭,低低應了一聲好。

姬朝宗做事一向雷厲風行。

翌日,即使不是上早朝的日子,他也拿着令牌去宮中和蕭弘禀報了此事,而後拿着蕭弘給他的聖旨先後把寧王的那些黨羽連帶着顧廷撫全都先看押起來,又讓城防軍嚴密看守京城,不準人随意出行。

而就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中,顧修文也終于啓程去寧陽了。

他離開并未同顧家人細說,也未帶其餘人,只是囑咐家裏人看好家,又不讓他們随意出門,出城的時候,他似乎察覺到什麽,往城門邊的一處馬車看去。

那輛馬車普普通通,看着并未有什麽特殊的,可他卻好似猜到那裏頭坐得是誰。

握着缰繩的手一頓,他微微張口,似是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揚起馬鞭,“啪”,馬兒吃痛,很快就揚起馬蹄往前奔去。

馬車中。

半夏撩起一卷車簾,看着已經瞧不大見影子的官道,回頭和顧攸寧說道:“姑娘,人已經走了。”

“嗯。”

顧攸寧看了一眼官道,那裏只有漫天的沙塵,她收回視線,聲音很淡,“走吧。”

“是。”

……

半個月後。

寧王蕭成獻昨日收到顧廷撫的來信時剛要啓程赴京參加萬壽節。

他如今在寧陽過得越發意氣風發,也就越發不把京城的那些人放在眼裏,太子身體孱弱,占着儲君的位置也不過是給他一個尊榮體面,九皇子雖然是繼後所生,但如今年幼無知,還被人養得天真爛漫,日後能有什麽出息?祁王倒是年紀身世都符合,卻是個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閑,二十多歲的年紀還一點建樹都沒有。

也只有他——

是最适合那個位置的人選!

他從前不得蕭弘喜歡,處事也頗為小心,如今手握重權,人也變得越發剛愎自用起來,就連給人祝壽這樣大的事都不大放在心上,想着踩着日子再進京,卻沒想到自己這番舉動反而救了他一命。

若是如其他人一般,接到信就急急進京,只怕現在早就被姬朝宗等人給關押起來了。

屋中氣氛凝重,不少幕僚将士都坐在底下。

而蕭成獻沉着臉在屋中踱步,他今年也就二十出頭,皇家的優良血統給了他一張出類拔萃的臉,可他身上的氣質卻和京城的那幾位截然不同,他的身上帶着濃重的肅殺氣,即使未着将服卻也給人一種喘不過氣的壓力感。

沉重的腳步聲不停在屋中響起,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出聲,“你們怎麽看?”

話音剛落,底下衆人彼此看了一眼。

有人道:“屬下以為這事是真是假還不得知,或許是京中其餘皇子的陰謀,便是想等您舉兵謀逆之際讓您徹底翻不了身。”

“荒唐!”

自然有人不服,“王爺這幾年駐守寧陽,護大周太平,京城那幾個不中用的皇子有什麽膽量敢跟王爺作對?我看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那人是個莽漢,說完直接起身朝寧王拱手,“王爺,想那麽多做什麽,咱們手裏這麽多兵,大不了直接殺過去,管他有沒有陰謀,等您坐上那個位置,這天下還不是你說了算?”

“不行!”

有身穿儒服的文人反駁,“如今聖上還在,若王爺此時領兵去京城,縱使坐上那個位置,天下文人的口誅筆伐也不會讓王爺好過。”

“我看你們這些文人就是嘴上道理多,都到這一步了,還想什麽名聲不名聲的?”

“名聲重要還是命重要!”

“你!”

好好一個讨論,俨然成了文武兩派的競争,蕭成獻聽得太陽穴都不住跳了起來,不等他們再鬧,他厲聲喝道:“都給我住嘴!”

原本的吵鬧聲戛然而止。

蕭成獻仍沉着臉,薄唇緊抿,似乎還在猶豫之中,而就在這靜默的時刻,突然有人進來禀報,“王爺,魏側妃來了。”

“讓她滾!”蕭成獻臉色難看。

可那來禀話的護衛猶豫一會還是小聲說道:“魏側妃說她母家的大嫂和侄子在一個月前不見了。”

蕭成獻一愣,“誰?”

又聽人重複一遍,他沉下臉,當初他跟魏慶武合謀,那文氏顯然也是知情的,偏偏這個時候她不見了,偏偏京城突然查探三年前的事,看來……這事是真的了。

步子又重新踱了起來,他沉默了好一會,突然說道:“武謂說得沒錯,名聲再重要也沒有自己的命重要,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直接殺到京城!”

這王爺,他也當夠了!

本來還能當他的孝順兒子再讓他老子坐幾年那個位置。

可既然事情走到這一步,也就沒什麽好再猶豫的了,再說這天下,豈是那些無用文人說了算?前朝多得是這樣的事,最後不也好好坐在那個位置上?等他坐上那個位置,誰敢敬酒不吃吃罰酒,他就直接殺雞儆猴,他倒是要看看是他們的嘴厲害還是他的刀厲害!

他想清楚了也就不再糾結,立刻吩咐人,“武謂,文肅,你們兩立刻去點兵,劉權,你去準備其餘諸事,明日,我就要啓程!”

他發了話,其餘人自然不敢多言,紛紛領命去做事!

……

翌日。

就在蕭成獻要領兵出發的時候,顧修文也終于趕到了。

顧修文過來的時候,蕭成獻剛要帶着大部隊出發,他一身金甲玄衣,高坐馬背,遠遠看着便十分威風,聽到護衛禀報,他輕擰英眉,“誰?”

“顧修文。”

護衛見他還是皺着眉,沒有其他反應,便又低聲禀道:“就是顧二爺的長子,和當初那位顧小将軍是堂兄弟。”

聽他這麽說,蕭成獻倒是有些印象了,“他來做什麽?”但想到顧廷撫給他送來的那封信,還是打算先讓人過來一趟,他也沒有下馬,仍坐在馬背上,“讓他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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