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訂割地條約的日子将近,戚珩突然還是不提沈恪的事情了,他不說我就不主動問,只知道他一天到晚跟六師兄神神秘秘地說着什麽,還不讓我聽,不讓我聽就算了,總是一副吊人胃口欲言又止的樣子簡直讨厭,每每六師兄聽完戚珩的話,就眉頭緊起來,還一臉的無奈和不悅,看到我就立刻轉移話題。
我懶得理他們,白老頭就勸我:“素兮,別理你師兄們,給我下山買盒酥餅吃,我怕萬一青州回了燕國,那家酥餅就關門了。”
我道:“你怎麽好意思讓一個病人去買,你不怕我暈倒在大街上啊。”
白老頭笑笑道:“所以我讓十一陪你一起去啊。”
我反駁他:“那你幹嘛不幹脆讓十一自己去,萬一我暈過去了不是要讓十一背我回來。”
白老頭作勢要哭了,硬擠了幾滴眼淚出來嘤嘤嘤:“白素兮啊,為父的小素兮啊,你怎麽能這麽不孝呢,為父不過是想吃個酥餅啊,你怎麽能這樣呢……”
我捂着耳朵跑:“我去!知道了知道了!”
我和戚珩凄凄慘慘戚戚地上街去,遇上的人不是帶着一家老小準備搬家的,不然就是帶着金銀財寶準備逃命的,混亂的很。
戚珩感慨了一句:“看來沈公子人心不得啊,得人心的話他們還用得着跑麽。”
我推了推他:“少廢話,快點買完酥餅回去了,我要暈過去了你信不信。”
接着戚珩就帶我環城一日游了,走着走着還自言自語:“是不是這兒啊,好像不是啊,是哪兒吧!”
我拖着他不肯走了:“我路癡,你別騙我啊。”
戚珩尴尬地打着哈哈:“不騙你不騙你,我也很久沒下山了嘛,誰知道這翻天覆地變化這麽大。”
我一聽這話,就立馬警惕地退避三尺,眼睛死死地盯着戚珩看,逼問他:“哼哼,你已經暴露了,這幾年你跑進跑出上天入地,不然哪兒來的沈恪的消息,還說很久沒下山,把我當我兒子騙呢,說,你什麽目的?是不是跟我老爹串通好了的。”
戚珩被我說的一愣一愣的,原以為他會回嘴,結果跟求菩薩一樣雙手合十求我:“我的姑奶奶,你就可憐可憐我好嗎,馬上就回去了好不好。”
我蹲在地上耍流氓:“我不管,我不走了,要不就你背我,反正我走不動。”
半晌戚珩都沒說話,我就在地上畫圈圈,這人肯定有陰謀,還是跟白老頭串通好的陰謀,太過分了,把我騙下山來走了一天的路還不告訴我為什麽,酥餅,酥他個大頭餅!
四周悄然無聲,風一陣過,盡是枯葉飄落在地,一雙精致的白色雲靴踏着落葉出現在我的視線裏,滿滿的一絲不茍。
我畫圈圈的手一頓,頭頂一陣陰暗,溫柔的聲音滿是溫柔:“我來背你,好不好?”
我從來沒有想過,壓抑了三年的眼淚,會在這個時候全數噴發,我沒嚎啕大哭,就是從聽到這句話以後開始流眼淚,無聲的流眼淚,本來想把眼淚忍住,結果越掉越多,怎麽都止不住,我蹲在地上流了一會兒眼淚,始終不願意站起來。
我躲了沈恪三年,終究是躲不過,今天會遇見他,這是沒有征兆的事情,縱然是我不夠警惕,讓他們把我诓出來了,可我還是沒有準備好,說好的再也不見呢,說好的……
算了……
我潇灑地抹了抹淚,站起來,擠出一絲笑意,脫口而出:“我現在不累了,能走了,再見。”
努力克制不讓自己發抖的轉身讓我覺得這真是個這輩子最難做出的動作,我曾經有勇氣做一次,現在卻沒有足夠的勇氣再做第二次。
“素兮……”
我好不容易走出第三步,就再也沒法繼續下去,沒骨氣地站住了腳,怎麽都挪不動了,縱然內心千萬句“白素兮你快跑啊”奔騰而過,我依舊灌了鉛一樣寸步難行。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總之我是得了一見沈恪就慫的病,無藥可治,就算我認栽,我也是輸的一敗塗地。
三年的志氣啊,敗在他一句話下,我也是真出息了。
我抹着眼淚回頭:“好久不見啊,我看你過的挺好的,我們好聚好散啊,是吧……”
他微帶憔悴的面容勉強擠出一絲笑:“你覺得我過的很好?”
我沒有你過的很不好。
他伸手過來執起我的手,一派自然:“走吧,我從未去過藥王谷,一直很想進去看看。”
我遲疑了一下:“這……”
戚珩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走吧走吧,你是藥王谷的女婿,進去看看應該的。”
這場有預謀的重遇真的讓我手足無措,還有沈遇……我該怎麽跟沈恪說這個……兒子……
我趁機松開他的手,走在他前面,開始盤算等會兒怎麽告訴沈恪,還是不要告訴沈恪,糾結猶豫。
走的再怎麽慢,終究還是進了藥王谷,作為第一個進入藥王谷的外人,沈恪并沒有表現的很好奇藥王谷的擺設和周遭環境,直奔我老爹的藥房去了。
一路上,沈恪都默默地跟在我身後,一句話都不說,我覺得我跟他都需要消化一下,或許長久不見會加重思念,可再相見,卻又相顧無言。
說的就是這種感覺。
藥房裏老爹上座,十二剩男一邊六個排排坐,跟三堂會審一樣等着我們進去,結果卻是他們統統站起來給沈恪行了個禮,我站在旁邊有些窘迫,不知道這是要唱哪一出。
我爹捋着胡子滿意地點點頭:“世子英氣奕奕,我家素兮是運氣不錯。”
靠!我是有多不堪!
沈恪拱手叫了聲岳丈,何其順口。
白老頭終于肯賞臉看我一眼,卻對我說:“帶世子進去看看他。”
我:“誰?”
白老頭板着臉:“你說誰?”
三師兄站起來:“你不去我去。”
我無奈:“我去。”
沈恪微微挑了挑眉看向我,我心虛地避過他的眼神,磨磨蹭蹭地往裏屋走進去,說了一句:“跟我進來。”
我不知道沈恪有沒有意識到什麽,“他”是指誰,“他”為什麽帶他去看,可能他想了,可能他想不到那一處去。
我把沈遇從床上抱起來的時候,沈恪毫不意外地把眉毛揚高了許多,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和詫異,這種喜當親爹的感覺,只有他心裏知道。
我停在原地,,沈恪就往我這裏走過來,一共五步,卻像走了半輩子,每一步都那麽沉重。
沈遇一雙小肉手摟着我的脖子,把頭埋在我肩膀上,就露出一雙眼睛往沈恪那裏看了一眼,又把頭轉過來,用那不輕不響卻奶聲奶氣的聲音叫了一聲爹。
我一怔,抱着沈遇的手差點一松,沈恪卻已經先我一步将他接了過去抱在懷裏,我兒子這點随我,不認生,很聽話地讓他爹抱着。
沈恪抱着沈遇,轉頭看我:“素兮,你有什麽要跟我說的麽?”
我啊了一聲回過神,支支吾吾胡說八道:“我……我就生着玩玩的,結果不小心就生了個兒子,還不小心長的比較像你,幸好不像我,但是我也很難過他竟然像你,我每天看着他多難過啊……”
沈恪語氣哀傷:“素兮……”
我眼淚又不争氣地流下來了:“我就是怕死,怕你看着我死,我怕我死了你難過,我還會怕萬一我死了你不難過,那我會死不瞑目,沈恪……怎麽辦,我就是怕你……”我撲進他懷裏,靠在他肩頭哭。
撲過去的時候,他的身體有那麽一瞬的僵硬,等我哭累的時候,他正拍着我的背安撫着,他吻了吻我的耳朵。
“素兮,如果你會死,那我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