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歷.春天
孟春時節,太史禀告始皇帝陛下提前齋戒,立春當天,嬴政在東向明堂左側室居住,乘插着繪制青龍旗幟青鳳車,駕青蔥高馬,穿青色衣服,佩青色飾玉,食用麥子和羊。
親自帶領三公九卿諸侯大夫到東郊舉辦迎春典禮,後耕作籍田,舉辦宴會喝“勞酒”。
仲春時節,嬴政大開國庫,救濟老弱病殘,祭奠竈神。
季春,後妃齋戒,親自去東郊勸課農桑。一大早,鹹陽城所有官道都被封鎖,皇宮的牛車大排長龍,氣勢威嚴,百姓不敢湊熱鬧,大街上人影都沒有。
坐在牛車裏的兮月公主沒想到此生還能出宮,她看着外面陌生的,喧鬧的環境,心中有一絲雀躍。
胡亥拉着兮月公主的衣袖說:“母後,母後,不要看了,陪亥兒說說話吧!”兮月公主默默收回手,顯然不想搭理胡亥。
胡亥說:“母後為何天天要抹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在臉上,雖然好看,但是我喜歡你不抹東西的臉。”
兮月公主看着夢姬使了一個眼色,夢姬拉着胡亥說:“公子,這是王後的裝束,不是奇奇怪怪的東西,這是身份與權力的象征。”
胡亥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然後又打算問其他問題。夢姬說:“公子,來吃東西吧,這是王後給你準備的桂花糕。”
胡亥一聽是兮月公主準備給他的,他開心的拿起來就吃,也不再問問題了,不過胡亥哪裏知道這只是牛車上普通的糕點而已,不是兮月公主準備的。
當到達田莊的時候,兮月公主失望了,眼前是裝飾奢華的樓臺以及早已等候多時的趙高。
兮月公主心情忽然有些沉,原來無論她怎麽想離開,也只不過是徒勞無功。
胡亥拉着兮月公主對嬴政說:“母後和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裏,讓我們一起去走走吧!”
嬴政說:“好,不過要注意時間,不能逗留太久。”胡亥高興的扯着兮月公主離開,大喊道:“父王,放心,我知道了。”
兮月公主被拉着,心裏更不舒服,她忽然掙脫胡亥的手,慢悠悠的踱着步。胡亥也不惱,慢慢的和兮月公主走着。
兮月公主一直覺得很奇怪,她本該被胡亥當做殺母仇人,胡亥卻對她那麽好,其中一定有古怪。
這時一個小太監匆忙跑來附在胡亥耳邊說了什麽,胡亥說:“好了,你就滾下去,要是她不喜歡這禮物,你們晚上就領死吧!”
此時的胡亥哪裏還有在兮月公主面前的乖順樣子,俨然是一副小霸王模樣。
小太監吓得連連點頭說:“奴才知道,奴才知道,王後她一定會喜歡的。”兮月公主看着胡亥神神秘秘的樣子也懶得理他,徑自準備離開。
胡亥拖着兮月公主說:“母後跟我走,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兮月公主身體單薄根本拗不過胡亥,只好跟着胡亥走。他們來到一片花田裏,微風吹動,花香四溢。
胡亥得意的看着自己的“傑作”,而兮月公主根本無心賞花,只想快些離開。
突然兮月公主看見一些柔嫩的綠芽,她彎下腰看着,比起那些花朵,兮月公主更想看到的是這生機勃勃一抹綠色。
胡亥以為兮月公主覺得綠葉太礙眼,他罵身旁的太監說:“狗奴才,我說的要花田,哪來的這些草,你看母後都不喜歡了!”
小太監慌忙跪下說:“王後饒命,這些不是什麽雜草,是蒹葭,若是王後不喜歡,奴才馬上除了它。”
兮月公主心中一動,搖了搖頭,她輕柔的撫摸着嫩芽,心中覺得無限溫暖。“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這麽多年了,很多人和事都在時光的打磨下變得模糊,唯有這首詩和張良這個名字還很清晰。兮月公主淚滴落下,順着嫩芽滾落到泥土裏,兮月公主努力回想張良的樣子,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胡亥似乎沒有發現兮月公主的異常,他說:“母後,你來看花吧,那些不起眼的破草有什麽意思,還是這些花好看。”
兮月公主不理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轉身離開了,她打算原路返回,現在夢姬不在她身邊,她也不想給胡亥解釋,反正現在她是王後,誰都不能違抗她。
胡亥在後面喊兮月公主,兮月公主卻不轉頭看他。胡亥生氣的在花田裏踩來踩去,末了,一腳踢在小太監身上說:“滾!蠢貨,這點事都辦不好,滾滾滾!”
小太監吓得屁滾尿流,一邊求饒一邊跑了。胡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想接近兮月公主,以前因為她是個宮人,他就想着欺負她。
後來她成了王後,他明知道兮月公主是他母後,他也很想接近她,逗她開心,可是兮月公主一次也沒笑過。胡亥失望的跟了過去。
夢姬正好在找兮月公主,而兮月公主也在此時出現了,夢姬說:“娘娘,房間準備好了,大家也都到齊了,陛下讓您去吃午膳。”
兮月公主點點頭。等到了前廳的時候兮月公主才發現楚夫人和扶蘇也在。楚夫人說:“王後妹妹來了,快坐吧。”
夢姬在心裏說:“哼!還妹妹,不害臊。”兮月公主随之落座。扶蘇輕哼一聲,把頭扭到一邊。随後嬴政也落座了,這一頓飯吃得悄無聲息,連碗筷的碰撞聲都顯得十分突兀。
飯後,嬴政帶着他們走過田間地頭,巫師們吟唱聲以及鑼鼓聲不絕于耳。事後,嬴政帶着胡亥扶蘇等公子在田間勞作,而兮月公主則帶着楚夫人等一幹姬妾,公主去采桑喂蠶。
兮月公主看着嫩綠的桑葉心中頓時感覺舒爽不已,而其他姬妾卻因為怕勞作傷手而一動不動的站着。
兮月公主向後瞥了她們一眼作為提醒,而她們卻無視兮月公主的存在。
她們認為兮月公主只是一個女娃娃,其中更有人說她是妖女,所以沒有人服從她。兮月公主看出她們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兮月公主不以為意因為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管她們的義務。她在地上寫字讓夢姬傳達。
夢姬說:“各位夫人公主,娘娘說了你們要如何請便,但是請你們明白,做這些事不會有壞處。”
有的姬妾膽子小,跟着兮月公主勞作起來,楚夫人也兀自采着桑葉,其中一個還算受寵的姬妾說:“哼!這妖女的話也能信,不怕被害死麽?”
身後突然有人說:“朕倒要看看哪個妖女要害死你!”那個多嘴的姬妾當場就跪在地上說:“臣妾只是無心說的,這只是玩笑……”
嬴政說:“玩笑?趙高,以大秦律法算,侮辱王後該當何罪?”
趙高說:“論律應處死。”那個姬妾說:“臣妾知錯了,陛下饒命啊!王後饒命啊!”
兮月公主面無表情的看着,她提醒過她們不是嗎?嬴政從來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他下令:“把夏姬官品撤掉,從此以後她就留在這裏吧!而剛才一直站着不勞作的人,今天所有雜物活多讓他們來。”
兮月公主繼續采桑,嬴政想如何安排是他的事,與她無關。采完了桑,他們便去喂蠶。
看着一天天白白嫩嫩的蠶兮月公主不覺得惡心,只覺得它們很可愛。有的姬妾被吓哭了,看着這些蟲子,她們便覺得惡心。
旁邊的一個小村姑不知道她是王後,還以為她是個公主,就說:“小公主這蠶啊可是會吐絲呢,它的絲可以織布,裁剪成衣服,可好看了。”
兮月公主有些迷惑的看着小村姑,小村姑說:“我叫阿梅,你要不要來看看缫絲織布啊?”兮月公主點點頭,阿梅拉着她就來到了缫絲的地方。
養蠶先從煮繭開始,淡淡的絲香味萦繞,還沒等兮月公主看夠呢就被拉到了織布的地方。
織布機發出陳舊的嘎吱聲,讓人沉浸在這樣的氛圍中無法自拔。
一群農婦圍在一起繡花,她們好客的拉着兮月公主和她們一起繡,兮月公主搖搖頭,表示她不會。阿梅說:“來,我來教你。”
說完就開始教兮月公主,兮月公主看着這一針一線相連,勾勒出一副美麗的刺繡。阿秀說:“我在繡鴛鴦,這個太難了,你來繡蝴蝶吧!哈哈。”
兮月公主點點頭。她也學着阿秀一針一線勾勒,兮月公主學得很快,但是卻頻頻出錯。
兮月公主對針還是懷着一定的恐懼的,但是她卻想試試自己動手得到的成果。針紮到手,兮月公主忍着疼繼續繡着,不久就勾勒出了輪廓。
阿秀說:“公主大人可曾婚配?你可以繡荷包送給自己心愛的人。”兮月公主臉一紅,不過卻被厚厚的脂粉蓋住了,她點點頭。
阿秀說:“你就繡一雙蝴蝶吧,那樣多好。”兮月公主點點頭。時間過得很快,當兮月公主繡完最後一針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兮月公主跟阿梅道別後來到了飯廳。此時飯廳裏燈火通明,嬴政坐在主位上看着她,而一旁的夢姬似乎很焦急。兮月公主默默遞給了夢姬一個安心的眼神。
嬴政說:“王後,知道回來了?”
兮月公主昂首挺胸的看着嬴政,眼裏絲毫沒有懼色。嬴政說:“既然回來了就吃飯吧,大家都開動吧。”
楚夫人心中一驚,不只是她,除了兮月公主,包括在場的所有人都很驚訝,一群姬妾犯錯要被懲罰,而嬴政空等了兮月公主半個時辰也沒有任何事情,他們不得不嘆服兮月公主的實力。
夜裏,兮月公主拿出荷包,她看着上面所謂的蝴蝶,和兩片樹葉沒什麽區別。兮月公主淡淡的笑着,就算是兩片樹葉也是她的努力成果。
她挑燈在荷包上小小的秀了一個字——良,張良,張良,良人。
回宮路上嬴政心情很不好,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的生怕出錯,而兮月公主卻沒有半點反應。
嬴政覺得必須把兮月公主放在宮裏,不然她會變成自己無法掌控的人。
是夜,兮月公主夢回韓國,有很多人同她說話,撫摸她的頭,可沒有一點溫度,終于有一雙手擁有溫度,兮月公主眷戀無比,她想抓住那只手,卻怎麽也抓不住。
接着夢境回轉,兮月公主知道自己在等張良,可是她想不起來張良的樣子,她就一直找啊找啊,終于找到了張良。
兮月公主揪着張良的衣服哇哇大哭起來,張良頓時手忙腳亂的哄着兮月公主,兮月公主還是哭,張良只好想辦法阻止兮月公主的哭聲,他看着兮月公主哭得紅撲撲的小臉還有粉嘟嘟的嘴唇,好不可愛。
他将兮月公主一點點拉近,溫柔的抱着兮月公主,輕輕的拍着兮月公主的背說:“是我不好,不該留你一個人的。”兮月公主總算安了心,大哭聲也變成了抽抽噎噎。
張良說:“乖,不哭不哭,我陪着你。”
兮月公主說:“張良,不準離開我了,我害怕。”
張良慢慢收緊手臂抱着兮月公主說:“好,我不離開你。”兮月公主這才破涕為笑,她把自己的眼淚鼻涕全都蹭在了張良衣服上。
張良哭笑不得說:“兮月,我換件衣服,我們出去玩吧!”兮月公主說:“好。”
張良把衣服拿來後,一直紅着臉。
兮月公主說:“張良你快點換啊,我還等着呢。”張良說:“那你先出去吧,我馬上就好。”
兮月公主說:“為什麽,你肯定又要把我趕出去了!”張良說:“那好吧………”
張良想:反正都是脫外衣而已,馬上就換好,也不怕兮月公主看見了。
張良把衣服脫下之後,兮月公主看着張良的腰驚奇的大叫:“張良,那是什麽東西,好可愛!”
張良順着兮月公主的目光看去,慌忙擋着說:“兮月你………不要亂看。”
兮月公主站起來面對張良走了過去,張良被吓得一步步向後退去。
兮月公主腰彎腰拿起了一個荷包說:“張良,這是什麽?”
張良才松了口氣,原來剛才兮月公主看的不是張良,而是荷包。張良說:“是荷包呀?你忘了?是你給我的?”
兮月公主說:“可我不會做荷包呀?”
張良說:“那為什麽會在我身上呢?”
兮月公主絞盡腦汁:“因為?因為什麽?”
“王後娘娘,娘娘……”兮月公主睜開雙眼,看着自己還在鹹陽宮裏,心中一陣失落。
這一天兮月公主都若有若無的勾着嘴角,夢姬想:“娘娘今天怎麽了,感覺她很開心?”
娘娘很開心嗎?
娘娘的确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