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駛在颠簸的土路上,兮月公主好奇的看着馬車外的風景,不由得想到從前,她還是韓國公主的時候,迫切的希望能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第一次坐馬車卻是在國破家亡的情況下是她作為一個俘虜被送到秦國王宮,第二次是她作為秦國王後東海迎神,而這第三次,是她最輕松的出門,她不是俘虜,不是王後,不是任何一個人,只是作為兮月,作為一個普通人,陪着張良遠游,這對于她來說仿佛在夢中一樣。
張良看着神游太虛的兮月公主,寵溺的說:“兮月這是第一次出門嗎?”
兮月公主恍惚回魂,紅着臉點點頭,張良:“那你可要吃着苦頭了。”
兮月公主疑惑的看着張良,張良會心一笑說:“沒事,只是路途遙遠,你可能坐不住,這樣吧,我帶你先去鎮上買些衣物,畢竟阿娣的衣服不太适合你。”
兮月公主點點頭,她開始想這可能是張良早就計劃好的了,只是現在才說出來。
到了鎮上,兮月公主和張良來到裁縫店,兮月公主看着琳琅滿目的衣服,不禁想張良這個人果然還是那麽溫柔體貼,看着他溫柔的和裁縫店的女工交談時,兮月公主莫名感到失落,這個人總是這樣,對誰都溫柔。
因為心情失落,兮月公主看衣服的心情都沒有,這時張良挑了一堆衣服遞給她,兮月公主這才明白原來張良是給女工請教了一下,什麽衣服适合女孩子的。
兮月公主看着張良拿來的花花綠綠的充滿女孩子氣息的衣服,她搖了搖頭,挑了一件比較顏色很深的婦人衣服,在王宮裏鍛煉出來的品味讓人感到無力。
張良:“衣服顏色太陰沉了,不适合你。”
兮月公主常年穿着王後的華服,看着手上的衣服并未覺得不妥,張良搖搖頭,溫柔的拿走她手上的衣服,給了她一件少女的衣服。
兮月公主只好去試衣服,須臾,兮月公主和張良就帶着滿滿當當的一箱子衣服回到了馬車上,張義看着自家主子平時連衣服都舍不得買,今天卻破天荒的買了這麽多衣服給兮月公主,不禁啧啧稱奇。
兮月公主看出了張義所想,不禁有些臊得慌,在王宮的時候,胡亥身邊的宮女總是仗着有幾分姿色向胡亥讨要一些好處,而自己現在這樣……還真有點這個意味。張義酸溜溜的說:“主子你平時讓我辦事都不給好處的,今天這是大出血吶~”
張良:“兮月和別人不同。”
兮月公主更是臊得慌,張良又補了一句:“她是公主,她值得最好的。”
兮月公主不動聲色的垮下了臉,張義:“得得得,是公主,惹不起惹不起。”
張良:“張義不要聲張。”張義嘀咕道:“還不是你自己開始說的。”
張良:“你要罰俸嗎?”張義靜若寒蟬,不敢再說話了。
兮月公主:“我記得你一貧如洗,你哪有這麽多錢買那麽多衣服?”
張良:“從你那讨來的箱子。”兮月公主:“那不是你招募豪傑要用的錢財嗎?”
張良:“不妨事,這些錢花在你身上,值得。”
兮月公主懶得再害臊,她怕張良的下一句話會噎死她。
兮月公主:“那這些錢你是從哪裏來的?”張良:“我變賣了張莊。”
兮月公主:“那是…你的祖宅吧?”
張良:“嗯,國破家亡,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兮月公主皺着眉,她想問他韓國究竟給了他多少好處,要讓他做到如此地步!兮月公主忽而莞爾一笑,讓張良有複國決心的不就是那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得規矩麽。
張良不知道兮月公主在想什麽,他只有一個念頭,複興韓國,讓兮月公主恢複貴族身份,這樣無憂無慮,無所顧忌的生活才是兮月公主的生活,當年那粉雕玉琢的娃娃,應當過着這世上人人都羨慕的生活。
兩人各懷心思,張良喜歡安靜,而兮月公主當了那麽多年啞巴,也習慣了不說話,馬車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幾個時辰以後,張義大喊:“主子!我們到劉莊了,今晚就去劉員外那裏借住吧!”
張良下了馬車,扶着兮月公主下了馬車。張良在十裏八鄉名氣很大,他是大家公認的大儒賢者,
劉員外熱情的迎接了他們,劉員外看着兮月公主不禁贊嘆道:“子房先生幾日不見,你已經佳人在側了,令夫人真是貌若天仙,真是一對璧人呀!”
張良:“員外誤會了,這是有恩于我的故人的遺孤。”
劉員外:“原來是報恩,不愧是賢者。”
張良作揖:“過獎了,知恩圖報,應當如此。”
這邊話沒說完,一串屬于女孩子銀鈴般的笑聲傳來,
一個嬌小可愛的女孩子隔着老遠就喊到:“爹爹真是的!子房先生來了也不告訴我!子房先生你來啦!”
張良溫和的笑着作揖:“劉小姐。”這位劉小姐熟稔的抱着張良的胳膊要将他帶進門,差點忽略了兮月公主,
劉小姐:“子房先生這位是?”
張良輕輕的抽回手說:“我的故人。”劉小姐臉皮不是一般的厚,顯然習慣了張良的疏遠。
劉員外:“休得胡鬧,真是女大不中留,子房先生一來就不認爹了!”
劉小姐:“哼,我哪裏胡鬧了,晚飯好了我叫是來叫你們吃飯。”
劉員外:“子房先生,這位姑娘裏邊請。”
張良:“有勞了。”劉員外:“你好久沒來了,這次不如多住幾天?”
張良:“不了,我有重要的事去辦,明早就出發。”劉員外:“既然有要事,那我就不多留了,走,進去吃飯。”
這劉員外家雖然在窮鄉僻壤,可是也愛學貴族那一套的,席間劉員外說起了這些天外邊鬧得沸沸揚揚的始皇帝被刺殺未遂,以及秦國王後失蹤的消息。
張良表面上不動聲色,在這裏沒人會懷疑他,在他們的記憶裏他只是一個儒生,手無縛雞之力罷了。兮月公主卻恍惚慘白了臉,若是被發現……她不敢想象,要是她再被抓回去,她會如何被虐待。
帶着滿肚子的惶惑兮月公主這頓飯吃的如同嚼蠟,而今天桌上的菜有大閘蟹,劉員外是一個愛學宮廷裏規矩的人,非要讓仆人端碗水洗手,普通人不知道是幹什麽,以為要給自己喝呢,兮月公主恍惚看到有人端水給她,因為生活在王宮慣了,她想都不想的把手伸進碗裏開始清洗,張良自然是知道規矩的,看着兮月公主的動作張良有些驚了,
劉員外一家人也古怪的看着兮月公主,想不到一個山野村姑會皇家的規矩。
冰涼的水讓兮月公主回過神來,她不用看也知道大家的反應,這是皇家才有的規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不能搪塞過去,後果不堪設想。
千鈞一發之際,兮月公主把碗端過來作勢要喝掉,她知道光假裝是不行的,她為了不露出破綻,決定一口氣喝光,張良眼疾手快的把碗搶過來:“兮月這個不能喝,快吐出來!”
兮月公主依言吐了出來,張良溫柔的用手帕給她擦嘴,劉員外尴尬的不知道怎麽打圓場,劉小姐嗤笑一聲,仆人們更是露出鄙夷之色。
兮月公主:“這不是給我喝的嗎?”
劉小姐譏诮道:“這是用來洗手的!”
兮月公主:“我想着試試水溫,然後喝掉。”
劉小姐和仆人們笑的更大聲了,劉小姐:“誰告訴你的?”
兮月公主:“以前做仆人的時候被罰只能喝主子們洗手的水。”
張良心痛的看着兮月公主,早就把疑慮打消了,恨不得把她抱着,用心來疼她,他知道兮月公主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頭,只是她不說,他也不能強迫,他這個倔強的兮月一點辦法都沒有。
劉員外咳嗽了兩聲說:“無事無事,這位姑娘身世可憐,一定是受了很多苦吧?”
兮月公主搖搖頭:“不苦,有吃有喝能活下去就好了。”兮月公主這一說,張良更心疼了,劉小姐看着張良都快恨不得把兮月公主抱住了,心裏嫉妒的要死,不禁惡聲惡氣的說:“誰不是可憐人,門口乞丐更是可憐。”
兮月公主:“說的是,都是可憐人。”
劉小姐心想:“哼!裝什麽可憐,不就是仗着臉蛋好看,纏着子房先生麽。”
晚飯過後張良和劉員外閑庭散步,兮月公主坐在亭子裏喝茶,劉小姐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打算會會她。兮月公主看着劉小姐這來者不善的樣子,心中無力,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紛争,而兮月公主最不屑的就是争搶,她深知是自己的永遠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争了也沒用,可總有人不知道,非要争得頭破血流。
劉小姐:“這位可憐的姐姐,一個人在吶,想喝水嗎?”
兮月公主這位劉姑娘是在諷刺她出醜的事情,
兮月公主搖搖頭說:“我說過了,人人都可憐,我遇到張良算是幸運了。”
劉姑娘:“果然是山野村姑,你不知道不能随便稱呼別人名諱麽?”
兮月公主搖搖頭。
劉小姐:“你真是除了臉,一無是處。”
兮月公主笑着搖搖頭:“劉小姐過獎了,你真是除了腦子,其他都有。”
劉小姐氣急了,心想這山野村姑果然是一副柔弱樣,其實是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
兮月公主知她所想,要是沒心機,她早就死在宮裏了。這劉小姐還是太年輕了,哪有人在大庭廣衆下就開始譏諷客人的,不落下話柄才怪。
劉小姐:“真是沒教養,是你纏着子房先生的對吧?”
兮月公主看了她一眼,沒有繼續和她說話,畢竟是在別人家,明眼人都知道這個劉小姐喜歡張良,這些無理取鬧只是因為嫉妒,不需要和她争執,以免給張良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劉小姐當兮月公主被猜到心思了,越發變本加厲的嘲諷兮月公主,兮月公主不以為意,比這更難聽的話她聽多了,這些不痛不癢的話她沒有放在心上。劉小姐兜兜轉轉把學過的難聽話說了一遍,看着兮月公主不為所動,她更加生氣,又逮着她是可憐人這件事說三道四,
兮月公主終于開口:“劉小姐,我可憐,你更可憐。”
劉小姐看兮月公主終于和自己說話,
她說:“我怎麽可憐了?”
兮月公主聽着她孩子般的吵架,輕聲說:“你求而不得。”
劉小姐:“你說什麽?!”
兮月公主看着劉小姐身後喊了一句:“張良。”
劉小姐轉頭,看到了張良有些冰冷的臉,平時的張良從來沒有露出過的表情,她呆呆的看着張良走到兮月公主身邊,劉小姐:“子房先生你聽我解釋,剛剛……”
張良:“劉小姐,多謝款待,承蒙劉家的照顧,既然對兮月惡語相向的話,我們也不便打擾了,這是最後一次叨擾,後會無期。”
說完帶着兮月公主走了出去,不給劉小姐說話的機會。
那邊張義早就備好了車馬,兮月公主有點驚疑不定的,自己想過不給張良惹禍的,怎麽了這是?
馬車繼續了一路颠簸,張良把大衣給兮月公主披上,用手摩挲着兮月公主冰涼的手指,張良的手溫溫的,
他用類似情人的低語說:“對不起,兮月,劉小姐還是小孩子在家裏跋扈慣了,看她對你的态度,我就向劉員外辭行了。”
兮月公主搖搖頭說:“我不吃虧啊。”
張義在外邊抱怨了一句:“是呀,吃虧的是我呀,我快被蚊子咬死了!”
兮月公主和張良對視一眼無聲的笑了,氣氛突然變得很好。
張良:“以後無論發生什麽,我不會讓這樣的事再發生了,不會讓人傷害到你了。”
兮月公主點點頭說:“我知道了,可我想沒幾個人能欺負我吧,我也是個睚眦必報的人吧。”
張良寵溺的搖搖頭,仿佛覺得兮月公主在開玩笑一樣,可是兮月公主知道,在王宮那個屍骨堆裏爬出來的自己,怎麽會輕易讓別人欺負,庇護這種東西,不是随時都管用的,保護好自己,才可以保護自己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