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為亂世謀 — 第 59 章 終将告白

從兮月公主受傷已三月有餘,幽蘭谷裏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可沒人招待他們,白澤忙着和各個地方的人聯絡,修魚子岑忙着研究草藥,虞大代表項氏一族送來了物資,顏鶴帶着自家的傳家寶千年靈芝和一大批珍貴無比的藥材來看望他們。

當日兮月公主墜落山崖,挂在了半山腰的松樹上,在加上赤松姬墊在了身下,保住了一條性命,卻一直昏迷不醒,試了很多方法都沒有用。

張良一直沒放棄希望,只要能救兮月公主的方法他都願意嘗試,寒來暑往,張良已經試了無數種方法,可兮月公主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

随着時間的沉澱,張良變得更加成熟,他一直在學習《太公兵法》,他終于明白了比起推翻,他更想要的是拯救,拯救那些無依無靠的普通百姓。

學習兵法、推崇法治不是為了窮兵黩武,而是通過這種方式保護國家、規範國家。他的心态也在慢慢改變,所有有識之士畢生追求的并不是改朝換代,而是共同追求一個和諧安定的國家。

他想給兮月一個這樣的國家,人人歡樂富庶,不再有壓迫和戰争,可是如果人們的思想一直不改變,那麽就算推翻嬴政,也會有下一個嬴政,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他知道很難,但他願意一試,就這樣安靜的陪在兮月公主身邊,韬光養晦,暫且別了世間種種,享受二人世界。

顏鶴送來的千年靈芝和各種人參可保住兮月公主的性命,因為她陷入沉睡,張良每一個時辰就來給她翻身防止生褥瘡。

春天百花争豔,張良每天采來不同的花送放在兮月公主身邊,給她講每種花的顏色香氣。

夏天燥熱,張良抱着兮月公主在樹下乘涼,一邊為她扇扇子,一邊給她講故事。

秋天果實成熟,張良把最鮮甜的果子榨出汁水,以嘴渡給兮月公主。

冬日寒冷,張良把兮月公主抱在懷裏,房間裏放着炭火,溫暖而幹燥。

兩人早超出了禮法,無論是洗澡還是排洩,張良都事事躬親,不假他人之手,夏日炎熱,兮月公主的身上長了疹子,張良用珍珠粉為她擦拭。

可是,再好的護理和再好的湯藥也抵不過生命的消逝,兮月公主漸漸瘦了下去,氣息也越來越弱。

幽蘭谷又迎來了一場大雪,屋內被火盆熏的暖烘烘的,張良緊緊的握着兮月公主枯瘦的手,冰涼的眼淚滴落在兮月公主手上。

張良:“兮月,你醒過來好不好?”

床上的人沒有半點反應,随着時間的推移,兮月公主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已經到了骨瘦如柴的地步,張良心疼的抱着仿佛骨架的兮月公主,苦澀的滋味在喉嚨裏打轉,耳邊是修魚子岑凝重的語氣:“千年靈芝所剩無幾,照兮月這樣的身體狀态,就算有再多靈丹妙藥,恐怕也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張良:“不可能!這兩年不都是好好的過來了!不會的!”他緊緊的抱着兮月公主,生怕一眨眼兮月公主就會消失一樣。

修魚子岑紅着眼眶咬着牙說:“是,兮月的事我們所有人都感到悲痛,我也在不眠不休的尋找解決辦法,能用的藥,能試的方法,我都試過了,可是她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你為什麽還要騙自己,她的體溫,她的心跳不是正在告訴你麽!她已經回天乏術了!”

張良:“她有體溫有心跳!她會沒事,她會醒過來!”

他摟着兮月公主瘦得硌人的身體,微微的顫抖着,他太怕失去她了。

修魚子岑:“子房,兮月的身體……撐不過三天了,該準備……”

張良:“閉嘴!出去!”

修魚子岑含着淚走出了房間,她知道張良的心情,其實每個人都能知道,卻無能為力去改變。

生活總是給你帶來很多驚吓,而當悲劇發生的時候,每個人都會選擇不相信,就像癡情的人不相信他會愛而不得,失去摯愛的人不相信他愛的那人已經不存在了。

張良抱着兮月公主,他下巴輕輕的擱在兮月公主頭頂,胡子拉碴的下巴紮着兮月公主的頭頂,而兮月公主卻沒有任何反應。“滴答”張良的眼淚順着臉頰落到了兮月公主發叢中,

他喃喃道:“兮月,我不相信命,我也不相信你會離我而去。你知道嗎?我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你了,那時候不知道喜歡是什麽,後來韓國被滅,我在思念你的日日夜夜裏我沒有放棄,因為我不相信你會死。後來你果然回來了,我不敢太激動,我怕這是夢,怕一不小心你又消失了。

哪怕你是假的,我也願意相信,這麽多年的間隔,我覺得我一點也看不懂你,有時候你心事重重的樣子讓我看不透,有時候你又像個孩子一樣,充滿着童趣。我知道這麽多年你一定受了很多苦,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去問,我相信有一天你會告訴我的。

可是我現在連這個機會都沒有了,我為國家流過淚,是因為我失去了國家,失去了國家裏的那個你,我為張秀流淚,是因為我失去了唯一的親人,我便更害怕失去你,現在我又要失去你了嗎?

我無法再掩藏自己的心意,我喜歡你,我愛你。短短七個字,我會用一生來踐行,我可以在刀劍威脅面前一動不動,卻無法在你面前做到無動于衷,你知道嗎?我每天都在克制着不把自己的愛戀表現出來,我明白你為君我為臣,我不敢越過那條線,可是我發現,我越是克制自己,你越是離我遠了。

你太完美,很多人喜歡着你,我無法旁觀,無法阻止,也無法言說,我告訴自己不能意氣用事,只要你能開心就夠了。當你被赤松姬抓走的時候,我終于無法忍耐,我只想把你保護在身邊,不讓你受一點點傷,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愛你,你就要離開了嗎?”

張良哭的昏天地暗,而兮月公主自始至終都在用微弱的呼吸回答他。張良的眼淚不曾輕易的落下過,可他今天卻仿佛哭幹了一生的眼淚一樣,他守在兮月公主身邊,在床邊枯坐了一夜。

修魚子岑怕張良想不開,她和白澤一起來送藥。打開門的一瞬間他們都被張良的樣子吓了一跳,人人贊不絕口的儒雅公子現在變成了一個樣子比乞丐還落魄的人。

修魚子岑上前顫抖着手探了探兮月公主的呼吸,兮月公主的呼吸雖然微弱,但至少還是有的。修魚子岑松了口氣。

白澤蹲在張良面前說:“子房,你給我振作起來!你看看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多難看。”

張良:“你也是來勸我放棄兮月的麽?”

白澤:“你不要再逃避了,兮月的情況你比誰都清楚!”

張良推開白澤大吼:“滾出去!兮月不會有事的!”

白澤憤怒的揪住張良的衣領大罵:“你瘋了嗎!她已經不行了!”

張良捏起拳頭往白澤臉上呼去,修魚子岑眼疾手快的用飛針刺中了張良的睡穴,張良馬上癱倒了。白澤把張良丢到床上說:“這個老頑固,年紀輕輕怎麽就改不了固執的毛病。”

修魚子岑:“失去摯愛的痛苦不亞于失去至親,我能明白他的感受。”

白澤:“罪孽啊,老天真是殘忍,什麽都有的人不知道珍惜,把對方視若珍寶的人什麽都沒得到。”

修魚子岑:“今天就先這樣吧,我們走吧,明天若是他在這樣,我也只能給他施針了。”

房門關上,白澤和修魚子岑的聲音慢慢變得模糊,白澤:“子岑你不要哭了。”

修魚子岑:“沒有,只是雪太大飛到眼睛裏而已。”

白澤:“唉……”

張良在寒氣席卷中驚醒,他慌忙爬起來看到兮月公主安靜的躺在他身邊後,松了一口氣的躺下緊緊的抱着兮月公主有些涼的身體。

張良:“兮月,我突然不怕了,這兩天我想了很多,如果你不在了,我活着也沒意義了。家國大義,若是沒有你,那我也不需要那些東西了。”

張良已經釋然,他完全沒發現自己的想法那麽瘋狂,他心滿意足的抱着兮月公主睡去,他沒看到,兮月公主的眼角一行淚水滑過。

夜裏風雪越來越大,張良幾次驚醒,探了探兮月公主微弱的呼吸後他才安心的睡去,刺目的白雪像送葬的隊伍,下了一天一夜都沒有停止,兮月公主的呼吸已經氣若游絲了,修魚子岑用盡了辦法,卻沒有一點用。

張良面如死灰的看着兮月公主的臉對修魚子岑說:“修魚子岑謝謝你,你回去吧,我想靜一靜。”

修魚子岑點點頭,可她關上門轉身的瞬間眼淚就奪眶而出,落在雪白的地上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張良輕輕的拉着兮月公主的手,生怕一碰她就碎了。

張良:“兮月,來年的春天一定會很美,如果你想,我們可以一去踏春,如果你不想,那麽我會陪你,定格在這個冬天。”

張良起身刮了胡子,戴上玉冠,穿上了紅色華服,這是當年在莫瞿城看到兮月公主穿紅衣後,他也給自己買了一件。

接着他為兮月公主也換了一件熾熱如火的大紅華服,短短一炷香時間,卻像過了百年。

張良拉着兮月公主說:“兮月,做我的夫人吧。我們不拜天地,天地殘忍,毀了良好姻緣;我們不拜父母,他們是君臣,怎麽會同意呢?拜只拜彼此,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生死相依。”

張良微笑着,“啪”打開了窗子,風雪夾雜着刺骨寒風吹了進來,張良和兮月公主那毫無血色的嘴唇貼在了一起,這一瞬間,縱使天地也虛無。

寒光乍現,張良用匕首劃開手腕,滾燙的鮮血紛紛湧了出來,打濕了兮月公主的衣服,張良安靜的躺在兮月公主身邊,張良:“兮月,我來陪你了,我愛你。”

窗外風雪更加狂亂,濃重的血腥氣飄遠,引得遠方狼群争相嚎叫,仿佛出殡隊伍最後的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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