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關燈睡覺。
兩個人卷着同一條被子，中間隔出一條長長的空襲，冷氣從空裏鑽進去，周舟側卧在她自己的那一邊。
黑暗的環境裏顯得更安靜，她問秦斂：“明天幾點出發？”
“八點半。”
“八點半從家裏走？”
“八點半到高鐵站。”
“哦。”
秦斂想問：“要一起去嗎？”但是他睜着眼睛沒吭聲。
他的妻子或許要開始她自己的工作了，跟着他跑、圍着他轉聽上去本身是很幼稚的事，秦斂微不可察地嘆氣：“早點休息吧。”他把被角悄悄向身後送，以蓋下去那漏風的空隙。
好一會，周舟轉過僵硬的身體，在漆黑裏用目光的慣性鎖住他的脊背，貼着床墊往裏挪了挪，伸手戳秦斂，“你睡着了嗎？”
秦斂感覺到她的指尖在溫柔地發力，點點落在他的背上，隔着薄薄的衣料，她一樣內心滾燙，有……心事。
秦斂覺得失落，卻逃避，“睡吧。”
“哦。”
各懷心事，各自擁抱自己，在沉寂的夜裏，慢慢地昏昏睡去。
等到太陽刺眼的爪牙從窗簾的縫隙裏鑽出來的時候，周舟才睜開眼睛，被子都被卷到了她一個人身上。房間空蕩蕩的，毫無另一個人的氣息。
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機，并沒有看到想象中的消息，周舟一下子清醒過來，手指在屏幕上略略猶豫，但只糾結了兩秒，還是點了發送。
“到了嗎？”
令她意外的秒回：“嗯。”
“早上打車的嗎？”
“嗯。”
秦斂問道：“起床了嗎？記得按時吃飯。”
“唔~按時長大。”
再沒有消息回過來。
周舟舉着手又摸了摸已經戴回手指上的婚戒，“出差幾天？多久回來？”想了想，她沒再說要跟過去探班，因為還有正事要做。
如果有正事可以做，她的心态也許會正常得多，許多事情會變得不一樣，變得勇敢獨立，正視自己和身邊的人。
秦斂還是沒回複。
說幹就幹，周舟扔掉手機，幾乎是從床墊上彈起來，利落地洗漱、換衣服，才打理好自己，喻思涵一通電話便打過來，火急火燎地問：“在家不？方便不？”
周舟道：“來。”
二十分鐘，喻思涵便出現在了門外，提着若幹盒鴨貨和鹵煮，還有半個西瓜。
“呀，你不是不吃這些垃圾食品的嗎？”
“主要買給你的，我略吃一點。”
“哦。”
喻思涵把包裝盒的蓋子都打開，整齊地放在餐桌上，接過筷子便搛了一只豆皮卷，“想死這口了。”
“說吧。怎麽啦？”
喻思涵慢條斯理地嚼完嘴裏的垃圾食品，才道：“還是姚誠他媽。”
“你真的又跟他複合了？”
“對啊。”
“不是說不吃回頭草？”
“第一回吃，感覺還不錯。”
“姚誠他媽又找你麻煩，還說不錯？”
喻思涵一連吃了三塊鹵煮，才一臉滿足地開口：“無所謂。”
周舟怎麽看她，都完全沒有之前被姚誠那個事多的媽找了之後的喪氣，她的食欲旺盛，表情輕松，實在不像是演出來的。
“姚誠現在跟你站在同一戰線了？”
“他啊，這輩子都不可能對他媽大聲的。”
問不出口：“那……？”
喻思涵真的無所謂，“将來我會活得比他媽媽久。”現在比她暢快。
周舟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喻思涵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乖，大人的事哈。”
周舟忍下，也拿起筷子，吃了一只鴨心，辣得喝了大半杯水，喻思涵眯起眼睛，“你真是被秦斂同化得太多了。欸，今天不是周日麽，你老公人呢？我不會打擾你們了吧？”
周舟堵住她四處打量的目光，“他出差去了。”
喻思涵不可思議道“周末啊，也不陪老婆，秦總可真狠心，是真不怕老婆找不到人陪去找別人啊。”
“你在說什麽鬼話？”
喻思涵做了一個閉嘴的動作，想到什麽又道：“你居然沒跟着去？”
周舟搛了一塊不辣的鹵煮，沒吭聲。
“今天還是明天回來？”
咀嚼的聲音，沉默，然後道：“不知道。”
喻思涵放下筷子，也不讓周舟再動筷子，“你們吵架了？”
“沒有。”
“不對勁。”
周舟吸了一口氣，“不是你想的那樣，是——”
“是哪樣？”
周舟想到她的“新事業”，正好可以向喻思涵請教，“我準備去打工了。”
喻思涵又回到上一個問題：“你們吵架了。”
“……之前沒找過工作，想和你請教請教。”
“不走秦斂的路子嗎？”
“那和我開店撒錢有什麽不一樣呢？”
喻思涵沉默了一下，“那你自己走到哪一步了？”
“我還沒開始。”周舟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只是做好了打算，但是還沒開始，這不正好問問你嘛。”
“簡歷，你有嗎？首先要有一份簡歷。”
周舟想到她那臺塵封已久的筆記本電腦，或許有，但電腦都不一定能打開了，喻思涵看到她的表情直接拿出手機，找到自己的模板，發了一份給她。
“但是你要改改，現在你不能算應屆畢業生，社招還是和校招不一樣的。”
周舟點開了喻思涵優秀的簡歷，那幾個大的模塊下密密麻麻的1、2、3、4，她扶額，“這些我都沒有，怎麽辦？”
“走秦斂的路子吧。”
一個小時了，秦總連消息還沒回呢。
周舟道：“我要求也不高，第一次打工嘛，随便啥樣都成。”
“哦，那海投吧。”
“什麽意思？”
“招聘軟件知道吧？你看的過去的，都去問問要不要你。”
吃完休息了一會，周舟還有許多問題，但喻思涵被姚誠叫走，說要給她賠禮道歉。剩她一個人，午覺都不睡了，坐在沙發上刷招牌app。
按照喻思涵的指導，看得過去的都投了試試，只要一點，也不費事，只等着周一便能得到反饋。
手機劃到別的頁面，秦斂還是沒有回答。
在忙吧？
可手指還是不受控制地打了電話過去，兩聲之後，便聽到秦斂的聲音：“嗯？周周？”
“在忙嗎？”
“還好。”
“怎麽不回消息呀？要出差幾天？”
“不能确定，快的話就這兩、三天。”
周舟蹬腿踢掉了一個沙發上的墊子，“哦。”
“吃飯了嗎？”
“嗯。”
“那……有事聯系。”
“嗯。”
“拜拜。”
“拜拜。”
秦斂怪怪的。不能用生氣形容，捉摸不透的古怪，唔，人類都是複雜的，小孩子不懂。周舟歪頭看了擺在茶幾上的戒指盒子，兩只一模一樣的盒子，她摘下手上的這枚，三只并排放在一起看，別扭極了。
明明昨天才聚過，但快到晚上的時候，瑤瑤私戳了周舟，主動邀約：“一起去逛逛學校吧，X大，快要入職了，以後都不一定能這麽有時間了。”
瑤瑤研究生畢業，一個新鮮的找到工作的人。
瑤瑤順利得到了周舟的同意：“一會見。”
去X大的路不太好開，又是周末，周舟早早出門，在附近停好車又步行到X大門口，掉了漆的幾個大字，陌生又熟悉。
瑤瑤等在門口朝她招手，“舟舟！”
順利通過保安大叔的檢查，進入了闊別已久的大學，看什麽都帶着憐愛的好奇，“這一片是不是換了新的樹？”
“對，校友林，傑出校友捐獻的，都是成功人士。”
“瑤瑤，沒準若幹年後，你也可以呢。”
瑤瑤哈哈笑起來，“微不足道的金融民工罷了，哪能有那一天吶。”
“新一代金牌操盤手，東方股神——就是你！”
瑤瑤領着她往體育場的方向走，“哪能啊，誇張了哈哈，底層民工底層民工。”
周舟正好問：“面試難嗎？”
瑤瑤打趣：“周老板也要面試？”
“啊，不是，我有一個……妹妹，正準備找工作。”
“應屆生嗎？那應該已經在實習或者等通知入職了呀？都快7月了，還是說她明年畢業？”
周舟臨危不亂：“她跟我是一年畢業的，只不過這兩年都耽誤了，現在找還來得及麽？”
瑤瑤了解地點頭，“啊，本科兩年空窗嗎，也還好啦，就說自己在考研，然後沒考上，表示一定不會再考研了，簡歷寫得漂亮點——”
話還沒說完，大智舉着籃球出現在前面，“簡歷？什麽簡歷？”
還有陳楚郅幽靈一般從他的身後冒出來，“漂亮？誰漂亮？”
瑤瑤笑得抿唇，肩頭拱拱周舟。
大智走到瑤瑤的另一側，笑問：“周老板要找工作了？”
周舟只能硬着頭皮道：“替我妹妹問問。”
瑤瑤向自己男朋友解釋：“她妹妹兩年空窗期沒工作，你是做這一行的，HR問了怎麽說好？”
大智想了一下，“照實說吧，怎麽解釋HR都不會信的。”
陳楚郅笑了，突兀的笑聲在周舟的身側響起。只有周舟知道他在笑什麽，她撇過頭獨自消化這份尴尬。
大智隔空遞了一個要沉住氣的表情給陳楚郅，“來一把？”
“好。”
瑤瑤扮演最重要的角色，拉着周舟表示要捧場：“我們去看看？好多帥哥呢。”
确實，這洋溢着青春氣息的大學校園，行人頂着缤紛的頭發走來走去，書生氣和非主流矛盾統一，和諧地裝點着夏天。
周舟只微側頭，便看到陳楚郅放肆又真誠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