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最開始榮國府二房管事鬧事開始, 這也是一場局。
宰相門前七品官。榮國府即便陷入流言蜚語中, 也是國公老爺府, 百姓們最多也只能在口頭上維護下公道,讓他們和一個國公府對着幹,那是萬萬不敢的。所以為什麽那個店老板敢跟榮國府管事嗆聲呢?因為他的後臺比榮國府大多了。
水靖最早知道京城豪奴還是從賈赦嘴裏聽說的。當然, 賈赦其實并沒有意識到什麽, 只是單純抱怨府裏大總管賴大過得比他這個一等将軍還要滋潤。
賴大是榮國府兩三輩子掙出來的家生子, 親娘又是在賈母跟前有頭有臉的賴嬷嬷,因此不光是賈赦這樣的大老爺都要給他三分薄面, 就是賈薔這個寧國府的嫡玄孫都稱呼他一聲“賴爺爺”。而且一個伺候人的奴才, 家裏不僅泉石樓閣亭軒花園應有盡有, 而且還有一大堆的丫鬟、婆子、小厮伺候着叫老爺。賴家祖上是賣身給榮國府為奴的, 沒什麽財富留給子孫。只憑着管事的例錢,賴家便是當一百輩子的管事,不吃不喝, 也掙不到這些銀子。可想而知, 賴家在榮國府貪墨了多少。
這就給了水靖一個靈感。如賴家這樣的豪奴肯定不止一家, 這些人家裏必然藏有許多財富,正巧如今國庫空虛,若能查抄他們,不僅可以充盈國庫,還能借機威懾一下他們的主子。所謂有什麽樣的奴才就有什麽樣的主子,奴才都是巨貪的話,主子估計也好不到哪裏去。至于查抄的由頭, 很簡單,朝廷有律例明文規定,奴才貪污主子銀錢超過百兩就是死罪。若是解釋不出家中巨額財富從何而來,連審問都不需要,直接用鮮血來給後人做警醒。
當然,也不能一上來就查抄豪奴,做事總要講究個循序漸進,因此就需要一個導火線,來引發這場大清理。榮國府的管事便是一個很好的導火線。
不過,水靖并沒有打算一上來就将矛頭對準賴大。人們總喜歡有樣學樣,賴大這位榮國府大總管都貪墨主子的銀錢,下面的人自然而然的也會效仿。水靖派人将榮國府大大小小的管事查了個遍,然後驚訝的發現,這些奴才不僅把手伸進平日裏經手的銀錢,甚至還伸進了主子的庫房裏,就連禦賜之物,他們都有那膽子據為己有。
水靖已經不知道是該敬佩還是該鄙視賈母和王夫人了。能把奴才的心養這麽大,能把榮國府管成這樣,這也是一種本事,普通人還真辦不到。
那個鬧事的管事也是從榮國府一衆管事中特別選出來的。此人是王夫人的陪房,性格暴躁容易激怒,家裏又藏有禦賜之物,不過這人還沒笨到把禦賜之物擺在明面上。五城兵馬司之所以能夠輕易發現,也是水靖讓暗衛在其中插了一腳的緣故。
事情按照計劃發展的很順利,等那些個豪奴知道消息的時候,他們的宅邸早已被五城兵馬司的人包圍起來,就連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
賴嬷嬷那時正在賈母處噓寒問暖,聽聞自家被查抄,登時跪在賈母跟前,請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自己一家老小一命。她打量着,賈母雖然被奪取诰命,但和京中各權貴之間的關系還在,就看賈母願不願意托人找關系了。
賈母雖然知道自己幫不上忙,但為了不讓底下人寒心,安慰賴嬷嬷幾句後,就像模像樣的詢問王熙鳳賴家被查抄的緣由。
得知榮國府竟然有管事敢偷竊禦賜之物,賈母驚得連茶盞都丢了,“當真!?”
王熙鳳點頭,“千真萬确,不少人親眼看見禦賜之物從那狗奴才的屋裏搜出來的,那狗奴才也沒有否認。”
賈母看向賴嬷嬷,見她臉色慘白成一片,心頭猛地一冷,瞪圓眼睛厲聲道:“你家也偷了榮國府的禦賜之物!?”
賴嬷嬷縮着腦袋,連連磕頭認錯,“老太太饒命,老奴再也不敢了……”
“你們好大的膽子!”賈母這話不僅是對賴嬷嬷說的,還是對不在這裏的王夫人說的。榮國府的禦賜之物并不在府中的庫房,而是全堆在她的私庫裏。那二房的管事平日裏又接近不了她的私庫,又如何能夠偷竊禦賜之物。唯一的可能就是王夫人勾結她身邊的人,偷拿她私庫裏的東西,然後那個管事又從王夫人的私庫中偷竊了出去。
賈母這下是真的生氣了,肺都要氣炸,直接叫人将賴嬷嬷綁起來送去官府,然後又帶人前往王夫人的住處抄撿她的私庫,看看裏面究竟有多少自己的東西。
躺在床上‘養傷’的賈赦聽聞後直撇嘴,總是站在統一戰線的婆媳倆要鬧起來了,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維持婆媳情深的戲碼。文東延說的果然不錯,自己一個大老爺們沒必要和兩個女人見識什麽,老太太和王夫人都是貪財貪權的,有的是辦法讓她們兩個內鬥起來,自己只管在一旁看戲就好。
那廂水靖也是大開眼界。賴家居住的府邸确實不錯,比大部分的中低官位的京官的宅院還要好上許多。其中抄撿出來的東西,如半人高的漢玉壽星與珊瑚瑪瑙樹,白玉大冰盤,碧玉茶碗,禦賜的白玉九如意、大東珠……名家字畫,成箱的金銀,很明顯不可能是家生子出身的奴才能夠擁有的。又有成摞的地契田契房契鋪子店面,加在一起的銀錢也是驚人的很。
水靖私以為,如此驚人的財富,應該從賴家的祖上開始就一點點的貪墨,而且還不只是榮國府,寧國府大總管可是賴大的弟弟賴二。這可真是,兄弟齊心,其力斷賈家的根本。也不知道寧國公賈演和榮國公賈源知曉自己拼死沙場才掙來這份基業被子孫後代拱手送給了不忠心的奴才,會不會氣的從地下爬出來。
只賴家就貪墨了這麽多,剩下的管事只怕也少不了。怪道賈赦曾說榮國府內囊羞澀,他那個兒媳婦還要典當自己的嫁妝維持榮國府日常的開銷,原來財物全都跑到奴才口袋裏了。
賴嬷嬷一家老小,包括已經脫離奴籍的賴尚榮等人全部投進大牢。還有周瑞的女婿冷子興,這冷子興雖是良民,但卻是做古董生意的,偷來的古董幾乎全都由他銷贓,知法犯法,自然也有罪。
至于查抄出來的財物,則全都貢獻給了國庫。至于奴才貪墨的是他們主子的錢財,應該将這些財物還給他們主子什麽的,水靖才不管。誰讓他們沒有管好自己的奴才,朝廷好心幫他們将這些個蛀蟲都拔了幹淨,那些財物就當是為他們辦事的辛苦費,朝廷毫不客氣的笑納了。
從賴大家開始抄起,然後周瑞家,吳新登家……榮國府有點權利的管事幾乎沒有幸免,唯一幸免的是大房的王善保,他一直攬着清水衙門的差事,半點油水都撈不到,而且邢夫人沒有多少嫁妝還很喜歡克扣銀錢,大房本身又沒什麽錢財……他就是想貪,也貪墨不了半文錢,而跟着二房混的管事卻全都富得流油。從奴才看主子,可以想見,大房在榮國府內混的有多差。
榮國府之後就是寧國府。寧國府的主子看到那一車車運往皇宮的財物,早就悔得腸子青了。賈珍雖然好色,但是也需要物質享受。寧國府雖然沒有像王夫人這樣把公家的財富據為己有的太太,但比起榮國府的境況也沒好到哪裏去。若他們能搶在朝廷動手之前就先把賴二等管事的家查抄了,那這些財物不就全歸自己所有了嗎?
有這種想法的不只是寧國府,只是水靖在查抄豪奴之前就先把這些人家裏全包圍了起來,然後再一個個慢慢查抄。別說是吃肉了,這些權貴人家連肉湯都喝不到,整日看着運往皇宮的馬車急的兩眼直發紅。
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水靖在查抄豪奴之後,又問責起這些人的主子來。以‘連個奴才都教不好又能有什麽本事’為由,要麽降職要麽降爵,不僅将有異心或是牆頭草的官員換成自己人,降爵還為朝廷節省了一大筆的支出。
衆所周知,榮國府管事貪墨期間都是二房管家,因此這罪責就落到了二房的頭上,賈政被一撸到底,由工部員外郎變成工部主簿。
賈政恨得牙根發癢,倒不敢怨朝廷,而是怨王夫人。若不是她沒有管好下人,他怎麽會被連累的降職。憤恨的賈政直接跑去賈母那裏言明要休了王夫人。賈母因着私庫的事也怨着王夫人,但只要王子騰還在,王夫人就休不得。賈政雖然被打發了回去,但心裏着實咽不下這口氣,因此對王夫人更加厭惡了。
其他權貴人家也是如此。他們覺得這簡直就是一場無妄之災。瑞親王爺回京以後他們多老實啊,什麽都不敢幹,就怕被瑞親王爺揪出錯誤而受到打壓。結果到最後,竟是奴才們害得他們被降爵降職。古往今來,為了犯錯的奴才而被降爵降職的也只有他們了吧。只是他們不也是受害者嗎?被自己的奴才貪墨了那麽一大筆銀子。瑞親王爺怎麽連個道理都不講,竟扯些歪理,哪有主子為奴才負責的啊!
這些權貴人家不敢怨恨水靖,只能将一腔怒火轉移到榮國府二房身上。若不是二房管事鬧事就不會被抓起來,不抓起來五城兵馬司就不會發現他家裏的禦賜之物,沒有發現的話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就不會上報給朝廷,皇上不知道的話就不會讓瑞親王爺查抄京中豪奴,那他們也不會受這無妄之災了。雖然他們最恨的是王夫人,但王夫人畢竟是後宅婦人,他們又見不到,于是賈政和王子騰就代替王夫人成了他們報複的對象。誰讓他們一個沒有管好夫人,一個沒有教好妹妹呢?
賈政原本不好過得日子更加難過起來。
就連王子騰也怨恨上了王夫人。他府裏雖然沒有豪奴,但榮國府的豪奴有幾個是從王家出來的。他即便沒有被降職,卻從京營節度使平職調進了清水衙門。王家的名聲也壞了,誰讓出了這麽一個姑奶奶。王夫人整日在家裏哭泣,同僚們見他又是陰陽怪氣的。王子騰心裏堵的要死,早知道王夫人一出生就把她掐死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