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 不知不覺中, 六年時間已匆匆而過。
期間, 林如海回京述職,任職內閣大學士。
巡鹽禦史雖然是令無數人眼紅的肥差, 但畢竟伴随着危險, 林如海先時還懂得變通,但在知曉有人将手伸進他後宅, 又經歷暗殺後, 他就開始不管不顧了, 手段強硬的對江南進行一番大刀闊斧的改造,誓要将江南鹽商中的膿瘡全部擠出來。甄家是不少鹽商的後臺, 每年都會收到許多孝敬, 此時就站出來做和事佬讓林如海消停些,言語中還帶了點威脅。林如海冷笑着将人趕了出去,半點不給甄家顏面。甄家怒急之下, 一方面給賈母去信,讓她管管自己的好女婿, 一方面在暗地裏幫助鹽商給林如海找麻煩。林如海早與賈母離心,直接将賈母苦口婆心的信丢進火盆裏, 而甄家與鹽商對林如海暗中進行的一系列報複行為也未取得效果。最後, 甄家在差點引火焚身之前迅速撤離戰場,而倒賣私鹽中飽私囊的鹽商則用自己的獻血為江南鹽場清洗了污垢。
江南鹽商自此後戰戰兢兢, 害怕林如海的雷霆之怒降到自己頭上,誰想林如海揮一揮袖子一去不返。江南鹽商松了口氣的同時, 又被巨大利益勾引的蠢蠢欲動。
但是,水钰卻從林如海整治江南鹽場以及賈赦大鬧祁王府看出了另一種對付敵人方式。雖然方法有點龌龊,在京城也不能施展,但在京城以外的地方卻可以大張旗鼓的折騰。然後江南鹽商就發現,新來的巡鹽禦史比林如海還要厲害,一切照章辦事,別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根本連面子情都不給。往常鹽商因為有後臺都嚣張的很,敢與巡鹽禦史叫板,如今巡鹽禦史比他們還硬氣,直接明确告訴他們,你敢販賣私鹽,那就把人頭留下,反正想當鹽商的人很多,不差你一人。
新的巡鹽禦史為什麽敢這麽嚣張,是因為水钰明确告訴他會保護他和家人周全,孝敬什麽的也不會追究。大多數人做官都是想當大爺,如今人身安全得到保障,還能有額外收入,幹嘛還要在江南鹽商跟前裝孫子。幾個最厲害的鹽商都已經被林如海連根拔起,其他還沒成氣候的鹽商一看新的巡鹽禦史也是個不好相與的,自此再不敢動其他心思。
朝廷在江南鹽場取得了初步勝利,水钰就開始廣泛運用到其它地方,比如金陵。以前金陵應天府府尹手裏都有一張本省的護官符,上面寫的都是本省最有權勢極富貴的大鄉紳名姓,一旦官司與這些人家扯上關系,就要變成睜眼瞎,否則性命難保。如今——
哦,你說你是甄家二夫人的親侄子,就是那個在宮裏有甄太貴妃和皇子的甄家。什麽?本府如果敢動你一根汗毛的話,你姑媽甄二夫人就會讓本府吃不了兜着走?呦!還真挺厲害的!你這麽厲害怎麽不上天啊?地上哪容得下你這種大人物,要不要本府送你一程?你是想上天啊還是想入地啊?
什麽?本府戲弄你?大膽,分明就是你在威脅本府,威脅本府罪加一等!本府告訴你,漫說你一個甄二夫人的親侄子,就是和皇子有親的甄二夫人的兒子,只要他敢草菅人命,本府也一樣誅之——
瞧,新去的金陵應天府府尹氣焰就是如此嚣張,連金陵“土皇帝”甄家的面子都不給了。
當大爺的應天府府尹舒服了,甄家就整個不好了。甄家一直被稱作是金陵和江南的土皇帝,原本金陵和江南的最高實權官員拿他們家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後來林如海在江南的一番作為,甄家雖然徹底失去了江南這塊肥肉,但好歹還能在金陵充個老大。但現在,他們可能連自己的老窩都要丢了。
甄家自然不願意了,甄太夫人立刻進京找女兒哭訴,還将應天府尹的話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甄太貴妃也不高興了,自己還沒死呢,娘家就被這樣對待了,要是死了,娘家還不得被人往地上踩。甄太夫人還是太上皇的奶娘,兩個女人往太上皇跟前一哭,太上皇怒了。
按照常理,甄家就是有權有勢的外戚,連皇子都得給三分顏面,更何況是個三品的應天府府尹。太上皇就将水钰叫去了,說這個應天府府尹今天敢對外戚耍橫,明天就敢跟皇室叫嚣,其心可誅啊!
水钰其實一早就知道這件事情,還打算過兩天将這件事在早朝上宣揚一下,告訴朝臣們什麽叫忠心朝廷不畏強權。因此這時候自然堅定不移的站在應天府府尹一邊,說甄二夫人的親侄子草菅人命,朝廷不将他治罪難道還幫他埋屍不成?皇子犯法都與民同罪,甄二夫人的侄子難道比皇子還貴重?不過應天府府尹有句話确實說錯了,不該拿甄二夫人的兒子舉例,應該說就是甄太貴妃的親娘甄太夫人草菅人命,也一樣要償命。最後水钰又感慨,早幾年就已經發現奶娘不能太給臉面,否則就會反過來騎在主子頭上,甄老太夫人真是當為翹楚啊。
最後一句說的十分意味深長,太上皇愣了,躲在屏風後面的甄太貴妃張大了嘴巴,甄太夫人差點沒站穩摔了出來。
甄太夫人心知大勢已去,忙向太上皇和甄太貴妃告別,就怕晚走一步被水钰懲前毖後,成為歷史上第二個遺臭萬年的奶娘。
甄太夫人前腳剛到金陵,水钰的聖旨後腳就到了。聖旨上将應天府府尹大大誇獎了一番,讓他保持這個勢頭繼續幹下去,最後還賜了個‘剛正不阿’的匾額給他。雖然這聖旨是給應天府府尹的,但早不下旨晚不下旨,偏偏是在甄太夫人去京城後才下,明眼人都知道是因為什麽。甄太夫人自覺沒臉見人,一向最喜歡熱鬧的她好幾個月沒出現在人前。當然,甄二夫人也被狠狠的罵了一頓,被勒令與娘家劃清界限斷絕來往。
‘土皇帝’甄家最後都落個灰頭土臉,其他勳貴哪還敢再往應天府府尹的牆上撞,全都在家裏對不孝子孫耳提面命,尤其是整日尋花問柳偷雞摸狗的纨绔子弟,警告他們以後再犯事家裏不能給兜着了,自己好自為之。
往日裏鼻孔沖天的纨绔憋屈了,百姓們的日子卻在不知不覺中好了起來,不用擔心莫名其妙的被人打個半死,也不用擔心黃花大閨女走在街上被人調戲。而其中最憋屈的當屬以上兩種皆占的金陵呆霸王薛蟠。
薛蟠是賈史王薛四大家族中薛家正支的繼承人。因是獨子,自小被親娘薛王氏溺愛的無法無天。雖然薛家家主死後薛家逐漸勢微,但薛王氏出自王家,是王子騰和榮國府王夫人的妹妹,薛家在金陵依舊能占據一時之地。可惜薛蟠不通文墨又不思進取,對家裏家外諸事一概不問,每天就喜歡帶着一群仆人花天酒地欺男霸女。
甄二夫人的親侄子因草菅人命被砍了腦袋後,薛王氏唯恐薛蟠赴他的後塵,嚴令禁止薛蟠再去外面胡作非為。畢竟薛蟠經常把人打個半死,誰知道下一次會不會不小心把人打死了。薛蟠自是不服,薛王氏就日日夜夜哭與他聽,而妹妹薛寶釵則在一旁給他講各種大道理。薛蟠聽的頭都要炸了,最後只好答應薛王氏和薛寶釵的要求。
因為不能再欺男霸女,薛蟠只能将全部精力放在花天酒地上,頻繁出入青樓,俨然将青樓當成自己第二個家。薛寶釵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她不想薛蟠出去胡作非為,是希望他能在家裏讀書識事,能夠将薛家的重擔挑起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是她作為妹妹做不了什麽,即使說了大道理薛蟠也是左耳進右耳出,一點效用沒有。而薛王氏倒不覺得薛蟠這樣有什麽不好,反正只要他不在外面犯事就行了。
這日薛蟠騎着高頭大馬去青樓,身後跟着一群随從。他也不知怎麽的突然心血來潮,棄往日的路線不走,非要繞遠路走一條從沒走過的街道。走到一處針線鋪旁,不經意的一瞥,薛蟠胸口頓時宛如被無形的鐵錘重重擊了一記,目瞪口呆,只覺口幹舌燥。衆随從察覺到薛蟠的異常,也朝他注視的地方看過去,就見那針線鋪裏有個十六七歲的姑娘,生的頗有姿色,連青樓的花魁都比之不得,尤其眉間的那顆米粒大小的胭脂痣,更襯得人比花嬌。
怪道我今日想走這條道,原來是為了這個小娘子——
這麽想着,薛蟠忙不疊從馬上下來,因下來的太急,一個踉跄差點兒跌倒 。随從們趕忙上前去扶,眼見薛蟠推開他們想要去找那姑娘說話,随從們要麽抱腿要麽抱身體,死命的攔住薛蟠不肯再讓他往前走半步。不是他們不忍心那姑娘被辣手摧花,而是當街調戲良家婦女會被重打三十大板關五天牢房。薛蟠如果蹲牢房了,薛王氏肯定要拿他們撒氣。為了自己的小命,随從們不得不攔。
薛蟠怒吼一聲“放開老子”,好不容易打一個踹一個将所有随從掀翻在地,再向針線鋪看去,哪還有那姑娘的影子。
薛蟠氣急,猛踢随從撒氣——随從都是簽了賣身契的奴才,打死了也不會有人追究。薛蟠身邊的随身小厮捂着已經青了的臉,上前勸道:“大爺,不是奴才們想攔您,奴才們是為您着想啊!您還記得張家二爺嗎?整整三十大板,那慘狀您還親眼看過呢!”
張家二爺是薛蟠的狐朋狗友之一,早前因調戲良家婦女被打了板子,那血淋淋的慘狀,薛蟠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膽顫。
那随身小厮見薛蟠氣消了一些,又獻策道:“大爺不必心急,這姑娘長的如此出色,想必這附近的人都知道她是誰。待奴才将這姑娘的消息查來,大爺再做圖謀也不遲。”
薛蟠覺得這方法可行,于是讓他去打聽,自己則帶着其他人回府等待。看過了美人,青樓裏的胭脂水粉俨然讓他沒了興趣。
沒讓薛蟠抓耳撓腮多久,随身小厮就打聽了回來。那姑娘叫甄英蓮,年方十七,尚未婚配,家裏只有一寡母,在從外地來的商人家裏做針線娘子。
薛蟠立刻去尋薛王氏,說他看上了一個姑娘,要納為妾室。只要不是青樓姑娘,薛王氏通常都不會攔着,而且又不是娶媳婦,家世什麽的不需要講究。見薛王氏點頭答應,薛蟠立刻找了個媒婆上門提親。
這個甄英蓮就是當日被水靖從拐子手裏救出來的那個小姑娘。
水靖離開時讓假扮成商人的探子們留在金陵打探消息,甄英蓮和她娘甄封氏也就留了下來。因為甄英蓮長相出衆,她幹娘曾囑咐她少往外走動。甄英蓮一直都很聽話,可巧今兒針線用完了,甄封氏又崴了腳,她只好自己出來,誰想卻碰到了薛蟠。甄英蓮被薛蟠吓得不輕,急急忙忙的跑回了家。未免甄封氏擔心,甄英蓮并沒有将事情告訴給她。本以為在家裏躲個十天半個月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直到第二日媒婆上門,甄英蓮才發現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甄封氏一聽媒婆的來意登時就惱了,說寧為窮□□不為富人妾,她絕對不會讓女兒做任人宰割的妾室的。別說良家妾,就是貴妾也不行。
媒婆先是把薛家的財富亮出來,又将薛蟠吹的天花亂墜,見甄封氏仍然油鹽不進,罵了一聲不識好歹,悻悻而歸。
薛蟠卻誓不得美人不罷休,讓媒婆每日上門提一次親,直到他納了甄英蓮為止。然後又警告金陵所有的媒婆,不許替別人向甄英蓮提親,否則就是跟他薛蟠過不去。
得了大好處的媒婆自是依言照做。甄封氏不給她開門?沒關系,她就在門外大聲嚷嚷,反正她臉皮厚的很,要不也做不了媒婆這個行當。甄封氏卻是個臉薄的,又封不住媒婆的嘴,只能将人請進來。
媒婆這次換了說辭,說薛家大爺已經放過話,現在已經沒人敢娶你女兒了。你女兒不給薛家大爺做妾就只能做老姑娘了。你也別想帶着女兒離開金陵,城門處都有薛家人守着,你們想走也走不了。
媒婆一走,甄封氏就抱着甄英蓮痛哭。這種事官府都沒法管,又不是沖進家裏搶人,總不能不讓媒婆上門提親吧……
母女倆正哭的天昏地暗的時候,甄英蓮的幹娘瑾娘來了。瑾娘是水靖手下的探子,一聽這事當即火了,狠狠拍了下桌子,怒道:“好個薛家大爺,黑心濫肚子的東西,竟敢使這種腌臜手段!”
瑾娘安慰了甄氏母女一會兒,讓她們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媒婆再上門就說要好好考慮,其他的事情就交給她,絕對不會讓英蓮做妾。
甄封氏對瑾娘很是信任,再三感謝又讓甄英蓮跪下磕頭。
瑾娘忙阻止道:“磕什麽頭,英蓮不也是我幹閨女,我護着她是應該的。”
瑾娘又跟她母女說了幾句話就急忙告別。瑾娘知道水靖一直派人監視薛家和暗中觀察甄氏母女,如今二者間有了聯系,她自然要彙報一二。
其實,如果不是怕影響水靖計劃的話,她早就叫人把薛蟠揍的不敢再納妾。雖然不知道水靖會下什麽決定,但肯定不會讓英蓮做妾。這點瑾娘還是很放心的。
水靖接到信後也很詫異,先時他只以為跛足道士與癞頭和尚是為了拐跑甄士隐,至于甄英蓮,他一直只以為她是金陵十二釵正冊或副冊中的一個,被警幻仙姑編寫了悲慘命運的可憐女子。如今,倒又和榮國府二房、正确來說是和賈寶玉變相的扯上了關系。薛蟠是賈寶玉的表兄,聽說王夫人一直想讓薛家進京。如果甄英蓮真做了薛蟠的小妾,薛家日後再入京的話,甄英蓮就會與賈寶玉相遇。看來警幻仙姑為什麽要将所有的女子都聚集在賈寶玉的周圍……
水靖有些想不明白警幻仙姑這麽做的用意,于是去找文東延商量。
沒過多久,一個長得很水靈的小姑娘推開了水靖書房的門。見屋裏沒人,小姑娘只好嘟着嘴巴放下特地端來的甜湯。又見桌上亂糟糟的,小姑娘搖了搖頭,嘆道:“爹也真是的,這麽大的人了,還把東西弄的亂七八糟。”
這個小姑娘就是已經十三歲的水顏。
嘴裏雖然說着抱怨話,但她仍然體貼的幫水靖收拾桌子,恰好看到桌上的信,然後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等到看完信,水顏眼珠子一轉,象只小狐貍般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薛家人長大了才有趣——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