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歌辭 — 第 13 章 ☆、徹寒生兩情

昭爰見情況不可收拾,正想替王誼求情,卻被他再次打斷。

“此事錯在王誼,還請夫人不要遷怒旁人,夫人要罰,王誼甘願受之。”

他的倔傲令昭爰心急難安,此刻竟有些怨恨他這耿直的性子。

“知罪便好。”郭氏迷起眼睛:“太子宮規矩森嚴,容不得你這樣沒規矩之人!”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是一驚,昭爰情急:“表姐,王誼他沒……”

“住口!”郭氏不給她求情的機會,狠聲罵退她:“此等沒規沒矩之人也值得你多言!”

這是王誼從未受過的侮辱,卻唯有生生忍下。

“姨娘!”朱瞻墺再次站出來:“王公子是三哥的摯友,倘若您懲處了他,萬一三哥知曉恐怕也會不悅的。”

“怎麽,在這太子宮裏,本夫人連杖打一個下人的權利都沒有嗎,你憑什麽敢給他求情!”

“看來你還是不知悔改!”

突然出現的訓斥讓郭氏一驚,卻讓其他的人都有了松懈之色。

滿院之人皆向來人恭敬行禮:

“拜見母妃。”

“拜見太子妃。”

太子妃走近郭氏,神色嚴厲:“方才訓斥你的話都成了耳旁風嗎,我看你是越發猖狂啦!”

郭氏心驚:“太子妃恕罪,妾身只是在懲治不懂規矩之人,并非無端生事。”

“哦?”她冷眼的望向衆人:“何人不懂規矩?”

王誼主動上前:“王誼罪該萬死,頂撞了夫人,驚動了太子妃,王誼甘願受罰。”

昭爰看着他主動請罰,焦急的跪了下去:“王嫂,都是昭爰的錯,一切都是場誤會,表姐她是以為昭爰受了欺負才如此氣憤失禮,請王嫂恕罪。”

太子妃看着郭氏:“你可聽見他二人的話啦?”

郭氏清楚她這已是在質問自己,此刻無論是誰錯只怕皆成了自己的大錯,所以縱使還有切齒之怒也只好全部咽下:“是,妾身聽見啦,是妾身多心啦。”

她的認錯并沒有讓太子妃神色緩和:“既然是無中生有之事,就不必在這兒糾纏啦。”

郭氏強忍下心頭的怨氣:“是,妾身告退。”

昭爰要陪着她一塊兒離開所以不能停留,只是在臨走之前還在擔心的觀望王誼……

待他們離開之後,太子妃告知王誼:“太子宮中今日不平靜,你先退下。”

“王誼遵令。”他恭敬領命,離開前只深望了朱瞻墺一眼。

一直被護在身後的珅兒立刻跑向太子妃:“母妃,幸好您來啦,不然姨娘還不知道怎麽欺負我們呢。”

“珅兒。”太子妃身後的李氏微微蹙眉,以示不妥。

“你何須怪她。”太子妃神色已變得溫和:“玙萱的性子如何,你我再清楚不過,那王誼,今日只是替本宮與墉兒受了過。”

李氏又何嘗不知:“妾身明白。”

朱瞻墺也跪下請罪:“此事也怪孩兒,沒能替王公子求情,平息姨娘怒氣,才叨饒了母妃的清寧。”

太子妃慈藹一笑,然後伸出手來:“起來吧,何須為自己沒有犯下的錯而認錯,母妃還不至于是非不辨吧。”

這話讓朱瞻墺臉上的陰雲霎時散去:“謝母妃。”

這件事情已無需多論,郭氏不過是因受了太子妃的訓斥而将憤怒轉嫁給了與朱瞻墉親近的王誼,是非曲直人人都知曉,一行人倒也不再說起這些,繼續游園去啦。

珅兒一路上握着太孫妃的手,跟她說了好多話。

“嫂嫂今日的氣色好多啦,以後也要多出來走走,身體才恢複的快。”

她柔語:“我這不是正陪你游園嗎?”

“對啦,大哥這幾天有看過你嗎?”

雖是童言無忌,太孫妃卻不能聽而不聞,淡淡一笑:“殿下日日都很忙,哪裏能時刻陪着我呢。”

珅兒人小卻并非什麽都不懂,看她的臉色就已經猜出一切啦。

“我知道,大哥一定都在盧姐姐那兒,只可惜嫂嫂身體不好,不然也能陪着大哥四處玩耍的。”

她說得倒是實話,可又能如何,誰讓她有了這樣一具弱不禁風的身子,天意如此,人如何能變動。

“我身子弱,不能常伴殿下左右,反倒要感激盧兒,她十二歲就陪在殿下身邊,深知殿下的喜好,有她照顧殿下我倒也安心。”

珅兒看着腳下的石板,一路聽着她的失落,最後仰起頭笑望着她:“嫂嫂不要難過,大哥那麽聰明,不會不知道你對他的好,荃兒又那麽可愛,他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她聽着這話,陷入了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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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爰回去之後被郭氏大罵了一頓,痛心欲絕的跑出了太子宮,卻突然止步。

今日一變,那柳樹下的公子,還是她曾經熟識的韋侬嗎……

王誼已料到她會遭到郭氏的重罰,心有不忍便在此候着,此刻見她哭着出現,不安的心倒是平靜了一些。

昭爰再顧不得他人,一頭撲進王誼懷中,而王誼這一次也再沒有退閃。

繁花落盡,泣聲喃喃。

昭爰哭了好久,才從他懷中擡起頭:“今天胡鬧了一場,全都血淋淋的打在我臉上,好疼。”

王誼蹙眉,昭爰對他的這份心,他究竟該如何對待。

“也打在我臉上,今日你罵的都對,是我太過狂妄啦。”

“不對……”昭爰知道他今日受了多大的□□,生怕他生出什麽決絕的抉擇:“是我一……”

王誼擡手制止了她的自責,在她未解之時輕輕擁住她,這是第一回,他主動攬昭爰入懷。

昭爰哭着享受這不可期許的一刻,只願這都不是假的。

王誼貼着她耳邊,看着遠處的雲霞:“與你相識都三年啦,試想三年前,我又怎會如此對你。”他輕嘆:“是這些年你對我的一再寬忍,讓我都忘記了你還是郡主之尊。”

眼淚無聲滑落着,卻比方才少了一絲苦痛。原來在未察覺之時,她已在他的眼眸之下長大……

“我不是故意用郡主的頭銜逼你。”

“我知道。”

她要說的王誼都能想到,卻不想再聽見那些自責之語剜割自己的心。

“今日所受之訓斥皆是我咎由自取,今後,我不會再傷你的心啦。”

昭爰眸中的光突地凝聚,她擡起頭,再無顧忌的輕吻在王誼耳際。

突來的溫熱卻灼傷了王誼的心,他愁色愈濃。漫天雲興霞蔚,又有何人能看清他眼中的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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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很快知曉了太子宮的險情,十分的惱怒:“我本以為你經過這些年的歷練已沒有當年的書生氣,誰知竟比從前還要愚鈍!一旦你韋侬的身份走露,皇叔會永遠将你棄如敝履!”

王誼面色鐵青:“是王誼失職。”

“你怎麽啦,往日的意氣都哪兒去啦!”王誼的頹意令他愈加憤怒。

王誼唯有強忍下那些在大局面前微不足道的煎熬,冷語:“無事,王誼定當引以為戒,今後不會再讓此類事情發生。”

朱瞻基對他過于了解,知曉他此刻心底的掙紮,卻只警告:“你該知道,從昭爰信任你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護你的盾牌,而是一把置你于死地的利刃,稍有不慎便會毀你于無聲處。我不管你對她是真情虛意,絕不能讓她刺穿你。”

王誼眉頭深鎖:“是。”

有驚無險的事給了王誼重重一棒,朱瞻基訓斥的都對,自他利用昭爰的護佑那時起,他就又多了一把能刺穿自己的利刃……曾以為回京後的日子能好過從前,卻不知更是如履薄冰。

悲涼之際,他恍惚想起那日為自己求情的朱瞻墺。那個少年不同于別的王孫公子的純良與聰慧,已漸漸改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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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酒又添殘酒困,今春不減前春恨……”

立于庭下讀書的正是朱瞻墺,那輕微的吟讀聲恰印證着他已深入的冥思……

“春已盡散芳華,何苦還徒添恨意,你大可言頌往後之燦烈啦。”

朱瞻墺沒有察覺王誼的到來,意外回眸,卻在看見他的第一眼猜到了其來意。

他收回眼眸,卷起書卷:“白日癡夢,我本以為只有無腦之人才做。”

這諷刺之語并未讓王誼褪去眼色的溫和,追問:“如何說是癡夢?”

朱瞻墺擡眼望着滿庭的張狂之勢:“暮去晨來,春去秋來,本是人世間最尋常之規矩,你卻急于輪轉時令,只恐怕會令烈日灼夜,枯花重燃,招致天災無數。到時天不佑君,子逆父意,豈不是人間慘禍。”

他悠悠回身,凝視着一身淡泊的王誼:“如此念頭豈非有大逆之心。”

這番義正言辭令王誼點頭稱贊,這位少年倒真稱得上是謝庭蘭玉。

他終于露出笑意:“說得好,世間學子無數,這般才情卻是難得,我竟不知自己已有如此之幸。”

對他這句弦外之音朱瞻墺并不領情,冷問:“你此生無徒,我亦無師,此幸從何說起?”

王誼笑:“從前沒有,今日起便有啦。”

聞此,朱瞻墺不再裝作不懂:“你要收我為徒?”

他點頭。

“為還我那日的求情之恩?”

王誼忽略他的嘲諷之意:“這是其一。”

朱瞻墺眼眸一暗,突醒悟:“方才你是有意考我?”

王誼坦言:“你心地善良,又尊禮重德,今後必定會是我的得意弟子。”

朱瞻墺同笑:“可你卻再非我敬重的師父,在你将我小看之時就已不配為吾師。”

此話令王誼不解:“這小看之語從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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