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第一次看到這般血腥的場面, 不可避免的小病了一場,小臉因為發起了低燒而紅彤彤的。經過大夫診斷, 是受驚過度的緣故, 需要服些退燒和安神的藥,休養一段時間。
林如海十分生氣。那些黑衣人想要殺他, 應該是跟他最近想要整治兩淮的鹽運有關。能夠養得起殺手的,不過就那幾個實力最雄厚的鹽商。往常這幾個人也只是在暗中給他下下絆子, 如今竟然直接找人暗殺他, 最重要的是吓壞了他的寶貝女兒,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雖然還沒有調查出是這幾家中的哪一家,但他決定将怒火對着這幾家一起發洩。
水顏老實的趴在林黛玉的床上, 歪着小腦袋看她。等了好久,幾乎要睡着了,突然感到身旁有動靜, 忙揉揉有些惺忪的睡眼爬起來。
見林黛玉緩緩睜開眼睛, 她高興的撲過去, 叫道:“姐姐, 你終于醒了。”
林黛玉還有些昏昏沉沉的, 兩眼無神的看着水顏, 問道:“我這是怎麽了?”
“你突然暈過去了, 把我吓了好大一跳, 幸好你沒什麽大礙。姐姐放心,那些壞人都已經死了,不會再出現了。”
林黛玉聞言想起那時候的血腥場面, 控制不住的心慌害怕起來。但見水顏跟無事人似的,不禁疑惑道:“顏兒,你不害怕嗎?”
水顏歪頭,“怕什麽?”
“死了好多人,還留了好多的血……”林黛玉恐懼得身體微微顫抖,牙齒上下打顫。
“可是死的都是大壞蛋,這就叫,這就叫……死有餘辜。嗯,就是死有餘辜。”水顏說着還重重的點了下腦袋。
“可是那都是人命啊……”林黛玉神情恍惚。
水顏撓撓小腦袋,“我不懂姐姐的意思,姐姐是在同情他們嗎?嗯……我只知道我們的命比他們重要,如果他們活着,我們就要死了。可是我不想死啊,所以死的只能是他們了。”
“顏兒說的不錯。”沐沅走過來贊許的摸摸水顏的腦袋,又對林黛玉說道,“玉兒,你還記得那些人是來做什麽的嗎?是來殺你爹的。若是被他們得手了,你有想到會怎麽樣嗎?”
林黛玉猛地攥緊了手下棉被。
“你問問自己,是你爹的命重要,還是他們的命重要?你可以饒過他們,但你的心軟與同情不會換得他們的感謝,他們只會帶着更多的人來殺你爹。有時候,多餘的心軟與同情,只會害了你自己和你身邊的人。你要記着,除了你和你重視的人外,對其他的人都不能心軟。因為那些人不會因為你年紀小因為你善良就對你心軟。這個世上,人和人之間從沒有什麽平等,只有強者和弱者的區別。你強大了,才沒有人敢傷害你和你重視的人,而當你弱小了,就會有無數人爬到你和你重視的人身上,吸你們的血肉,狠狠的踐踏你們。這就是這個世間的規則——強者生存。”
林黛玉怔怔的看着沐沅,心裏似乎有什麽東西碎了,又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破繭而出。
徐翠芳也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碎了,身子搖搖晃晃,幾欲暈倒,腦子裏全是她男人在娶她之前就已經成過親,還有了孩子。
史瞿見她臉色慘白,有些擔心,想要出聲勸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憋了半天才幹巴巴的說道:“翠、翠芳,你別生氣,小心氣壞了身子……”
徐翠芳閉着眼睛沒搭理他,有種說不出的心痛。為自己,為史瞿,也為史瞿先前娶了的妻子。
為自己,是因為自己的男子突然有了別的女人,雖然這女人是在自己之前有的。但誰會高興自己住了好幾年的屋子突然冒出個主人來,而且這屋子還是自己花錢辦了手續買的,又不是非法侵占的。
是的,主人。徐翠芳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但有些大道理還是懂的。無論什麽事情都要講究一個先來後到。史瞿既然在娶她之前就有了妻子,那後娶的她肯定就名不正言不順。妻子只能有一個,那名不正言不順的她不就變成妾了嗎?徐翠芳曾經聽別人說過,妾的地位很低,不僅會被打罵,還可以被随意的發賣出去,而且她的兩個孩子以後也不能再叫她娘了。
徐翠芳又傷心又憤怒,不僅莫名其妙變成妾,連孩子都要變成不是自己的了,她成親的時候又不知道史瞿是有婆娘的人!
不過也不能怪史瞿騙婚。他連他自己是誰都忘了,哪還會記得已經成過親的事?說起來他也挺倒黴的。原本是個享受榮華富貴的侯爺,這幾年卻成了過着窮苦日子的鄉野村夫。徐翠芳曾經見過雲州城裏的有錢人,個個都呼奴喚婢,聽說穿衣服都不用自己穿,會有專門的人服侍。史瞿身為侯爺,平日裏肯定比他們還講究還氣派。可是失了憶以後呢,卻要每日扛着鋤頭下地幹活,風吹日曬都不能歇息。
至于史瞿先前娶了的妻子,徐翠芳覺得她比自己還要可憐。生死未蔔的丈夫回來了,結果卻已經有了別的女人和孩子。徐翠芳不知道她的性情是怎麽樣的,反正若是自己遇到這種事情,肯定會氣的吐血。誰會樂意把自己的男人分給別的女人,自己這個後來的都難受的不行,更何況是已經先到的她呢?
徐翠芳終于明白史瞿遲遲不肯告訴自己的原因。他覺得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京城的那位。這段畸形的關系,無論怎麽選擇,都會有受到傷害的人。現在放在自己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麽跟史瞿去京城,要麽留在這裏。去京城的話,自己就會變成妾,小牛和鳳兒就會變成被人瞧不起的庶出子,史瞿先前娶了的妻子看到自己和孩子更是會傷心難過,史瞿以後夾在她們兩個女人之間也不好過,這樣一來,所有人都會受到傷害。
所以,自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徐翠芳深吸了幾口氣,總算下定決心,睜開眼睛堅定的看着史瞿,說道:“你走吧。”
史瞿猛地一震,張了張嘴,半天才艱難的問道:“那你呢?”
“俺會和兩個娃留在這裏。”徐翠芳雖然面上平靜,胸口卻悶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俺的男人是大牛,兩個娃的爹也是大牛,不是什麽侯爺史瞿。俺就是窮山溝的女人,哪有能耐認識侯爺。”
“我怎麽可以留你們在這裏受苦?”史瞿驚道。
“不然呢?難道讓俺去做妾,讓兩個娃去做會被人瞧不起的庶子!?而且俺們跟你回去,你有沒有想過怎麽跟你妻子交代?”
史瞿不知道該怎麽回話,就是因為一直不知道怎麽處理,他才沒有把事情告訴徐翠芳。京城的妻子嫣紅是他爹部下的女兒。那部下是他爹的八拜之交,死時只留下嫣紅一個女兒。他爹甚是憐惜,于是便讓他娶嫣紅為妻。他雖然對嫣紅沒有男女間的感情,但到底是有些夫妻情誼的。再說嫣紅沒有犯下過錯,可能還已經為他生下一子,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私欲休了嫣紅或是讓嫣紅自請下堂……
“嫣紅她人很好的……”史瞿喃喃道。
“她人再好也會覺得委屈,也會覺得不甘心!俺也是!有一句老話說的好,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西風!俺怕俺會變,變的連俺自己都不認識了。”徐翠芳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把眼淚憋了回去,“就這樣吧,你回去做你的侯爺,俺和兩個娃留在這裏。以後就不要再見了。”
“翠芳……”
“你放心,俺不會再嫁的,兩個娃俺也會好好養大。你如果覺得內疚,就多送點錢過來。這樣小牛也能上個學堂,鳳兒以後也不用做粗活。俺多買些地,再雇些人,當個地主婆日子也會過得好好的,肯定比現在好多了。”徐翠芳說着未來的好日子“呵呵”笑了起來,卻已經淚流滿面。
史瞿心知徐翠芳主意已定,就再無改的可能,只能垂下頭低聲了一句“對不起……”。
水靖沒想到徐翠芳這個鄉野女人竟然還有這般見識。
人心易變,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很少有人能夠守的住本心。一旦沒有抵抗住它的魅力,就會變的貪婪而醜陋。如後宮的妃子想要皇後之位,皇子們想要太子之位,臣子們想要更高的官位,就連簽了賣身契的奴才都想要更受人尊重的地位。徐翠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守住本心,所以幹脆的抽身離開,遠離紛争,将所有的傷害減到最低。
水靖終于了解,為什麽看慣美人的史瞿會喜歡上相貌平庸的徐翠芳了。史瞿不好評價,總歸是傷了女人的心,但比一些打着真愛的名義寵妾滅妻的僞君子好多了。
見他兩人開始揮淚撒別,水靖咳嗽兩聲,将他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史瞿悲痛之下早已忘記水靖的存在,此時回過神來,慌忙跪下請罪道:“臣剛剛失态,還請王爺恕罪。”
“史侯請起。”水靖哀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只是本王這裏尚有兩個壞消息沒有告訴你。一個是令弟史鼐已經繼承了你的爵位;另一個是尊夫人在聽到你身亡的消息後,早産生下一女就仙逝了……”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邊境副本即将結束……